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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殿曾经是淑妃的寝宫,在淑妃逝后宗帝下令封宫,自此麟德殿的大门在不曾开启,如今懿德皇太后让宗帝住进麟德殿,未尝没有羞辱之意。
昭华眼眸微挑,抬头打量着麟德殿,却已不是金碧辉映四字可以形容的了,仅这麟德殿便可观出当年淑妃之盛宠。
受命在麟德殿伺候太上皇的是他的宠妃李贤妃,双十年华,容颜未改却落得如今下场,任凭是谁都不会甘心,起初对太上皇还尚存畏惧之心,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待日子久了,也瞧明白今上和皇太后对太上皇的冷淡,便慢待起来,麟德殿的宫人瞧了,不免也生了旁的心思,对着一个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太上皇又如何谈得上恭敬。
李贤妃在齐光登基后已为李太妃,一个无子的太妃面对盛宠的国夫人自是端不起架子,在反应过来后,一脸笑意的说道:“昭华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稀客。”说着,赶紧让宫人上茶。
昭华坐在宽倚中,腰板挺直,裙摆下露出一双缎面的鞋头,上面用金线绣着牡丹花,花蕊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串的,难得是一眼看去颗颗浑圆,这单单这鞋已不是精巧二字可以形容的,在细瞧那张粉嫩的小脸,明媚鲜妍,饶是李太妃自觉颇有颜色,也不免心生妒意,心下暗道,这样美貌倒是老天眷顾了,只可惜福薄了些,在是养的金尊玉贵也不过被人赏玩。
昭华似没有察觉李太妃的打量,漫不经心地望着不远处插着红梅的瓷瓶,似出了神,半响后,才微微一笑道:“这几日宫里传了一些闲言碎语,连我这等足不出户的都有所耳闻,可见是不像个样子了。”昭华语调婉转温和,甚至脸上的笑意都未曾有所变化,只微偏着头,笑吟吟的望着李太妃。
李太妃一惊,目光游移,也叫不准昭华这番话可是意有所指,便道:“我这日日在麟德殿伺候太上皇,道不晓得宫里又生了哪些闲话。”
昭华红唇微勾,扬起笑意:“不过是有些宫人自以为主子失势便不用心伺候了,太后娘娘听说了,心下着恼,又怕有那势利小人怠慢了太上皇,便吩咐我来麟德殿走上一遭,也瞧瞧太上皇如今身子可大好了。”说着,昭华施施然的起了身,含笑问道:“太妃若不方便,可使了宫人带我一探。”
李太妃猜不透昭华的心思,又怕宫人碎嘴说了什么不像样子的话,便道:“哪里能不得空,便是你不说,这个时辰我也是要伴在太皇上身边的。”
昭华与宗帝打过的照面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在她的印象中,那是一个威严深沉的帝王,而眼前这个体态干瘦,神情没落的老者实在让人难以联想起他的身份。
“昭阳给太上皇请安。”昭华屈身一福,轻声说道,因知如今的宗帝已口不能言,便自行的起了身,细细的打量起屋内的摆设,不用上手已知这屋子已有日子不曾细细打扫过,且屋内药味经久不散,熏得人头疼。
“太后娘娘原想太妃是个细心人才安排来伺候太上皇,如今瞧着,怕是太妃性子太软,竟被宫人拿捏了不成。”昭华脸色微变,眸光转冷,声音微带着讽意。
李太妃闻言又羞又恼,她论身份好歹也尊于她,论辈分,也算是她的长辈,便是如今失了势,也由不得她一个小丫头片这样教训,脸色不由沉了下来,淡声道:“太上皇身子骨如今这样,不用说你也瞧得分明,这样的天气我哪里敢让宫人支了窗户,若是受了寒,谁又能担待得起。”
昭阳也不恼,浅浅一勾唇,径直走到窗边,先是拿了一方帕子缠在手上,之后才支起窗户,一甩手那帕子便落了地,她却是瞧也未瞧,只侧脸看着李太妃,轻声道:“受了寒担待不起,磋磨太上皇便能担待得起吗?”不待李太妃出言,昭华红唇一挑,声音冷了下来:“太妃是个聪明人,理应明白圣人的孝心,更应知太后娘娘对太上皇的一番情意,这般怠慢太上皇,一个不敬之罪李家可担待的起。”
