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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邻居的指证,孟词被带到了警察局,她刚进讯问室,就发现了监控器,心里有些不舒服,却知道这是惯例,只得低垂了眼。
而监控器里的她,像一个纸片人儿似的,脊背挺得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半长的头发被她用橡皮筋松松地扎在颈后,脸是苍白的,唇上几乎没有血色,两弯烟雾一样的淡眉下,一双睡凤眼无神地低垂。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便是现在憔悴狼狈的模样,也是美的。
她面前是两张长条桌并在一起的,对面有三把椅子。桌子上除开左侧有一台电脑外,别无他物。但她低垂眼神却落在桌子的某个点,一瞬也不曾离开。
从邻居的指证到被带到这里,她一句话也没说。
钱茜手里拿着和孟词相关的资料,和身边的人说:“她叫孟词,现年24岁,12岁父母出车祸身亡,跟着她阿公孟先在南县生活。14岁孟先病故,同年,孟词升入南县的重点高中。16岁她考入南大中文系,同年夏天卖掉祖屋到南大就读,去年研究生毕业,拿到硕士学位。比较奇怪的是,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而且比大学里大部分的人都穷,但她从没申请助学金或者奖学金,也从来不参加任何社团、比赛等相关活动,从来不出去兼职,就这样,还顺利地活到了现在。”
一个小年轻唏嘘了一声说:“真是太可怜了!她这么瘦弱,有没有80斤都玄,怎么可能会杀人?”
刘少飞摇了摇头:“她看着确实不像,但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能以貌取人。从她邻居的证词来看,情况对她很不利。”
钱茜又仔细地看了看资料,和刘少飞交头接耳一番,就拧开了门把手走了进去。
孟词听到“咔哒”一声,条件反射地看向门口,就见穿着便服的钱茜和刘少飞、穿着制服的记录员走了进来。
她现在头还在犯晕,大脑的沉重让她忍不住想要闭上双眼,但心底的忧虑却让她不得不保持清醒。
早上她没能进出租屋收拾东西,事情有些不妙。
她前几天才和娟姐有了些过节,现在又有娟姐那好姐妹的证词,这件事情有些麻烦。但所幸的是,昨天她在超市购物刷了卡,有账单记录,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但娟姐的丈夫熊大明肯定已经接到消息回家,以他平时的行为来看,他肯定会把她所有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占为己有,而目前,她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也只有那本笔记本电脑,就连手机,也是一百块钱的杂牌老人机。
她想快点完事,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
她快速地看了钱茜和刘少飞一眼,又快速地低下了头。她双眼红红的,两腿并拢,左右脚紧紧地缠在一起,像是一只受了惊却逃不掉的兔子。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儿,钱茜郑重其事的声音通过空气传到她的耳朵里:“现在情况对你很不利,据张正娟的邻居反映,昨天十一点一刻左右看到你从张正娟的便利店后门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之前你和张正娟还发生了冲突,据张正娟的邻居说,你曾经勾引张正娟的丈夫,张正娟看你没有地方去,才没有赶你走。前两天,你还说张正娟捡了你一百块钱,要让她还给你,而张正娟则说你冤枉她,你们闹得很不愉快。基于这种种事实,你完全有动机有时间犯案。”
孟词的头有些发晕,但钱茜的话一出,她立马就抬起头回答说:“不,不是的。”
却在看到人脸的那一刻又将头偏向旁边的空白处:“我没有杀她,也没有勾引她的丈夫。之前娟姐的丈夫喝了酒想侵犯我,被我逃脱,我和娟姐说了,娟姐不信,反说我勾引她丈夫。”
孟词的眼中闪过一抹暗沉,想起那一次熊大明把她压在身下欲行不轨之事的场景,身子便微微地发颤。
“那你昨天十一点多的时候?”
“我没钱。之前交了三个月的租金,如果走了,钱也要不回来。”孟词轻声回答。
“你昨天十一点多的时候,为什么慌慌张张地从张正娟家的后门跑出去?”
孟词面对这样的盘问有些发慌,她喉头有些发紧,摇了摇头,不敢去看对方是什么表情,只将事实全盘托出:“我,我没有吃的了,所以昨天上午去逛超市买东西去了,超市是离便利店不远的南辉超市。我回去的时候是从便利店后门走的,但刚刚到后门,就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娟姐的床边,手里拿着娟姐的手机,不知道在翻些什么。我问他是谁,刚问完就发现娟姐已经……我怕他把我灭口,就,就跑了出去。昨天我买的东西还在便利店后门门口呢,购物袋上有南辉超市四个字。”
只要他们去查,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孟词舔了舔乌紫而干裂的双唇,深吸了一口气不说话。
“为什么不报警?”她听见那个女警官又问了一遍,好像她不说出答案,他们就誓不罢休。
孟词的眼睫颤了颤,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因为我不想。”
“为什么?”又是让她害怕的声音。
她紧闭了唇不说话,揣着裤兜里的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岑昱给她的那张名片,手心都沁出汗来。
“为什么?”他们好像必须要知道答案。
“昨天我出门没带手机,没办法报警,身上没钱,没办法打电话。”这是原因之一。
“为什么没有呼救?”
