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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在正面战场上,还是在后方部署上,“化整为零”都是塞勒涅惯用的套路之一。
就像是之前让猎鹰军团分出一部分士兵埋伏在城内,在敌军前往下一个城市的时候组织反攻,在覆霜城完全陷落之前,塞勒涅从近卫军团里划出一批士兵,让他们前往与塔利斯接壤的国境线边,等待命令。这就是塞勒涅目前仅有的筹码。
这支近卫军团看上去和诺德的其他军团没什么太大区别,兵种单一,而且以步兵为主,近卫军团相较之下也只是多了一些弓箭手和雪狼骑兵,但就像塞勒涅说的,如果诺德的所有军团都有近卫军团的战斗力,哪怕兵力保持不变,她也可以继续和纳格兰周旋下去,不会沦落到只身来塔利斯联盟求助。
不过在塔利斯眼中,这一小撮军队所能带来的好处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在是否要帮助塞勒涅这件事上,他们更多地会思考这件事能不能给他们的“自由平等”事业添砖加瓦,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给予纳格兰和威尔顿重创。
前一个问题的答案塞勒涅和顾一诺心里都有数,出兵帮助一个被敌国侵略丢掉了王位的落魄女王,这不光是塔利斯议会喜欢的正义,也是塔利斯全体人民都喜闻乐见的正义。
而后一个问题,没人敢充满自信地做出判断。
塔利斯联盟这个在三百年内飞速发展的新兴国家,已经超过了人类以往认知的极限。他们没有威尔顿圣教国那样举国上下推行的信仰,没有光明神的庇佑和种族天赋一般强大武力,却有着更加匪夷所思的东西,比如不用马匹和任何动物拖动就能在街上跑起来的车子,比如不需要注入信仰之力,只要按入墙上固定的凹槽中就可以发光的夜明珠……
武者再怎么善战,只是少数;神术再怎么奇妙,也只是神官们的特权,但塔利斯联盟的一切,只要你是这个国家的国民,就可以用金钱来买到这些——而且价格完全是大部分国民都可以承受的。
而这个国家,才刚刚成立三百年,如果再给它三百年呢?如果给它和威尔顿圣教国一样长的时间呢?
塔利斯联盟和威尔顿圣教国,分别代表着这片大陆上最蓬勃发展的新兴力量和在光明神的护佑下发展至今的老牌帝国,他们之间的矛盾一直没有被挑明,但一直是存在的。但目前的塔利斯议会之内,没有几个人会支持主动挑衅威尔顿这个主意,他们认为现阶段的塔利斯还不能战胜威尔顿,还需要发展的时间。
“我知道我已经因为自己的自负而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塞勒涅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赫卡特的动作,她默默地喝着蜂蜜酒,好像不准备再对此发表意见,“要么是战争刚刚开始,要么是战争结束了很久。塔利斯只会在这两种情况下出手帮助诺德。”
“现在明显后者更容易达成。”顾一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恕我冒昧,如果你可以等——”
塞勒涅刚想叉起盘中的最后一块牛排,却发现它已经进了赫卡特的肚子,她放下刀叉,支着下巴看向桌子对面的顾一诺:“就算我可以等,顾议员能等吗?”
顾一诺笑了起来,将杯中剩下的红酒喝完:“天色不早了,二位要不要就在我这里住下?”
“不必了。”
“那么明天早上九点,你——或者你们,先来我这里,然后由我带你们进入议会。”顾一诺慢悠悠地用餐巾擦擦嘴角,“不用我画地图给你们,你们也能找到这里吧?”
“说句实话,我还真不太擅长辨认城市中的道路。不过我想……赫卡特,你应该知道怎么走了吧?我是说,在不从房顶上走的前提上?”
