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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的厕所盖在户外,一个简陋的水泥搭建而成的小房子,只在里头留出个格栅口通风,因此光线格外阴沉,即便打开灯,仍旧是昏茫茫的。
这对来自于仙界,从未见识过现代都市灯红酒绿的宁微生来说倒并不算什么。他只是有点好奇厕所里无需灵力也不用点火的电灯,这东西亮度实在惊人,小小一盏,莫说普通烛火,即便拿出修士们普遍使用的照明符,恐怕也达不到如此高度。
手指在控制灯盏的长绳上来回摸索,他忍不住有些困惑。融合消化了原主留下的稀疏记忆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世界和仙界中记载着的凡间完全不同。
所谓仙界记载中的凡间,自然不是修仙界中与修士们生活在一起却没有修行天赋的那群人,而是外域修行者们飞升前所在的普通下界。宁家发迹不过千年出头,底蕴尚浅,宗内唯一曾在下界生活过的,就是修为最高寿命最长的老祖,但老祖本身,并不太愿意提及那段过往的时光,每每言语中带过,只说那是个比仙界落魄贫苦百倍的地方。*天灾,连年征战,多数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饿殍遍地,百姓苦不堪言。
许多活不下去的父母甚至会带着孩子跪到仙山脚下求修行门派收留,也不求儿女多么出人头地,只希望后代送进山里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便能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他描述中的许多细节,在仙界相关的杂书上都能觅得踪影,飞升的修士们很多又是一心只在意境界的,对凡间没什么了解,甚至有些隔了几十年上来的,说出的凡间帝王名字都大相径庭,想来朝代更替是寻常事,连年战乱民生艰辛之类的形容,也就有迹可循了。
只是有缘从下界修行到仙界的修士本就极少得见,仙界中人修为超过某种境界后又绝对无法突破规则接触到凡间,于是在宁微生出生前后的一百多年时间里,因为没有新人出现,仙界已经很少更替什么有关下界的最新传闻了。
无需人力就能行驶的车撵,无需挑担就能引流的水喉,宽阔到能搬入最少一个村庄的房屋……这一切的一切,即便放在仙界里也绝非寻常之物。
原主记忆里并没有很多涉及到其他人家生活的细节,于是宁微生拧开水龙头的时候,心中还在疑惑,自己所在的这个家庭是否真的有他原本以为的那么贫穷。
水池上方有一面布满了灰尘边角也有碎裂的镜子,用胶条乱糟糟固定在墙上,他撩了把水上去,擦出一片净土。
看着水珠挥散后逐渐映照出来的画面,宁微生浑身僵直,脑袋里亏大了的声音喊得越发沸反盈天。
出现在镜中的是个皮肤格外苍白的年轻人,因为面部大大小小的伤口,并不能看清长得到底如何,好在青肿下五官依旧难掩清俊,模样想必差不到哪去。
宁微生心情复杂地抬起手,镜中那人也跟着他动作,细瘦修长的手掌……缓缓盖住了满头绿发。
绿发……
真是清脆透亮的一抹绿啊,水嫩得像是春来时枝头长出的第一枚新叶,让人忍不住想过遍水塞进嘴里嚼嚼是不是一样甜。
宁微生忽然有种头皮发痒的错觉,若不是被另一处更为重要的特征转移去注意力,他简直想就这样把脑袋上的毛拔光算了。
他盯着镜子,视线恶狠狠地落在对面那人面孔上连淤肿都无法掩盖的,从靠右眼鼻梁内侧,一直滑行至右脸下颌骨处的朱红色伤疤。
这真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蜿蜒有如千足虫一般,足可想象当初未愈合时创面有多么可怕。
修行者修行的过程中,有无数个伐经洗髓改变体质的关卡要过,于是自身境界越高的,往往气质也越飘渺。宁微生从前在宁家虽然凶名远播,但与之同时,他遗传自父族的俊美也是人尽皆知的,宁家宗内那些女弟子虽然怕他怕得要死,偶尔见到一面,仍旧脸红心跳羞怯难当。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而很懂得利用自己这生来带有的优势,一张好脸能协助的事情太多了,而不像现在……
手指在那形状同样凹凸不平的伤口上来回揉动,宁微生面色阴沉,只想着快些把基筑好,好将这伤口连根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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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曹方动过的那碗鸡他是不会再碰的,好在原本的炖锅里虽被捞干净肉,却还剩着不少汤,老太太就拿汤底给宁微生煮了一碗面,还卧进去一个煎得酥脆焦软的荷包蛋,味道浓香可口,辟谷之后许多年不曾接触过凡间美食的宁微生简直惊为天人,三两口就把面条吃了个干干净净。
儿子匆匆忙忙没有拿钱就走了,老太太也没去追根究底。老人的思维本来就比较简单,确定孙子没又被打后就放下心来。看着她端着被吃过的那碗肉珍惜至极的凝重神情,宁微生不由有些无奈,手上颠了颠从宁曹方那里抢来的项链和眉环,也不知道这两样东西能换来多少钱。
