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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那隆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驻扎地,也算是他领地内的‘城池’了。
这个处在连绵草坡环绕下,名为甘乌克的地方,便是那隆领地内最为繁华的地方了。
这里和周边各国的城池有着极大的分别。
首先这里并没有城墙,其次这里除了一些用泥土堆砌成的简陋防御工事外,也没有什么砖瓦房。
灰色或白色的帐篷一眼望不到边,连绵不绝,粗略一数不下一万,仿佛片片白云,显得尤为壮丽。
但真正走进去,穿行在各个帐篷之间,才会发现,这里并不像从远处看时那般美好。
虽然席飞远等人跟着草原人大军身后,走的应该是帐篷之间最为宽阔的一条直路。但这条路依旧窄得可怜,仅仅只能五马并行,路上并不是青青绿草,而是充满着泥泞,甚至不时会踩到牛羊的粪便。
是的,这里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混杂着马牛羊身上以及它们排泄物的骚臭味。这股气息从他们踏入甘乌克开始,就一直充斥在他们的鼻端。
来自千宋的公子们显然闻不惯这种味道,也走不惯这样的‘路’,他们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嫌恶的神情。只是,也仅此而已了,他们很清楚自己阶下囚的身份,没有资格提任何条件。
而且,一路上紧紧裹挟着他们前进的草原士兵们脸上看不出丝毫不适,或许他们早已习惯了吧……
在帐间穿行了数里之后,眼前的帐篷渐渐变得和先前的不同起来。
越往里走,里面的帐篷便越大,帐篷之间的间隔也越宽。众人明白,这和外界其他国家差不多,同样是身份地位高的人住更中间,更好的房子。这里应该是那隆和他手下亲信们居住的地方。
继续前行,不知何时,一座巨大汗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汗帐足有十几丈长宽,三四丈高,由木材绳索以及白布构成,众人猜测那里面应该还有房梁和柱子,否则应该很难支得起来。
只是,那隆显然不会‘邀请’他们这些人质去自己家参观。
他们这一路声势浩大,虽然已经是半夜,但四面八方依旧有着不少人从周围帐内迎了出来。
先前那一路便接受了沿途牧民‘注目礼’的千宋众人,此时再度受到了周围草原人的指指点点。
那样子,仿佛在讨论着牛羊肉的价格一般。
此时能出现在汗帐周围的,显然是那隆这个部族之中,地位最高的一群人。
而汗帐旁边的一座宽大帐篷内,此时闪出了一名年轻人。
见到那隆,这人高喊了一声:“父亲!你回来了啊!”
见到这名皮肤微黑,身形高大矫健腰挂弯刀的青年,那隆脸上浮现出了一缕笑意。
他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嫁到了其他部落,这青年便是他的大儿子加洛。
现年二十三岁的他,已经是极境中期修为,他是那隆四个儿子之中,修行天赋最为出色的一个。
哪怕是在整个草原国,他也能排进前三。
他是那隆的骄傲,也是那隆延续自己家族对这片领地统治的关键。
那隆相信,两年后的圣山之战,他将会成为整个草原国的骄傲,成为东南六国瞩目的焦点。
他更相信,这个比他年轻时代更出色的儿子,将来必定能跨入破境,继承自己这片领地。
这次他们决定劫持人质时,加洛刚好不在甘乌克,没能赶上这场行动。
于是他大步迎了上去,重重拍了拍加洛的肩头,哈哈笑道:“加洛,这次不是我不带你去,而是你没能赶上啊!”
他知道,加洛一定很遗憾自己没能赶上这场盛事。
“这就是这次的猎物吗?”加洛好奇地指着一众千宋人。
“是啊,你看他们怎么样?不出意外,他们将来可能会成为你的敌人呢!”那隆半开着玩笑道。
他说得倒也不算错,如果这次真的能顺利从千宋人手中拿到赎金,他并不打算杀掉这批人质。
而他的领地向来就是攻击千宋人的前沿,这些人未来确实会成为加洛的敌人。
未来的敌人当然最好不要留着,不过千宋向来就是他们的敌人,其间不知出过多少人杰。那些人尚且不能令草原人忌惮,更何况眼前这批人?
而且,就算杀掉眼前这批人质,千宋也还是会出现其他不次于他们的人。多出他们又能怎样?到时候放了也就放了。
“就他们?一群废物!”加洛高昂着头,俯视着这群人质,他比他父亲更加看不起这群低垂着头,宛如行尸走肉,面带死灰之色的‘货物’。
就凭他们,也配成为自己的敌人?
“哈哈!说的是!萨多,将他们带走,严加看管!”那隆吩咐道。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那两个杀死了苏摩的少年。他知道,现在的加洛面对破境高手,三招都撑不下去,更不要谈杀死了。
而据说,那两名少年的年龄要比加洛小得多……
千宋怎么会出现这种妖孽般的修行天才?他们,应该不是千宋人吧?否则对于草原国,尤其是自己的领地来说,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只是,即便不是草原人,他们和千宋人也还是关系匪浅,否则他们凭什么出现在长桦山的比试中?