“呼救,有用吗?”她轻声问,随后又说,“而且,遇事大呼小叫,有违礼节,非懂礼之人所为。”
“为什么不和别人借电话?如果你向路人又或者是周围的商家借电话报警,肯定能借到。”
她抿起了唇,不想再说话。
但对方又继续追问:“为什么?”
她抿紧了唇,片刻,才开口:“我说过,我不想报警。”
“但凶手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你不报警,很有可能下一个受害者就是你。”
孟词身子一颤,脸色惨白,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活着,是幸运,死了,是命运。”
“为什么不想报警?”对方仍然就结在这一点上。
好像她不说出答案,这件事情就没完。
“因为我讨厌娟姐,也讨厌她丈夫。她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终于还是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孟词心内的紧张缓了缓,但她心底仍然惦记着她的笔记本电脑。
那是她安身立命的东西,她迫不及待地想把她的东西从那个地方拿出来。
这时候,刘少飞出声道:“你看到了凶手?”
孟词点头。
“既然这样,希望你能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好协助我们破案,凶手落网,你的人身安全也会有保障。”他说话的声音是和缓的,似乎是友善的。
孟词头一晕,只觉得浑身发软,挺直的背脊快要支撑不住她的重量,大脑里的疼痛也在加剧。她身子瑟瑟地发抖,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只听见对面的男警官说:“你不要紧张,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孟词继续点头。
“好,我会利用感知记忆法让你回到昨天刚刚见到凶手的那一刻,你要注意你有什么感觉,看到了些什么,然后我会问你,你回答我。”
“好。”
孟词答应之后,旁边的记录员不再使用键盘敲字。
刘少飞的声音很有安抚性地说:“现在,请你深呼吸。”
“放松。”
“闭上你的双眼。”
孟词依言,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平缓、心情越来越平静的时候,闭上双眼。只听见一声“回到昨天你往出租屋赶的时候”,她便觉得身上很冷,呼呼的风夹着雨从她提着购物袋的手上刮过,甚至还有斜飘的雨打在她的脸上。
她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只想快点回去。
她没走多久,就到了便利店的后门。
“这时,你看到了什么?”
孟词左右张望,又看向便利店内,说:“我看到便利店的后门是大开着的,前门也开着。”
“后门都有什么东西?”
孟词低头,又看了看四周,说:“有一把扫帚,一个垃圾铲。两个盆子,一只桶,一张板凳。”
“地上有脚印吗?”
孟词继续看,地面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便利店的后门和娟姐卧房的构造是什么样的?”
孟词抬起头:“后门挨着的房间,是和娟姐的卧房相连的。娟姐的卧房门没关,他,他……”
孟词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因为她透过卧房洞开的们看到了那个男人:“我看到有一个男人站在娟姐的窗前,手里拿着娟姐的手机。”
“他拿着手机在干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看不懂,只知道他的手指在手机上点点画画,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很好,你再看他,他长什么样子?高吗?是什么体型?”
孟词盯着那个男人:“他侧着站的,脸只能看到一半,不太清楚。身高,大约有一米七左右,长得很强壮,但他不胖。”
“这时候,你问他是谁,之后发生了什么?”
孟词开口,问他:“你是谁?”
随后,她的心跳到了嗓子口,声音急促地说:“我,我看到了娟姐,她,她没有穿衣服,就这么躺在床上,床上都是血……”
“不要怕,我们就在你的身边,你不会有事。你再仔细看看,娟姐身上有没有伤痕?”
“有,她的小腹以下都是血,还有手指、脸,都,都是血肉模糊的。”
“她是怎么躺着的?”
“仰躺。”
“是什么姿势?”
“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说完,孟词又说:“他,他回头了,很凶恶地看着我。我看到了他,他肯定要来杀了我。”
“你不要慌,看清楚,凶手长什么样子?他穿着什么衣服?”
“国字脸,浓眉,深窝眼,不胖不瘦。穿着黑色皮夹克,黑色的裤子,皮靴,裤脚扎在靴筒里。”
“他,他过来了,他要杀我。”孟词惊慌地说,同时,她手里的袋子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伞也因为她僵硬的手脱力而被风吹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你不要怕,他伤害不到你,你继续想,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儿?又或者看到了什么?”
孟词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说:“有……血腥味儿,还有机油味儿。前门!前门好像停着一辆机车。”
“是一辆什么样的机车?”
“我看不到,被挡住了,只能看到车头。他,他向我走过来了,他要杀了我!”
孟词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开,就快要呼吸不过来,只听得一句“现在,你可以回来了”便立马睁开了眼睛,惨白的脸上眼睫一颤一颤的,内心原本被她压住的恐惧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终于忍不住,捂着唇再度无声地哭了出来。
钱茜有些不忍地看了眼,只见她肩膀一颤一颤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心里也禁不住浮现出一丝怜惜。
她对孟词安抚了两句,就和刘少飞走了出去。
刚出讯问室,钱茜就问刘少飞:“你怎么看?现场的情况和她说的完全不一样。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刘正娟的卧室们是紧闭着的,虽然伤情和她说的一样,但身上是穿着衣服的,手脚有捆绑的痕迹,嘴巴被堵过,技术人员已经从她口腔内提取了纤维,并且断定死者的伤口是隔着衣物造成的。便利店后门,也没有她说的黑色雨伞和南辉超市的购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