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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秋与冷瑶离开之后,尹漓再度下到了暗室之中。
牢笼内,林四依旧在。
她眼中最后一抹担忧也随之散去。
虽然她早上还下来看过,当时林四自然是在的,但刚刚天印的异常反应还是让她有些不安,会否林四用了她所不知道的方法逃走了。
这几日,她经常会下来与他聊天,两人从学院到门派到国家,各种话题,彼此总能找到类似的看法。
林四原本对于苍罗大陆和修行门派的浅薄认知,也随着与她的谈话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而她在与林四的不断交谈中,也渐渐发现了他在许多常识上的极度无知。
大陆三十二国,他知道的只有东南六国及其周边几国,其他地方他一无所知。排名前十的商会,他知道的只有一个‘千炼坊’。大陆大大小小的修行门派足有三四十个,他听过的只有天外天三派以及——剑宗。
他以为所有的陆地运输都是依赖马匹,却不知道在神炎和碧澜帝国,早已有了阵法驱动的灵能车。
他以为所有战争都像他现在所见的这样,所有人骑着马提着兵器一拥而上相互厮杀。他不知道在大陆一些地方,战争中已经出现了魔核灵石催动的攻城利器和守城大阵。
他以为门派就是藏于深山之中,占据了几座山头的房屋殿宇,占地不过两三里。却不知道心宫的大小足有天河国这般大,而与之并列的无上云颠与白云道,范围甚至更大。
他以为所有修行者修炼都只能像他所见到的那样打坐运功,却不知道有些身世显赫的门派世家弟子,修行和战斗时,是可以服用丹药的。
……
如果他是个普通平民,那这些东西他没听过,并不为奇。但他是个修行者,而且他还是个在学园之城上学的学生,那许多常识他不知道,就有些反常了。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年一般。
这让尹漓更加确认,他可能是失忆了。因为就连剑宗,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让她更加确定,他就是连山,失忆后性情大变的连山。
不过,他的聪明也让尹漓无话可说。自己所说的任何一样新事物,他都能迅速理解甚至能用自己的想法推测出运行原理。自己的每一句话,他都能迅速领会,并且从中分析更多的内容。
有时候,他让尹漓觉得可怕。和他这样的人聊天,如果不小心,很可能就会泄露一些自己原本不想说的东西,而且自己还毫不知情。
但不得不承认,和他聊天,又很轻松,完全不用担心他听不懂,也不用担心他因为某一句话而心生芥蒂。
他的眼界虽然狭窄,但是心胸却一点都不狭窄。
已经走到牢笼边的尹漓,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隔栏相望,她从未提过要将林四放出来,哪怕他们现在看上去已经像是无话不谈的老友。
看着背对着自己,侧躺在牢笼中,仿佛在熟睡的林四,尹漓知道他已经醒了,只是不愿意翻身而已。
她将一个食盒递进了牢笼内,随后轻声笑道:“该吃饭了。”
林四这才翻身坐起,伸了个懒腰,他咧开嘴露齿笑道:“你今天看上去不像往常那么高兴。”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再是之前那身破烂不堪血污处处的灰色布衣,而是一身紫黑色的华服。
这是第一天在这里见面后,尹漓让他换上的,直到那时,他才明白她让自己脱衣是要自己换身衣服。
换上崭新的衣服,他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这个女人的目的,他自始至终都没能摸透。
她自然是为天印而来,但却不杀自己,反而给自己吃的穿的,这让林四总觉得心内不太踏实,仿佛自己只是她饲养的一头宠物而已。
也许有朝一日她腻烦了,就会下手杀死自己取出天印吧?
“你的修为还没有恢复吗?”
尹漓并未接他的话头,而是随后问道。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的修为根本恢复不了,我体内的经脉气海你又不是没见过,你觉得还能接得回来吗?”林四一边打开食盒,一边无语的望着她,眼内透出的含义便是‘你问的问题真多余’。
“呵……是吗?”蹲在牢笼外,一手托着下巴的尹漓轻声笑了笑。
对于林四的答案,她似乎根本就早已料到。
暗室内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林四在埋头消灭食盒内的饭菜,完全没有担心尹漓在其中添加了什么毒物药物。
而尹漓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吃东西。
“你的修为都废掉了,为何胃口还这么好?”
