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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寂灭之岭,阿呆开始漫无目的的出发,原本这里曾经有一片屋檐在向他招手。自己只不过冒进了一次,就将这一切都搞砸了。
出发之前,检视了一遍自己那一目了然的家当,阿呆颓然的发现,自己只是比初来此界时,多了一件勉强盖住某处的破烂衣衫。对了,还有一只小爹一样的器灵。要说还有什么与初来时不同,那就是在此起彼伏的絮叨声中,可以暂时忘却寂寞。
世人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如果近忧总是压得你喘不过气,那些远虑还是想不起来为妙。趁那个足以毒死人的太阳还没升起,赶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生计这东西,对挣扎中的人们就像一把刀,只有体无完肤的尝试才会游刃有余。
在大陆南端的天南山,同样是天堑浩瀚,修者的生活方式却又是一种摸样。这里的南坡,四季皆冰封雪飘寒冷异常,一年中倒有半年不见一丝阳光,一切生灵都仿佛沉寂了。所谓天南绝顶、俨然是大陆南端的巨大屏障,在它的北坡,越向北的季节,却开始慢慢有了些许暖意。尽管还不足以让灵谷这样的作物生长到成熟,但这却仿佛是一切希望的开端。
天南山西北坡,山脚下,有一座十万修士的小城,自古唤作‘咆镇’。这里最出名的是一种叫做‘狍’的小兽,它的叫声似啸聚山林的猛虎,初入林中之人都会被它唬住。可这种小兽偏偏人畜无害,更是低阶修真者的主粮。它的新鲜血肉与灵谷功效相仿,却更容易凝练,因此,价格是同重灵谷的数倍。更加有名的是它的皮毛、骨骼。在皮草商人眼里,南坡的狍皮更加珍贵,轻轻抚摸时会泛出淡蓝色的流光。骨器匠人把它的骨骼制成柔韧尖锐的狍针或是骨梳等物,价格也是相当可观。难说这样的地名由来,到底是代表它的交易之地,还是它活着时的咆哮换来的了。忙于生计的人们,仿佛对这些根本就不计较。
一进了镇南,第一眼就是收皮货的长街,这里的交易几乎都围绕着山货展开,多数低阶的修士,会用手里的山货直接换取灵谷等物,这种大大削弱灵石作用的以物易物随处可见。咆镇民风自古淳朴而彪悍,男子好酒、嗜赌如命,女子抛头露面再也寻常不过。因此,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店铺里,往往就坐着一个或者几个女子。
几个八九岁的孩童卖力的奔跑过长街,仿佛欢笑和体力永远无穷无尽似的。两行或青或白的鼻涕,在寒风里闪着光亮,脚下溅起的泥浆,在远山那皑皑白雪的印衬下,愈发脏兮兮的。
众人之末,那个最小的女童一时失了重心,一头撞进路人怀里,脸上的那些零碎一点也没遭尽,全抹在那人腰间的狍皮上。本以为又会换来一通喝骂,却被一只温暖的手环住了冻僵的耳朵,那是个女子,动作既温柔又安静。小女孩也没太在意,抬头看看那女子,见人家没说什么,一个挣脱就慌慌张张地逃开了。
那女子轻轻的叹着气,口中的白气弥散开来,衬出脸上几抹炭灰下的精致五官。街角里窗台上、一丛白雪被她撰在掌心里握实,接着开始细细的打理腰间的皮毛。那里挂了一圈狍皮,大概十几只的样子。束缚在腰间,掩去了一副曲线修长的身段。
待一切安定从容的处理干净,女子起身步入了一家“成衣坊”。那是一家不错的店铺,至少在这镇上是体面的,还有就是那里的掌柜也是女子。最重要的,这里是她想找的生计。在当下,那副灵巧的双手,要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心更实际。
大陆的北端,赤海荒原。阿呆仍然躲避着人群,形单影只。这个世道,出类拔萃的男人才有生计,要么在人群里高声地讲着上句,要么就乖乖地闭上嘴巴,还有就是他这种自说自话,有多远滚多远的。好在,现在他总算有个谈话的对手,唯一不变的是,看上去他还是一个人。
“喂!你到底要在我耳朵里住多久,等你功力恢复?哪是多久?”
“切!本姑娘住多久要你管?甭废话,你还是找你的灵石去吧,有了那些东西,没准儿本姑娘一高兴就回去住了。”
“喂!你能不能和我说话的时候,不拿‘切’当开头,好歹我还是你主人不是!”
“切!谁规定了?非得对主人恭敬?你不是也拿‘喂’当开头?”
