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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过不去的黑夜,黎明终究会降临,但谁都没想到,黑夜竟然会如此的漫长,仿佛从今往后便再也见不到天日,整个世间便只剩下无穷尽的黑暗!
安茹亲王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想要架住厉天闰和方杰这两员绝世猛将的同时,保护苏牧不被杀死,又要面对潮水一般围攻而来的赤眉军,显然是不太可能的,毕竟人力有时穷啊。
苏牧知道他不会独自逃离,因为他完全可以不用来这里,而且安茹亲王除了是黄金之手,还是虔诚的教徒。
看着安茹亲王一次次受伤,一次次倒地,苏牧却爱莫能助,只能撑着手中长刀,虽然他积攒了一些力气,但并没有什么卵用,出手也只能给亲王添乱。
此时的安茹亲王便像一头如山岳的大熊,面对着两条健壮的猎豹,同时还要遭受嗡嗡嗡的黄蜂群!
但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因为他曾经承载着一个帝国的命运在战斗,虽然最终失败了,但他却再也不懂惧怕。
“喝!”
厉天闰和方杰同时暴喝,大戟和方天画戟左右齐出,安茹亲王的金刚杵招架不住,被方杰一枪搠在了后背上!
“铛!”
古甲护住了他的血肉,却无法挡住排山倒海的冲击力,龙象般若功已经再也无法维持,安茹亲王终于被打倒在了苏牧的身侧!
苏牧嘴唇颤抖着,双手也在颤抖着,心中满是愧疚,然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便只剩下等待了。
他看着某个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等待着的,确切是哪一样。
厉天闰和方杰压抑不住胸膛的疯狂起伏,他们放弃了这么多,终于要杀掉苏牧了!
他们都是勇武冠绝三军的大豪杰,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头脑发热到这等地步,为了杀死一个人,能够罔顾大局和整座杭州的安危!
当安茹亲王倒下,只剩下苏牧如风中残烛一般拄着刀,傲立着,他们的心却又变得空荡荡的。
周遭全部都是尸体,鲜血浸透了他们的战靴,他们的身上也全部都是伤口,这一战的代价,实在太过巨大。
他们都是目中无人的天之骄子,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联手并肩而战,也从未想过,这世间有人能强大到安茹亲王这样的地步。
更想不到这等样强大的敌人,却甘愿为苏牧所用,替苏牧死战到最后一刻!
“凭什么!”
他们不明白,也永远不会明白。
平心而论,苏牧并没有为安茹亲王做过些什么,他甚至没来得及给他分析体内毒素,研究配方,寻找药材来配制解药。
而亲王殿下却甘愿为苏牧做到这等地步,这是连苏牧自己都有些想不通的。
直到此刻,他看到安茹亲王眼眸中隐含着的笑意,他开始有些明白了。
因为这世间,只有他,能够明白安茹亲王的那份孤独。
他们都不属于大焱,他们都从极其遥远的世界来,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渴望认同和归属,却又迟迟无法得到,内心的空虚和寂寞,从来没有人能够碰触得到。
直到他们相遇,找到了共同的语言,找到了看待这个世界的同样视角,便仿佛在大漠之中徘徊了百年的独行者,遇到了自己的同类!
士为知己者死,大抵如此。
他不需要苏牧理解自己,不需要苏牧保护自己,也不需要苏牧跟自己站在一样的立场,他只需要苏牧活着,只要苏牧活着,不管变成他的敌人,还是朋友,起码他都不是孤独的。
这是属于皇家骑士的浪漫,尔等不懂。
厉天闰和方杰自然不懂,但他们不需要懂,他们只需要除去苏牧,这样便能够得到内心的平静!
他们奋力追捕厮杀了大半夜,可不就是为了杀死苏牧么!
只是到了最后一刻,他们都没有急着动手,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当你的敌人终于倒下之后,你又有些于心不忍,因为他们始终是鞭策你不断变强的动力,一旦他死了,你也就暂时失去了奋斗的目标,内心的空虚会让人感到无所适从。
最终,他们还是大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只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厉天闰和方杰相互抱了抱拳,似乎在庆祝,而后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在这一刻,同样举起了武器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黑暗之中的雅绾儿!
厉天闰和方杰在与安茹亲王战斗,雅绾儿则不断与内心的恶魔在战斗,那头恶魔,是粉红色的,没有爪牙,却烧得人浑身发烫!
“住手!”
她终于从黑暗之中掠了出来,手中的神女机已经打开,她的心里也已经默算到了厉天闰和方杰二人的要穴!
看到雅绾儿出现,看着她手里的神女机,厉天闰的肩头又开始发麻,他终于知道偷袭自己的是谁了!
“不要脸的臭*婊*子!”厉天闰心里恶狠狠地骂着,曾几何时,无论是他还是方杰,都曾经暗恋着雅绾儿,这并不是什么丢脸可笑的事情,因为圣公军之中,只要是有卵蛋的男人,没有几个不暗恋雅绾儿。
她的出现,再次点燃了厉天闰和方杰的怒火!