然而这些终究只是小节,对他来说,终究修行最为要紧,这是他立足世间的最大本钱。
锁好门后盘膝静坐,宁微生催动妖丹,使其在丹田中高速运转,借此去感受经脉中那几近于无的气流。
这个世界的修行状况相当糟糕,灵力稀薄不说,连空气中浮动着的杂质也足有仙界十倍之多,让原本并不困难的吸纳灵气的环节也进行得格外缓慢。好在这具身体又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初开始时与陌生灵力接触缓慢些倒对他利大于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混沌的眼前终于变得朦胧透亮,宁微生知道这是自己终于可以内视经脉的征兆,不由更加凝神,朝内一看,心中从来到这后就积蓄许久的不满便慢慢消散开来。
宁微生一早就知道这具身体对灵力的感知格外敏锐,他虽然本有修为,但换做普通肉躯,即便有妖丹相助,想要从全无根基恢复到可感受气流的炼气期,少说也需要月余时间。然而刚才修炼起来,他却很快摸到了诀窍,还发现到这具藏污纳垢的身体在经脉深处浮有数量微少的纯正灵力。
原主既然不懂修行,灵力想必就是身体本能抓取的了,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
加上他刚才所见,自己体内的经脉分明比自己从前刚开始修行时还要宽阔一些,纵然有万般不满,也抵不过这一个好发现。
经脉是否宽阔,是一个人从生来就被决定好的条件,细微的差别,就能在后期修炼运行灵力时出现极大不同。经脉细小的人,能承受的灵力强度自然要小得多,尤其闭关冲击境界的时候,绝不能马虎行事,平时外界灵力若是凶猛,那么吸纳得稍微急切些,就会出现把经脉撑裂的危险。经脉被撑裂的后果是相当糟糕的,先不提对修行造成的影响,即便后期治愈如初,身体也会留下积年不散的暗伤,这种伤,若不寻来珍惜灵药祛除,便会如同跗骨之蛆,永生永世折磨宿主。
宁微生原本的天赋惊人,多少也有点宽大灵脉的作用,此时眼见捡来的身体天赋如此惊人,满肚子的杀气腾腾顿时就消弭不少。
收势睁眼,外头已经晨光微露,弯月还未来得及完全沉落,公鸡啼叫便此起彼伏响来。
下床,开门,脱衣,随便找到一个小盆,在昨天洗脸的厕所里接了盆冷水。宁微生草草洗个澡,只觉得神清气爽,筋骨随着他一早晨的动作蹦蹦直响,比修炼之前舒坦了太多,身上原本的伤口也愈合不少。
既然能感受到气感,肯定是进了炼气期,宁微生并不觉得意外。修行前期的进境本来就容易,难的是金丹之后,到那时,天赋这个词,若无勤恳辅助,完全就不够用了。
也不知自己这一坐坐了多久,宁微生从前境界虽然算不上高,但一闭关七八年的时候也是有的,他倒不担心别的,只是屋里那个老太太,恐怕禁不起这样的惊吓。
去屋里套了件白色短袖,宁微生翻来翻去,竟然找不到一件不是破破烂烂的裤子,只好挑出一条破得少些的套上,又从床头抽屉里找到一柄折叠的刮胡刀,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剃起头发来。
绿毛掉了一水池子,就像雨季新鲜的苔藓。
格栅外有窸窸窣窣的动作声,耳力比从前好了不少的宁微生一下便捕捉到,凑上去一看,便在不远处的小块田埂里发现了老太太驼着背的身影。
地里生着几畦鲜嫩菜蔬,想来是老太太这些年维持家庭生计的本钱,连腰都直不起来的老人拖着一个快有自己高的破旧竹篓蹒跚慢行。宁微生看她艰难地收割蔬菜,忽然便想起自己刚来时的那一天,老人家从集市上将他带回来,走了那么远的路,大概就是为了卖菜吧?
从未接触过这样事情,宁微生虽然知道从前那些混蛋事不是自己做下的,但在面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时,却难免愧疚怜惜。他草草将脑袋刮光,拿毛巾擦了擦头顶割出的血迹,又把水池里的头发捞出来丢到垃圾桶里,喝了几口水,出门朝老太太找去。
老人的动作并不利索,体力也不够好,割几头菜就要停下来休息几秒钟。因此又害怕赶不上去早市的时间,额头都急出汗来。
身后忽然有人伸手拿走自己握着的割刀,老太太不由吓了一跳,惊魂未定转过身,才发现自家孙子正一脸阴沉地帮忙干着活。
老太太哪见识过这个啊,立刻吓得心惊肉跳,上去要抢:“小宝……你的头……别弄这个……”
“行了你站那吧。”宁微生低头不看她,沉重的弯刀在他手上轻得像是羽毛,好大一株的白菜全无抵抗之力,轻轻松松便被收割了下来,丢到篓子里。
用了几乎是从前五分之一的时间就干好了活,宁微生把竹篓背到肩上的时候老太太都还在发呆。走出去一段后发现老人还没跟上来,他轻叹一声,只好转身朝对方伸出手:“走了,这么多东西你扛不动,我帮你送到外头。”
敏锐地捕捉到老人一下红起的眼眶,宁微生顿了顿,上前搀住她的手,放柔声音:“走吧。”
老太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指尖微颤,只是一个劲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