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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大概都有自己的第一桶金,或早或晚,或多或少。这笔小财,一般都会命运多舛,下场凄惨。但也会有意外,那是一些商界奇葩,人家就能用它完成此生的辗转腾挪加华丽蜕变,喔哦!这词儿有点浪;也有守成人士,会恶狠狠地塞进鞋喀拉里,然后瞪着一面铜镜、深情款款地向某个女修练表白;或者,舔胸叠肚地走进那家狗眼看人低的坊市,买下一堆很快就会过时的装备,只为享受那个诧异的眼神。变态点的,会立马缝进亵衣的口袋里,打坐和弯腰的时候,一定要拧着眉毛、用心感受一下那种尖锐的沉甸甸,痛并快乐着吗。
当下、清罡三杰就在愉快的分赃,这是属于他们的第一桶金。
“你一颗呀、我一颗、我一颗来、你一颗、呵呵。就得这么分才来劲”。二人组在玩一堆变两堆的游戏,完全忽视了还有第三个人在场。阿呆这个刚刚的戏法师傅,好像也有赶快谢幕的觉悟,乐呵呵地帮着数,等二位忙活完了,就‘咻’地一声立马收起来。
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伸出三根手指,处心积虑地摇啊摇,嘴里更是贱兮兮地哼哼:“哥俩好啊、三星照啊…….哎嗨!你输了”。
欢乐的时光总是那么吝啬,好在云层再厚也会洒落那么几缕。
大陆南部的封仙城,一大清早地就被按在雨季的阴沉下,铜盆撒豆似的雨点、没完没了地肆虐了七天。磅礴的雨势遮不住滚滚的惊雷,明晃晃的闪电放肆地劈砍着,不肯放过嘲笑日月星辰的每一刻。
落日将尽,一窗之地只把天威阻隔,可惜耳中早就灌满了暴雨的和声,反而显得一切静寂异常。偌大的工坊里,唯独一盏案头灯亮着,光辉束缚在灯罩的轮廓里,像是点燃了一座橘黄色的七级浮屠。八尺方圆的巨大几案上,明黄色的符纸厚厚地铺了一层,大大小小的‘净’纹、‘云’纹有点铺天盖地的架势。案前站着云裳工坊的新近学徒雪娥,她已经默默地站了很久,写了很久。
这些时日,她就在这张还不属于她的几案边打转,越来越多的暹罗文映入脑海,开始覆盖那些原有的九州文字。咆镇没能教给她这些,两年的时光里充斥着生存的艰辛与漫天的冰雪。
家主方婉蓉穿梭在各种局里,雍容华贵忙不停,当然不会手把手的教这些,资深的方书子大师现在是她的师傅。本来应该还有两位老师,却被雪娥用非常委婉的理由请辞了。
方婉蓉最受不了雪娥的委婉,一个操着边南口音、大字不识的野女子凭什么这么委婉?有些词深奥绕口的呦,家学渊源得不像话、善解人意的不讲理。
“因噎废食、还什么冥顽不化?”你听听,这像人话吗?头痛不已的方九娘,强压着去翻古籍善本的念头。复古、与众不同,与这座晶石之城格格不入,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做派吗?随她去吧,头疼的应该是那些男人,我又不是她娘亲,凭啥陷入这么古怪的情绪。
所以这几天雪娥难得有点小开心,家主对自己的量身打造首战告负。在她看来,那些封仙城里的奢华规矩和做派,就不该被自己一个乡下女子学懂,不因噎废食又冥顽不化的才出了鬼。
她只喜欢符文师这个工作,虽然工坊里的匠师们大多冷漠而孤僻,她不计较。在她看来,那些师傅都是才思隽永的大家,每块面料在他们手里都是一幅山水,底层衬里细密的净文,泼洒其上的云纹,夏料中间的冰文,暖料夹层里的火纹,都似倾注了春秋的笔法,写意而神秘。据说地下的暗室里还有一个更大的炼器房,铠甲兵刃箱涵配饰都有出产,能用到的符文更多、更精深。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和令人向往,不是吗。
方大师对她的要求并不严,每天最初级的云净文各临摹一百个。雪娥会写好三百个,清晨时默默地放在师傅案头,不是想等夸赞,而是盼大师能认真的看一眼。
与云纹相比雪娥更喜欢净文,自从阿呆引领她进入青莲秘境,这份境界仿佛与她冥冥中缘分不浅,这个净字更是暗合其中精髓。
喔、又想起过往,心中没来由的一松,疾风骤雨的混响里,一首古怪的调调儿邈邈飘来,一钻人脑海就挥之不去……..。‘大山的精灵呦,顺山倒喽,砍了那些牵挂呦,做栋梁喽!咱家的妹子呦,放心走喽,哥说的那些话呦,记心头喽………..!’多难听的歌儿啊?小女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鼻息里轻轻地和着旋律,难熬的雨季也好像很快就会过去。
此刻、应该有人打扰一下,否则这份小小的惬意就太完美了,可惜别人也很忙,上天终于眷顾了一下小女子的快乐。
雪娥有感、顺手挥就了一个九州文的‘净’字,深蓝的冰髓包裹着笔划,仿佛有液体在弯钩里流动起来,让那个字娟秀中带着些许挺拔和冷冽。小姑娘感觉有点小缺憾,挥手又写了一个,写得更加用心。带着一点淡淡的怀念,小心地控制着别变成悲伤,反反复复、直到那个字真的可以跃然纸上,供人孤芳自赏。冰髓在灯盏的温度里挥发了,那个净字也隐入符纸消失不见。雪娥有点头晕,刚刚耗费的不只是心神,丹田气旋里的灵力也在不知不觉间倾注进去。