以那两人的天赋和战斗力,十年后,二十年后,整个草原国还有人能挡得住他们吗?如果可以,最好还是趁他们现在未成长起来之前先扼杀掉啊!
他摇了摇头,这件事应该轮不到自己操心。苏摩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草原,到时候自由金帐王庭的人插手此事。
“怎么还有女人?”加洛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此时,一百五十八名人质两两一排如同接受‘检阅’般通过草原人的面前,他们将会被带往一处大帐集中囚禁起来。
那隆并不太清楚这些人质的具体身份,他只知道他们都出身显赫就对了。
确实,这批人质之中还有女人,也许是哪家公子的丫鬟吧?亦或是某位千宋官员的女儿。
他挥了挥手,催促萨多尽快将人带走。
他明白,加洛这是色心又犯了。这批人质,让加洛糟蹋几个倒也不算什么,只是,这次他却不赞同加洛这么做。
并非怕得罪千宋人,他从不怕得罪千宋人,双方早已是死敌。
加洛往常玩弄草原女子他并不在意,只要不耽误他的修行,那就随他去吧,反正这正是他精力旺盛的标志。
但这批女子并不是草原人,她们来自千宋,而且是千宋官家小姐。
她们和许多草原女子不同,多数都是通晓诗书,明白事理的。加洛真要是玩玩她们也就算了,怕就怕,被她们蛊惑而变得失去了雄心。
外界的东西并不适合草原,真要是学着她们那样讲礼仪,着宽服,食精细,那还算是草原人吗?
草原国不是没有前车之鉴,四百年前,就曾有一位乾蓝国的公主被掳到了草原国。
原本这类遭遇的女子,最终的下场都会很悲惨,只是草原人发泄欲望的玩物而已。但此女却不同,被人献给当时的大可汗之后,竟然很快就得到了宠幸。
而随着时间推移,大可汗渐渐沉湎在她的裙下不能自拔。渐渐的,金帐王庭之中的命令大都由那位乾蓝公主代笔了。
那十几年,草原国仿佛拔掉了牙的雄狮,再也没有对外攻打过周边国家。
若非那位乾蓝公主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修行者,过不惯草原上的生活,三十五岁那年就因病去世,恐怕草原国真的会大变样了。
那隆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重蹈覆辙,被人变成了没牙的雄狮。虽然历来被掳到草原国的女子多半都是悲惨结局收场,但他不能不防。
“来来来,加洛,到我帐中来,我有话和你说!”他拍着儿子的肩膀,将他带进了自己的帐中。
因为他发现儿子竟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名千宋女子,这是极其危险的征兆。
……
这批人质最终被带到了两里外的一座铁栅构成的帐内,被严加看管了起来。
这应该算是草原人的监牢了吧?众人心想。
被草原士兵们推推搡搡外带鞭打脚踢着,他们最终全部都被关了进去。
此时的众人疲乏不堪,而且是又饥又饿。
草原人仿佛刻意忘记了一般,这一天下来,他们除了早上从平威城出发时吃了点东西,随后几乎是水米未进。
这些来自定川城的公子哥,向来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啊?
再加上赶了这么远的路,又受到了极重的惊吓。于是,在草原人去外面看守之后,人群中便隐隐传来了低泣之声。
这哭声,仿佛能够传染,不多时,帐内许多年纪不大的,性子柔弱的少年与女子便都哭了起来。
他们的哭声传到了帐外,外面看守的数百名草原人自然也听到了。
只是他们并没有进来阻止,反而大笑起来。在他们看来,千宋的绵羊会有这种表现丝毫不足为奇,如果是他们草原雄狮,那绝对不会露出这等丑态。
他们却是忘了,就在白天,看到苏摩头颅被砍飞的那一刻,他们之中嚎哭的人同样不在少数……
席飞远与赵兴等人自然不会哭,只是他们的心情同样沉重无比。
千宋会否支付赎金救他们出去,还是个未知。而就算支付了赎金,草原人会不会真的依约放人,也是个未知。
而就算他们真的被放走了,回到千宋后,又以何面目继续出现在人前呢?
纪冰云与丫鬟小蝶蹲在了人群的角落中,不远处是她的三弟纪和。
此时小蝶同样在不断抽泣,显然是吓坏了,而纪冰云却在不断安慰着她。
其实她的内心同样是惶恐不安,被抓到这里后,她无依无靠,前路渺茫。
先前那个加洛看着她的目光,她也感受到了。她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可能要发生了。
也许其他人最终还有希望回到千宋,但她,恐怕已经没有可能了。
一旦被加洛盯上,她的遭遇会变得极其悲惨。所谓的乾蓝公主之事,看上去是极具激励意义,但别忘了,在这一个成功的女人之后,还有着成千上万被糟蹋致死的可怜女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这一切,她根本无力改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等着……
而就在此时,她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道极其微弱,却又极其亲切的声音:“冰云小姐,你好,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