赫卡特抬起头看着顾一诺家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思考,然后她歪过头回答塞勒涅:“明天跟着我就行了。”
而事实上不用等到明天,要是赫卡特没有跟过来,塞勒涅可能还要麻烦顾一诺送自己回那个小旅馆去。
“这不能怪我。”塞勒涅小声为自己辩解道,“这里的路实在是太复杂了。”
“我搞不懂你这么没有方向感的人是怎么当指挥官的,我们居然没有被你带迷路,也真是个奇迹。”赫卡特难得找到了在塞勒涅面前炫耀除了武力以外东西的机会,“这路明明就很好认啊,我从房顶上走一遍都知道该怎么走了。”
“怎么说话的?”塞勒涅挑起眉毛,“我就算不是你姐姐,好歹也算是你的君主。”
“我身体里现在有四十个你先祖的灵魂,还有一个是你亲妈。”赫卡特摇头苦笑,拿手背敲着自己的额头,“有时候他们会干扰我的思想……”
赫卡特在路边停下脚步,闭上眼睛试图让那些灵魂乖乖待在潜意识的深处。天色完全暗了,街道两旁的路灯都亮了起来,夜明珠柔和的光隔着灯罩照亮了黑夜。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脸上却多是带着笑容的,这城市里有等待着他们回家的人,或者至少,有他们的安身之处。
赫卡特在约达的时候,偶尔也从皇宫里跑出去,看看街上的风景。约达城的街道上站着许多神官,他们朗诵着光明圣典,对那些停步聆听的人说“愿光明照亮你的前路”。
有个胡子头发都花白了的老神官,赫卡特每次偷跑出去都能看见他在同样的地方宣讲光明神的教义,于是没地方可去的赫卡特,就经常蹲在墙角,听他说光明神以神力给予荒芜的土地生机,听他念光明圣典,听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虔诚地唱起赞美诗。
某天黄昏,他走向蹲在墙角发呆的赫卡特,笑眯眯地在空中画了一个五芒星,对她说:“愿光明照亮你的前路。”
赫卡特很讨厌光明神。不过她很喜欢某些很可爱的光明教徒。而现在的赫卡特,对光明神的看法不再像以前那样狭隘了,她更多地倾向于猜测,光明神是吞了多少人的灵魂才变成神的——肯定不止四十个,四百个还是四千个?
塔利斯的街道上没有笑眯眯的神官,倒是有很多卖艺的人,还有很多小商贩。他们在身前铺了一块布,上面摆着形形□□的小玩意儿,有的是蓬莱特产,塞勒涅拉着赫卡特走到一个小摊子跟前,蹲下身在那些东西里翻找着。
“赫卡特,你看这个。”塞勒涅拿起了小铃铛摇晃了两下,“是不是和顾一诺的那个一样?”
“那是蓬莱人做的铃铛,据说能驭百兽,可是我晃得手都要断了,连家里养的鸡都不肯听我的。”小贩挠了挠头,“不过这铃铛毕竟是蓬莱人做的,倒是挺精致漂亮,二位要是喜欢,给我一个银币就行。”
塞勒涅付了这一枚银币,随手把铃铛收在了斗篷的口袋里,起身的时候发现赫卡特已经站在了街那头的桥边,盯着桥下人工湖里倒映的月亮。
湖对岸恰好有人在放烟花,绚烂的光芒在夜空中绽放,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中,隐约能听见人们的欢笑声喧闹声。这平静的生活离塞勒涅很远,从她过了在父亲膝上撒娇的年纪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活在一刻不停的忙碌中,被整个诺德王国压得喘不过气来。
“赫卡特……”塞勒涅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在这突如其来的快乐与悲伤中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没法再回到覆霜城了,就留在这里好不好?在这里等到我去世,你就可以拿走我的灵魂,然后你再用神明的力量,代替我……不,带着我回到那里去。”
“塞勒涅,我离开故乡整整十五年了。我不是真正的赫卡特,但我留下了她大部分的记忆,也保留了她的情绪,我知道她多想回去,就和我一样想。在约达城,听不到任何关于诺德的消息,我对诺德和覆霜城全部的了解,都来自于脑海中一点模糊的印象。”
远处的焰火熄灭,星空又变成一片寂静的深蓝,赫卡特转过身背对着湖面,倚在桥的栏杆上,把头往后仰了又仰,斗篷的帽子垂落下去,然后蓄长了不少的金发也垂落下去,随着夜风轻轻摇晃。
“我只能想象出那里的冬天。被冰雪覆盖的城市与平原,偶尔听见旷野上的一两声狼嗥,人们围着火堆,喝热腾腾的蜂蜜酒……可是我想象不出来其他的时候,也想象不出来我生活在那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赫卡特直起了身子站好,握住了塞勒涅的手,放到自己胸前。
“我想看诺德王国的春天、夏天和秋天。我想和你一起,在那里生活。所以,你一定要带我回去。”
夜色中某个人的心跳,像她斗篷口袋里的铃铛一样,摇摇晃晃,叮当作响。
幸好啊。塞勒涅在心里偷偷想道。幸好你不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