疲惫的坐了下来,一颗灵石最外层的光泽被剥离炼化,丹田里的气旋也被一丝光韵包裹起来,就像一团薄薄的云雾。不知价值几何的坤袋里、还有几颗淡粉色的晶石,那是她每月的学徒例。乖乖、要是让此一时的清罡三杰看见,估计分赃大会就该黯然收场了。这是人家的第一桶金,足以寒碜死他们几回的数目,不过是点零花钱。好吧、不知者可以傻乐呵。
经过了充满迷幻和惊喜的下午,哥俩儿架起乐极生悲的老吴,雄赳赳气昂昂跨过烂泥塘。良心的谴责让伤心欲死的老吴最终放弃了小墨,归还拐卖儿童的仪式即将开始。整个过程彰显了大仁大义、人伦纲常,老吴的变态和下作被不厌其烦的点名批评,虐心的理由充分,鞭挞的证据确凿,像老吴这样的无耻之流就应该被钉在水寨的大门口,展览展示、发臭发黑。
突然脏兮兮地小墨、睁着它泪汪汪的小眼睛,卡巴卡巴地,莫名其妙的一塌糊涂。畜生!还敢犹犹豫豫的不进去,夏俭大怒,一脚将小家伙踢进洞口,“找你娘去吧!”瞧那副恶狠狠的神情,怎么好像对付情敌呢。老吴跌坐在泥地里撕心裂肺地干嚎,妻离子散惨不忍睹地,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阿呆乐呵呵地站在边边上,大声地推波助澜:“嚎什么嚎?咱清罡三杰刚刚闯出点名堂,岂能被这小东西毁了,难不成改名清罡四杰?哼!人兽不分,玩物丧志、成何体统?”眼看着扬长而去的俩兄弟,老吴又开始欲哭无泪了。
谁料想啊,不过是把盏茶的功夫,就看着老吴喜滋滋的回来了。怀里别别扭扭地抱着大难不死的小墨,一脸爱惜地接受小墨的‘哀怨十八摸’。这个阴魂不散的小东西、竟然被痛殴一顿赶了出来。
“呵呵!估计现在浑身都是俺地味儿,它老子娘、狠心的呦,压根儿就不承认有这孩子。呵呵!”
阿呆开始错愕,老夏也开始郁闷,估计把这鬼东西还回去还行,要是敢卖了,老吴肯定翻脸咬人。咋整?你说咋整?
“看看!我就说这俩人有缘吧”。
“可不,长得就连相,都是小眼睛,多像。”
“那你看看,这面相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去、你瞅瞅,还都爱穿黑衣服,连打扮都像。”
“妈呀!还真是!你说我以前咋没看出来呢?多亏孟浪兄弟提醒…………”。
云裳工坊的首席匠师方书子近来有点烦。家主老毛病又犯了,这又领回来一个乡下女子,还没完了。以前就领过好几回,调教得祸国殃民的,然后就不知道哪去了。咱御宝阁虽说什么生意都做,可从来也没指着这行当赚过晶石,也不知家主这癖好从哪来的。有机会、得和老仙君提提,男婚女聘天经地义、迟则生变啊,再这么老姑娘下去可怎么得了。
走进眼前这座巨大的工坊,方书子的心情立刻就亢奋起来,自打师傅云梦守恒大师去了东部坐阵,这里就是自己的天下。虽说地下的制器坊里,还有几个碍眼的,可那不过就是迟早的事。想起师傅云梦守恒,就不得不想起他的儿子云梦方端,那个自己曾经的大师兄……那个妖孽。方书子心头颤了颤,强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于是脚步也不由地一阵紧似一阵。
他本来就是个走路带风的中阶十二重修者,距离巅峰不过一步之遥。如此风风火火地疾行,沿途惊煞了不少人。这里要说堪比九州的庙堂也不遑多让,回廊转角里、晨起忙碌的司职很多。眼看这位工坊三当家、面色阴沉龙行虎步地,赶紧纷纷退避。一时间,原本就寂静的清晨,更是没来由的肃穆起来。二里半的路,竟然走出了王者风范,志得意满的方大师,心情突然又很好了。情绪、情绪就是这么个鬼操东西。
一夜未歇的雪娥,刚刚调息了十二周天,天光就从巨大的落地窗里刺进来,雨终究还是停了。望着凌乱的几案,雪娥有点忙乱,师傅的到来更加重了这一切。好在本就一尘不染的工坊里,只需要象征性的照拂。足不沾地般打理回原样、还不忘生起九转沸熏烧水添香,最后奉上一壶幽兰清瓜,雪娥这才有点讪讪地将一摞作业留下,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
这一番干净利落的身段,让观者有点失神。方书子本来留在鼻子里的‘哼’,慢慢变成了长长的‘嘘’,还能说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才是正经,很久没这么舒坦了。
品茗着香茶,在雪娥远去的窈窕身影里,方大师突然想尽一下授业解惑的本分,谁让今天心情好呢。
一张张描绘工整的符纸,一个个娟秀的符文,笔力尚浅但看得出很用心。就是这几百张一模一样的,那是多厚的一摞啊,好吧,为师者都需要大毅力。可快要失去的耐心,越发酸涩的眼皮都是巨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