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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当贾代善的那一轮,跟养儿子一样带大了太子;而上一轮里想起前世之前,太子可是贾代善本人教导的,不知为什么,太子看过“记忆碎片”之后有些混淆,似乎把两轮里发生的旧事混为一谈,就认准了也认死了他这个师傅。
不过这也没啥大不了,将错就错得就是。
只是太子抓着他央求,无忧无奈,轻声道,“殿下,臣这回身子骨不成。”在太子脸色一变的时候,扯出个笑容来,“您都快把臣拉扯散架了……”
太子连忙放手,尴尬一笑。他不是忘了师傅身子不好,而是真没想到能不好成这个程度。
太子自己总是他自己,而师傅的魂魄却会附身在他家孙儿身上,太子想不明白为什么,干脆就不想了,反正知道是师傅就成。
无忧倒了会儿气,才道,“我总是要帮着您的。您让我先养一养啊。”
太子看着他师傅,片刻之后才回过味儿来:师傅能附身,那是因为原本的宝玉和贾珠……都死了……吧。
师傅难不成就剩了一抹幽魂?时机到了就附身?他可记得贾宝玉生来神异,但长大后与寻常纨绔无甚差别,而师傅占了贾宝玉的身子,反而真的显出了“神异”之处。
师傅果然不同寻常……那么师傅顶着这副快咽气的壳子,是不是也能一直陪着他?
太子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
无忧不知太子此时脑洞大开,还猜得虽不中亦不远也,他现在就在“蓄力”,等一会儿跟六皇子也聊一聊。
人跟人都是处出来的,太子和这位六皇子,无忧都很有好感。只是六皇子……就算出大号掉坑里也用不了这么久。
这分明是特地消失不见,让他和太子好生叙叙旧。
无忧乐了,有气无力道,“殿下,您叫我来,只是咱们两个说话?”
“六弟遁了,咱们先说。”太子面对师傅特别实诚,“今儿六弟劝我对忠顺王多留点心,后来他跟我告状,他几个看好的年轻人都中了忠顺王府的美人计!”想到这里太子忍不住破口大骂,若干脏字过后,才忿忿不平道,“忠顺王明面上还是我这边儿的,幸亏六弟多个心眼儿,不然我们兄弟迟早也得反目。”
无忧一直是歪在椅子上的,听到这里他想稍微坐直一点。
太子嘴巴不停,见到无忧这上身微微“抽~动”,他立时亲自扶住无忧上身,“师傅要坐起来?”
无忧借着太子的胳膊好不容易坐直了,才道,“而且坏事忠顺王府做了,黑锅却是殿下来背。”
“我说怎么有那么多人莫名其妙恨上我了,”说着,太子也笑了,那笑容里真是说不尽的嘲讽,“其实谁让我是储君?没有忠顺王府,也有孝顺王府之类,总归也差不了什么。”
无忧默然:他不是不想说,而是这口气就是上不来。他一头扎进系统,“能预知点数吗?”
恰好潇潇刚睡醒,“我看看。”瞬间硕大光屏上又闪出一个字,“行。”
有后台就是爽!无忧道:“有啥条件没有?”
潇潇道:“你帮元春点个鸳鸯谱就成,但得点个合适的。上一轮里元春倒是生了男孩,不过她依旧不长寿,不到四十就没了,儿子又小,最后让皇帝抱到继后跟前教导去了。这小皇子对宁荣两府都不亲近,贾家人又时不时地小作一下,宁荣两府最后仍是一场空。虽然没抄家夺爵,但在京中彻底沦为小透明了。”
无忧知道潇潇的意思,“那一家子根都歪了,让他们靠着皇子飞黄腾达才没天理。你不用担心我会觉得百忙一场而失望沮丧。比起这些外人,我只担心你。既然你是我上司,小的……现在跟您混,你好我才好。”
潇潇隔了片刻才回答,“你嘴倒是越来越甜。”
被潇潇从系统里踹出来,无忧立即觉得精气神完全不同。
他变化大到连太子都看了个分明,太子先是惊喜,旋即又觉得不对,“师傅,你别为了这一时痛快,献出重要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我那儿有好药,咱慢慢养着,你不要心急。”
无忧已经能靠自己缓缓坐直身子,“但是老臣是个暴脾气,忍不住了。臣在都快该入土的年纪,也就是双腿不大听使唤,腰身以上还是好人一样。”
太子在他面前有时就是个孩子,白捡个儿子这说话真没错。穿梭这么多次,他都懒得计算自己活了多少年,给太子当爹一点不亏心。
太子看着无忧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既然师傅心里有数,就依师傅的意思办。”
无忧颔首笑道:“殿下放心,我有分寸。”顿了顿又道,“我现在就要找您求个恩典。”
太子听了也笑,“不是又让我点鸳鸯谱吧?”