昭华一番话下来,李太妃脸色已变得苍白,那双美丽的杏眼浮现着惊惧之色,神色哀戚,眼泪止不住的滚落下来,瞧着倒也有几分可怜相。
“太妃这般是做什么,不晓得的还当我不懂事让太妃受了委屈。”
昭华深深的忘了李太妃一眼,素手微抬,蕙兰便乖觉的递了一个帕子给李太妃,李太妃拿着帕子拭着眼角,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竟是止不住的往下淌,呜呜的哭个没完,倘若在她面前是个男子尚且能对她存有几分怜惜之情,可眼下,这里不是宫人就是太监,哪个又能对她生出怜爱。
“夫人帮我求个情吧!我无子无女,也不配留在宫里伺候太上皇,我愿学兰贵人她们出宫为圣人和太后娘娘祈福。”李太妃颤声说道,又抽泣了两下。
昭华轻轻摇了摇头:“方才才说太妃是个聪明人,怎么如今就糊涂了,兰贵人她们那等出身如何能与太妃相比,太妃在宫中伺候太上皇,莫说太后娘娘,就是圣人亦是知你的情的,这也是李家的荣耀。”
“夫人……”泪眼婆娑的望着昭华,后悔二字已不是可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若能从来,她必然不会仗着年少美貌就与阮贵妃生了嫌隙。
昭华握着李太妃的手拍了拍,意味深长的说道:“太妃不是糊涂人,万万不能被宫人几句闲话就哄骗了,您得盼着太上皇好,也得让这麟德殿的人盼着太上皇好,只有太上皇活的长久,你们的日子才好过。”
李太妃一时没有明白昭华话中的意思,唇瓣微动,懵懂的看着昭华。
昭华一笑:“太上皇如今虽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可却不是糊涂着,他老人家什么都明白,心里什么都清楚,太妃没事不妨和他老人家说说宫里的事,说说圣人,说说太后娘娘,让太上皇放宽了心,有圣人在,这盛唐必然兴盛,有太后娘娘在,他老人家那些太妃日子也过的舒坦着呢!这个道理您明白吗?”
李太妃思绪有些混乱,昭华却也不急,只耐心等着李太妃想明白话中的意思。
半响后,李太妃小心翼翼的看了昭华一眼,轻道了声:“我明白太后娘娘的意思了。”
“太妃是真的明白了?”昭华含笑看着李太妃。
李太妃忙不迭的点着头:“明白,明白,还请夫人给太后娘娘回个话,我会好好伺候太上皇,有什么喜事都叫太上皇跟着欢喜欢喜。”
“太妃明白就好,这麟德殿的人还得太妃好好敲打一二,莫要辜负了太后娘娘对您的期许,李家的荣耀可都寄托在您的身上呢!”昭华笑眼盈盈,嗓音又娇又软,可听在李太妃耳中,却好似索魂曲,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昭华弯唇一笑:“时辰也不早了,我还得给太后娘娘复命,就不多留了,太妃且伺候太上皇去吧!”说着,莲步轻移,施然而去。
这宫里的事情,瞒得过谁也瞒不过齐光的耳目,未等昭华回到承香殿,他便知晓了麟德殿发生的事情。
陈四窥着齐光的脸色,也叫不准他到底如何做想,太后娘娘恨毒了太上皇这事他是晓得的,可说到底太上皇也是圣人的生父,原怠慢一二也就算,如今还想着让人这般刺激他老人家,可就有点……陈四虽知这想法不敬,可最毒妇人心这句话还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麟德殿的事不必再回朕了。”齐光沉声说道,沉吟了会儿,放下手中的御笔,招了陈四近身,吩咐道:“兴庆宫那上些心,别总让母后因为旁的事劳心了。”
陈四低声应了,因不敢直视龙颜,不得窥到齐光脸上的神色,只是他伺候齐光日子久了,只听那语气便晓得这事圣人虽是没有深究的意思,且放任了太后娘娘行事,可心里却是有些不舒坦,转念一想,倒也明白过来,这宫里,除了圣人,谁的手也不能伸得太长,越过圣人行事。