安茹亲王这等绝世高人,愿意为苏牧挡死,也算情有可原,毕竟他们不太了解安茹亲王与苏牧到底有何瓜葛。
可雅绾儿?
呵,堂堂大郡主,大军师方七佛的义女,本该与苏牧不死不休的人,竟然也为了苏牧而偷袭厉天闰,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竟然为了苏牧挺身而出!
“凭什么!”
凭什么全天下的便宜都让苏牧这个穷措大给占了去!
就因为他写过几首诗词?就因为他曾经守护过杭州?就因为他帮助过摩尼教余孽?
无论哪一种,厉天闰和方杰都看不到苏牧又什么值得圣公军去维护的理由。
可最开始,是方七佛保着苏牧不死,如今城头炮声震天,也足以证明苏牧的价值,证明方七佛的眼光和决策都没有错,也终于能够堵住其他人的嘴。
只是现在,尘埃落定,苏牧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为何还要保他?
“军师让你来的?”
方杰收回方天画戟,皱眉头问道。
今夜他与厉天闰擅自行动,已经触动了方七佛的底限,好在苏牧已经被制服,城头那边火炮建了奇功,一场大胜近在眼前,但他们还是不敢再触怒方七佛。
因为他们知道,方七佛如果要以此为借口措置他们,也只不过是举手之事则已。
雅绾儿可以撒谎,只要她说是方七佛让她来的,苏牧只能死在方七佛手里云云,厉天闰和方杰就不敢再动手。
可她并没有这样回答,因为她再也不想欺骗自己,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唯一的一次,便应在了苏牧这厮的身上。
“是我自己要来的。”
此言一出,厉天闰和方杰心头顿时大怒,果真是这样!
“想要救他,便从吾等手中抢过去便是!”
身后的军士不敢对大郡主动手,但厉天闰和方杰却无所顾忌!
雅绾儿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气质,那神色之中散发出的杀气没有丝毫掩饰,周遭军士不得不后退了数步。
“他必须死在我的手里,有时间阻拦我,还不如赶紧到城头去助阵呢。”
方杰闻言,哈哈大笑道:“助阵?如今大局已定,还需要我等助阵个什么劲儿!”
仿佛在回应方杰一般,他的话音刚落,城门处那恐怖的爆炸便传了过来!
他们不知道柴进已经去炸城门,更不知道城门已破,也不知道厉天闰的心腹谋臣生查子,便是梁山的神机军师朱武!
他们只听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听到梁山军山呼海啸的冲锋声,爆炸使得天地变色,也使得厉天闰和方杰脸色大变!
“为了追捕一个毫无价值的废物,尔等擅离职守,弃战局大事不顾,已经违犯了军令,如今再不过去助阵,你们觉得圣公会怎么想?”
“你们是清楚我的功夫的,真要跟我斗,怕是一时半刻决不出胜负的,这个时间,你们真的耗得起吗?”
雅绾儿句句诛心,针针见血,厉天闰和方杰终于咬紧了牙根,忿忿地收回兵刃,恶狠狠地看了苏牧一眼,仿佛在说,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当厉天闰和方杰带着赤眉营的士兵离开之后,苏牧才松了一口气,挤出痛苦地笑容,朝地上躺着的安茹亲王说道。
“成了。”
“呼…”安茹亲王长长舒了一口气,透过星空,仿佛又回到了属于他的那个王朝。
“有好久没有打得这样畅快了…真是让人怀念啊…”
雅绾儿极有耐心地站在旁边,听苏牧与安茹亲王用怪僻的语言在交流。
直到苏牧转过身来,看着她的脸,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你…你这样做不好…”
一听这话,雅绾儿的心都要碎了,她放弃了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忠诚,拼掉了所有的尊严,只为留他一条命,到头来只得了这么一句话?!!!
她为苏牧着想,苏牧何尝不是这样?
她为苏牧付出的这些,苏牧又何尝不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世间绝大部分的债都可以还,只有情债永远还不清,因为你根本无法估量这份债能值多少,因为这份债无论是大是小,是轻是重,都是无价的。
如果这份债可以估算,可以偿还,那便说明两人之间并非爱情,只不过是单纯的交易而已。
雅绾儿是个冷冰冰的性子,又是第一次豁出所有去心疼一个男人,顿感委屈泼天一般大,忍着眼泪冷声问道:“我不该这样做吗?你觉得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
苏牧缓缓走过来,抬起手,抹掉她的眼泪,柔声道:“把我交给方七佛。”
雅绾儿全身一僵,仿佛触电一般,却没有推开苏牧的手,因为她明白了苏牧的心意,感受到了苏牧对她的保护。
“好。”她如是答道。
苏牧朝她温柔一笑,而后走到了安茹亲王的身边,将后者扛了起来,就像一只蚂蚁,扛着一颗糖果。
“见鬼的家伙!有力气扛我,怎么不帮我打架!”安茹亲王疼得呲牙咧嘴,却又忿忿地抱怨起来。
“呃…我要是帮你打架,现在哪来的力气扛你?”
安茹亲王笑骂道:“法克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