“太子一猜就中。”
“点过鸳鸯谱师傅能好得快一点?”
无忧再次拍手,“殿下英明。”
“师傅请说。”太子好奇道,“难不成是为了师傅的孙女?”
无忧点头道:“我不想再让她进宫了。一辈子担惊受怕也没有个好结局。”
太子便果断道:“好。回头我给太子妃说一声,若是能提早把人从单子上划下去最好,不过如今宫务都在贵妃手里,不成的话就让太子妃把你孙女要到东宫,待上一两年再给她指婚便是。”
太子还记得师傅这孙女跟他六弟处得还不错,更给六弟生了个儿子……不过六弟不缺知心人,更不缺乐意给他生儿子的女人。
不过他有意问问师傅能“看到”多少,“这丫头最后如何了?”
“生了儿子,自己身子不争气,儿子也归了别人养。”这简直就是宁荣两府只想靠着女人和女人的肚皮“上进”的标准结局。做不到三品以上的京官,基本没什么机会到接触皇子,就算这皇子是自己的外孙也一样。
“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太子还安抚他师傅,“师傅不如把小辈拎到身边自己教导。”
无忧真要说话,门外终于有了说话声,六皇子“姗姗”归来。
无忧要起身请安,六皇子赶紧把人扶住了:无忧现在虽然不像是等着咽气的样子,却是一看便知是大病初愈。
六皇子不会强求一个重病之人施全礼。太子二哥来找他喝酒,特地点名要邀请贾珠到来,而且二人还说了这么些话,六皇子也意识到贾珠此人恐有不凡之处。
于是六皇子稍侧过头,向他二哥递了个眼色,那意思就是:这家伙二哥你究竟是怎么个章程,赶紧告诉弟弟。
太子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太子望向了无忧。
一文一武,哥俩又看彼此都很对眼,联手再合适不过。
能省我多少心啊……无忧从来不跟自己过不去:为了证明自己而搞个什么挑战。为了亲妈他也是稳字当先。再看潇潇接下的任务,也没有哪个要逼他搏命。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听老婆的话就好。
于是三个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笑了起来。
尤其是无忧对太子丝毫都无谄媚逢迎之意,落在六皇子眼中,又是另一番计较。
六皇子觉得贾珠挺有意思,就算是二十出头的世家子,面对两位皇子能毫不露怯,也算难得。难不成此人就是二哥隐于人后的高参不成?
话说六皇子向来都有自知之明,一个好几年都能塌心在在军中和边疆捞军功的皇子,回到京城固然让父皇看重,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在官场没什么人脉,自然也就十分软弱无力。
那些高官尤其是老臣,面上恭敬,实则都不怎么看好六皇子:这念头做事的永远都斗不过玩人的。
六皇子回京说什么也得给自己的手下们提一提官职和品级……多次碰壁,甚至还让忠顺王用下作的美人计算计之后,六皇子也把心一横就倒向他二哥了——六皇子是个直脾气,玩不来待价而沽。
如果是“重生”之前的太子,恐怕还得再掂量掂量,拿捏拿捏,甚至还会试一试弟弟是不是心诚,现在吗……当然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于是六皇子露了点意思,就得到了他高傲二哥的热切回应,六皇子都有受宠若惊,
过了一会儿,六皇子的几个心腹爱将也准时到来。无忧一瞧,有几位在贾珍那一轮里还跟他薄有交情。
酒桌上,无忧只看不怎么说话,六皇子那几个心腹注意力也大多在太子身上。
晚上,无忧还是太子派人送回荣府的。
听说珠哥儿刚能坐起来,就出门应酬,贾政本想发作,但长子素有主意,等他知道是太子让人来请的时候,就更无话可说。
无忧回到自己的屋里,正准备洗洗睡了,王夫人忽然来了。
李纨把她婆婆迎进门,无忧只得又把衣裳穿起来,跟贾珠他娘说话。
王夫人疼爱贾珠也是发自真心,“你刚好一点就出门,太子可是有话要问。不过瞧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比早上好多了,果然还是得出门走动。”
她想不通太子有什么话急着问她的珠哥儿,不过她一个妇道人家显然不会在这个事儿上非得较真儿,“太子那边可有吩咐?”