齐光摆驾承香殿未让人惊动昭华,承香殿的宫人已经习以为常,都晓得这是圣人怕主子在小歇被扰了好梦,故而众人只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昭华歪在美人塌上,手执一卷话本儿,正津津有味的瞧着,不妨一抬头瞧见齐光倚在门边,唬了她一跳,忙用手抚着胸口,恼道:“来了怎么连个响动也没有。”
齐光微微一笑,走到她身边挨着她脚坐了下来,极是自然的把她一双纤足揣在怀里,说道:“怕你歇下了就没让人通报,又瞧你看话本子正在兴头上,就没叫你。”
昭华从外面回来就卸了妆容,刚刚沐浴过,想着一会就要歇下,便没有穿罗袜,因此一双小脚怯生生的露在外面,被齐光用手一摸,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忙要把脚收回来,不想却被他用手按住。
“做什么。”昭华娇颜飞上一层红晕。
“怎么这么凉?”齐光皱了下眉,索性用手裹住那双小巧的玉足。
昭华又羞又恼,索性抬腿蹬了齐光一脚,嘟囔道:“没羞没臊的。”
她右脚腕上系了一条足金的镶百宝脚链,链子细细的,上面缀着各色小拇指大小的宝石,流光溢彩,衬得这双玉足莹白通透,好似美玉。
齐光有片刻的恍惚,手却一直摸着这双小脚,惹得昭华撅起了小嘴,话本子也不瞧了,支起身子抬手就打了他一下,气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齐光回了神,轻笑一声,凑近昭华道:“不理我你又要去理谁?”
热气扑在昭华颈窝处,惹得她打了个颤,手抵在齐光的胸膛处推了推,说道:“这个时辰你来做什么?”
齐光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昭华下意识就想推开他,刚抬手就缩了回来,眼底带着几分自嘲,齐光却是没有察觉,只低头嗅着她发丝上的清香,含笑道:“过来瞧瞧你。”
昭华用眼睛睨他:“就过来瞧我?”
齐光低头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才道:“来与你说些事。”
昭华嫌弃一般的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漫不经心的说道:“让人传了话就好了。”
“我怕宫人说不清楚。”齐光低笑一声,又在昭华刚刚擦拭过的位置亲了亲,见昭华要恼,才正色道:“逸哥儿送回白氏那养着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昭华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把这话细细过了脑才明白过来,咬唇哼道:“这与我有何干系。”
齐光长眉一挑,抬手托着她翘臀轻轻一拍,笑骂道:“好个小没良心的,我做些都是为了哪个。”
齐光共有两子,白氏所出的长子逸哥儿,柳氏所出的二子泰哥儿,早先因李氏无子便把逸哥儿养在膝下,如今齐光把逸哥儿又重新养在白氏膝下,不可谓对昭华不用心,白氏与柳氏皆寒门之女,家世平平,莫说能不能教养得好皇子,便是这出身已让这两子失了先机。
昭华垂眸不语,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许久后,才出言道:“圣人这般待昭华,昭华承受不起。”
齐光轻叹一声,伸手挑起昭华的下颚,温声道:“莫拿这话来哄我,你的心思我晓得,我的心意你也应明白,咱们的日子长着呢!眼下你不信我无妨,日后总会明白我对你情意。”齐光边说,边把人回怀里,摸着她的小腹,说道:“日后给我生个儿子吧!”生个儿子,日后他把这天下都给他,将来也不怕阿秾无依无靠,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身份比太后更为尊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