这样导致不欢而散的对话,整整持续了一天,首先败退的当然是阿呆。当小蝶这个名字被喊得像小爹之后,这位爷终于听到了还算是客气的答应。
女人是非常记仇的生物,就算是从植物人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也会忘记清除那些垃圾。男人唯一要做的就是立马刷新,最起码装得要像得了失忆。如果你认为,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叫的什么真儿啊,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呆这个曾经忘恩负义的混球,每天被提起、出现的频率就只有看人家心情。不得不说,这位五代明君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滴,那些小蝶说话前习惯性地前缀,很快就被他完全忽略了。两个生物就这样相互嫌弃又共生着,除了面对一件事。
这话要从两天前说起,自从开辟新的狩猎场以来,往返沉船镇的距离更加漫长。阿呆不得不将头一晚打到的猎物,趁第二日天黑赶路,第三日的黎明时分才能到达镇中的店铺。
两天前,阿呆经过艰难的跋涉,方才从伙计温耐手中换得三颗灵石。这位爷明明慎而又慎地揣在怀里,中途行至背阴处,正想着拿出来修炼,不想却掏了个空。正搜肠刮肚地焦急着,就听耳内有人窃笑。阿呆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招了家贼。
这位五代真君刚义正词严骂了几句恶毒的,就听人家小蝶阴测测地道:“切!啥叫家贼?谁是你家里的了?再说了,就算是你买来的丫头,就不用养活了怎地?这就叫—你不仁我不义!本姑娘当年在瑶台吃席都没含糊过,还在乎你这几粒烂石头?炼着都塞牙…….”。
听到此处,阿呆要不是个男人,当真想大哭一场,“老子这是造的什么孽呀,跟哪找了这么一个小爹,简直就是活祖宗啊”。围着土坡转了好几圈,好歹是学摸了一根树棍,用流云斩削得尖尖地,就往左耳捅来。嘴里恨恨道:“这次不戳死你,也先将你挑个透心凉。”
熟料、那小蝶笑道:“捅啊,人家好怕内。死呆子,莫忘了,人家可是凝魂化形,当然是----想有形就有形,不想就无形。捅啊,直接戳聋自己算了。反正我又不会疼。”
“死虫子,原来是消遣老子来着,你变的肥嘟嘟一坨,又说怕雨浇什么的,原来都是装的。”气氛难平的阿呆,彻底癫狂了。
“那是自然,也就你这呆头呆脑的家伙好骗。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回,鬼才想这么容易就回去。”
阿呆哇哇狂叫,暴跳着,却又无计可施。索性一把扯下铜符,远远的扔到了土丘之后。此时却听一声哀嚎,“你这个呆子,不想见你的家人了么?”
左耳紧接着一空,那小蝶果真随那灵符飞走了。
阿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心中却畅快无比。彻底摆脱了耳中钉,肉中刺,这感觉、那叫一个爽!
可过了半晌,没来由地,心里突然又空落落无依无靠。没了这枚灵符,自己当真就没了回去的指望。自六岁起戴着它,可是跟了自己一个轮回,好懒也是个念想。再说,那小蝶的确是救过自己,几颗灵石也是该得的,自己这是又耍哪门子小孩儿脾气。
想到此处,这位爷重重一脚跺在地上,翻回头便来寻,可这一寻就寻到了晚上。明明不大的土丘,那枚制钱般大小的铜符却成了大海捞针,当真不见了的踪影。逼得这位爷实在没辙,只好用手中流云斩将地上化成一格一格地,下了狠心一寸寸地翻找起来。直寻到月弯高挂,满头满脸灰尘暴土、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心里也越来越是暴躁。难不成,真是人参果变的,落地就没了?
彷徨无计的阿呆,流云斩也脱手插在地上,正自万分后悔。却听见‘铛’的一声,那铜符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自己就跳到流云斩的凹槽里,如两块磁石一般牢牢地嵌在一处。阿呆心中惊喜莫名,飞身扑了过去,好似害怕一不小心又被它飞走。而此时,另外一个小小的身影也飞扑而来,三爬两纵、咻的一声,就窜进他左耳。
一个声音哽咽道:“你个呆子,我就应该回符里再不理你。就你这副穷酸像,等你灌满灵力唤我出来,还不得再等一万年?”那坨肉呼呼的身子在他耳内拱着,声音依旧声嘶力竭的,可阿呆此刻再也不觉得有多刺耳了。
过了这一晚,沉船镇方圆百里,只多了一个微笑自语的乞丐,这世间却少了多少尖酸刻薄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