无忧翻看了一下贾政本人的记忆,才知道贾政此时求到太子跟前……想从工部换到户部去。
话说之所以忠顺王非得用非常手段——这个手段很不上台面,因此就算在太子被废之后,也不见忠顺王因此居功自傲,太子正常的时候的确很不一般。
太子在户部和吏部都很有几个自己人。有几个是圣上当初拨给他的,但更多人则是太子自己发展过来的。
贾政自觉也是太子的自己人,他在工部带了十来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值得换一换地方了。
但是他又面子薄,不愿意在长子刚回来便匆匆跑过来打听,也是派了他媳妇过来探望。
贾政的心思,无忧想得通透。
这位政老爷明明读权钱十分热衷,却因为常年不得志而装出一副不耐烦庶务,清静无为并寄情于山水的超脱样子。其实他心里因为怀才不遇而郁闷了许多年。
可他不遇的原因的……是因为他无才啊。
说心里话,无忧觉得就算他自己舍得脸面,以师傅的身份央求太子,太子会让贾政调到户部,但贾政只怕不用等抄家就会下狱。
面对王夫人殷切的眼神,无忧扶着额头道,“朝堂之事太子如何会跟儿子说起?儿子倒是替元春问了问。太子有意让元春入宫后到东宫……”
王夫人听到这里已经笑了起来。
无忧故意一个大喘气,“跟着太子妃,过几年为元春挑门好亲事。”
这怎么能行?!元春是该做娘娘的!
王夫人这两句话堵在嘴边,根本吐不出来,因为长子似笑非笑,那点子嘲讽之意刺得王夫人面皮微痛。
无忧还不屑于为难女人,他只是尽量柔和,“时候不早了,太太早些安歇,儿子这也就睡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太太有儿子,何必非得在女儿身上打主意。”
王夫人不傻,听得出这话的好歹,于是她喜忧参半地走了。
从头听到尾的李纨只有暗暗解气的份儿。李纨其实不大看得起婆婆王夫人,书香门第出身的才女毕竟看不上字都没认全的半文盲婆婆,更何况这婆母行事又不大气……
李纨再怎么做出一副娴熟的模样,也不会喜欢婆婆总往丈夫身边安排丫头,还是已经年纪不小的娇俏丫头。
她生了兰哥儿,婆婆似乎变本加厉,又塞了人过来,结果没过多久大爷便染了风寒险些一病不起,这才消停了些。
李纨有心事,哪怕她微垂着头,无忧也瞧得出来,“太太那儿敷衍一下就得了,别让她总把手往咱们院子里伸。”
李纨闻言猛地抬头,大惊之下只“啊”了一声。
无忧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几乎看到了李纨心里呼啸而过的神兽群。他笑够了,才拉着李纨在他身边坐下,“祖父当年掌兵十万,咱们家里焉能没有圣上的耳目?圣上能看重家里都整治不妥当的臣子?咱们家里什么样子,圣上知道了,太子能一无所知?可怜老爷连自己为何不受圣上和太子待见都不清楚。”
李纨依旧震惊,“大爷,您怎么说话这利索了?”
无忧逗她道:“因为太子给我了一剂灵丹妙药。”
李纨不救人,可也没害过人。总比有些心如蛇蝎的女人强多了,因此无忧对她态度也挺不错,“太太弄来的丫头谁知道背后有几个主子。你寻个错处,都赶出去吧。太太那边有我。其实太太当年很是因为姨娘通房吃了许多暗亏,如今有了儿媳妇反倒不能体谅做媳妇时的苦处。”
这话太贴心了。李纨才不会劝诫丈夫,说这番话离经叛道。反正李纨高兴了好一会儿,却因为担心丈夫撑不住,不敢往他身上倚靠。
无忧等了一会儿,便主动问起,“兰哥儿睡了没有?”
李纨瞄了眼角落的座钟,“没有呢。大爷要跟兰哥儿说说话?”