这个问题她同样问过很多遍,只是她似乎很喜欢听林四的说辞。
林四无奈的抬起头,对她做出了一个虚假的干笑,随后又迅速敛去。与其说这是个笑容,倒不如说是个鬼脸。
他一脸木然道:“你都知道我修为被废了,难道我还要在你这个敌人面前露出悲伤和泪水吗?”
“你的泪水是什么样子的?我真的很好奇。”对他的冷脸,尹漓毫不介怀,反而兴致勃勃道。
“男人哪有这么容易流泪,你以为像你们女人啊!”林四撇了撇嘴,紧绷的脸松了下来,刚才的表情,只是他故意耍宝而已。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在临嘉城的河底,他流出的那滴眼泪。
他想到了远在学园之城的那位少女,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经常想起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也许反而能和她更容易走到一起吧?
只是现在,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很多人都想杀自己而后快。为了活下去,修为,将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了。
“你刚刚差点流泪了,能告诉我想起了什么吗?”
那一瞬间,他眼内闪过的思念和落寞,被尹漓轻易捕捉到。
这是她第一次在林四眼内看到这样的感情,于是她也敛去了笑容。
“哈,你们女人还真是多愁善感呢。能看到原本不存在的东西,哈哈!”林四本能的不愿意被她发现自己软弱的一面,于是有些夸张的嘲讽起她来。
“我现在有吃有喝,活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流泪?未来我还能活很多年,赚很多的钱,享受很多人享受不了的东西,娶……一个漂亮的女人,我为什么要难过?”
这样言不由衷的话,尹漓当然能识出破绽。
“一个?漂亮的女人?我还以为你会说很多个呢。”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四的眼睛,嘴角流露出的是意有所指的微笑。
林四无言以对,如果一个男人要炫耀自己,那这种事,一般自然是说得越多越好,显得自己风流成性纸醉金迷。
但林四说不出口,哪怕只是伪装。
“嘁!”他扯了扯嘴角,做出不屑回答的模样,随后再度埋首于食盒狠狠大吃起来。
他这显得有些刻意掩饰的举动,自然是瞒不过尹漓。她已经明白,林四心内应该是住着一个令他牵挂不已的女人,只是对此,她并不感到失落和嫉妒。
她更加确认,自己对他并无某种特别感情,否则自己现在绝不会如此平静。
她笑眯眯看着头也不抬的林四,似乎觉得他这刻意掩饰的样子很可爱。
“你最近研究得怎样了?有没有找出隐藏天印感应的方法?”她忽然轻笑着问道。
“噗!”林四差点一口菜喷出来。
这女人可真是让人大意不得啊,不知不觉间又在套自己的话了。
“你能不能别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我根本没什么天印,信不信由你。”他一脸抽搐的对尹漓翻了翻白眼。
对他的愠怒,尹漓视而未见,只是如同安抚他一般的轻笑道:“好吧好吧,你没有。”
林四继续埋首于食盒,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表情的一丝丝变化。
可事实上,他内心却有些不安起来。
他最近确实在研究怎样掩盖天印的反应,只有这样才能安心逃离这里。
否则即便他逃出王宫,也逃不过尹漓的感应,永远都会在她掌心内,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事实上,他已经成功了。
这些天,他已经找出了掩盖天印波动的方法,虽然没有对着尹漓的天印去试验,但应该不会有差。
但他依旧不敢出去,因为他不确定自己出去时,尹漓会否就在上面等着自己。
这个女人的心计,比唐小芷更深,他根本不敢赌她会大意。万一自己逃走被她抓住,她会否一怒之下杀了自己。
而且,据她所说,现在外面整座临嘉城都在搜捕自己。
虽然她这句话,林四只保持了一半的相信程度,但如果真是那样,那这里反而是全临嘉城最为安全的地方了。
这里是天河王宫,即便天河人连王宫都搜,也不会搜尹漓的房间。
她是破境高手,自己怎么也不可能藏在她眼皮底下而不被她发觉。而天河人也绝不会,也不敢怀疑他们的‘天河之女’窝藏逃犯。
自从终于找出掩盖天印波动的方法后,林四一次都没有试过,因为他怕惊动尹漓,以至于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他一直在耐心等待着机会,等待着尹漓松懈下来,等待着外界渐渐放弃对自己的搜捕,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他一点都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
但他万万没想到,尹漓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他的掩盖天印波动的举动。
她方才的话,虽然只是试探性的一问,但至少表明,她已经注意到了这种可能,她定会对这种可能有所防范。
自己想要逃出去,只怕是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