贾兰冷漠,跟爹死得太早,祖父祖母又不怎么上心有直接关系。
现在的贾兰可不是无忧上一轮里跟谁都绷着小脸的严肃小家伙,而是……见人就笑傻乎乎的胖小子。
虽然还不是很懂事,但父亲病重好几天都没抱他,他也知道害怕,等无忧穿过来,小家伙立即就精神起来,像个一岁多对什么都好奇的小男孩儿了。
无忧喜欢女孩儿,男孩儿……凑合逗一逗吧。
连着好几天都没法儿说话,他也憋得难受,干脆搂着贾兰给他讲起故事。
等贾兰睡着,他才把便宜儿子交给李纨。
之后,无忧继续养病,最起码甩开搀扶的小厮,能用拐杖行走。元春和宝玉姐弟俩也每天都来探望。
宝玉在贾母和贾政王夫人跟前依旧得宠,也显出几分混世大魔王的模样,但阖府上下都觉得说起飞黄腾达还得看珠大爷。
元春显然也十分信任亲哥哥。
能在全无援手的情况下在宫中出人头地,元春的才干见识自不一般。无忧也不觉得元春小二能有所欺瞒,便把他的打算和太子的允诺告诉了她。
元春果然没辜负无忧一番苦心。如果能选择,国公府的千金大小姐一点也不愿意做妾,哪怕是给皇帝做妾。
尤其是元春听说哥哥讨得了太子的恩典,自有一番见解。小姑娘嫣然一笑,“到了东宫才好。妹妹就指望大哥哥啦。”
一个无意往太子身边凑,同时又是太子幕僚妹妹的女官,太子妃如何会为难?还非得善待不可!
兄妹俩言谈甚欢,王夫人却在屋里生着闷气。却说自从让长子噎了回来,王夫人连着好几天没睡好。
她倒是有心跟儿子绷着脸,结果长子完全不搭她的话茬。
其实儿子攀上太子,王夫人焉有不喜之理?太子不愿意提携老爷,而只看重儿子,王夫人也不失望:女人靠丈夫还是靠儿子,哪个更稳妥还用说吗?
结果不仅她没等来儿子的安抚,还得到了儿媳妇把两个丫头打发出去的消息。那两个丫头也是实心眼,一起跑到她这儿求情……
儿子已然成婚,当娘的还要往儿子院子里安排人……这事儿传出去可换不来好名声。告到老太太那里去,她也落不得好。
无忧冷眼瞧了几天:王夫人不说害怕长子,却绝对不敢像对待宝玉那般对待贾珠。
于是在无忧又让太子拉出门说话归来,便把当日他跟李纨说过的那番话——就是家里依旧有圣上的耳目,说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的反应也十分对得起无忧的期待……王夫人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王夫人挪动公中银两到外面放印子钱,真是从她管家那会儿就开始了。更别提她害过贾政的几个通房,手沾人命,能不心虚?
王夫人病倒,贾政连忙从外书房赶了回来,贾母得到消息也亲自过来探望。
贾政问起无忧王夫人缘何晕倒,无忧照实说了。
贾政的脸色也异常难看,他脱口而出,“那元春更该进宫!”此言一出,他也立时后悔了。
无忧也知道贾政这话未必真心,但他情急之下只蹦了这么个馊主意出来,可见圣上和太子眼光……非常好!贾政甚至真不适合混官场。
贾母此时不说话,只是长叹一声:次子这反应,老太太极是失望。
无忧扶着贾母坐下,对贾政道,“想入宫得先走通贵妃的门路。”贵妃母子跟太子都快势不两立了,“老爷对此可有章程?”
实际上元春成为女官之后,也是跟了六皇子,不是跟了圣上。
无忧眼见贾政面色微红,他又问,“老爷为何觉得咱们送上元春,圣上就得宽宥咱们?”你把皇帝想成什么了。
这话真是撕掉了贾政的面皮。
而且别看无忧说话难听,偏偏贾政发作不得。
发觉珠哥儿与太子经常往来,贾母是笃定,贾政是不甘心但也隐隐觉得……这个家将来要靠珠哥儿了。
之后赶来的大夫给王夫人施针,一刻钟之中王夫人悠悠醒来。
无忧对她道:“如果咱们家犯了错,太太这边就是罪责之一,现在圣上可没打算罚咱们家。”
这时王子腾还没发达,元春也没封妃,王夫人自然更也没抖起来,二房也不是整个荣府的中心……
稍微吓唬一下,王夫人就能晕过去,并后怕不已。
这个样子的王夫人,无忧看得顺眼多了:人总该有所敬畏,更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
而无忧在荣府中的言行传到了太子耳中,太子还暗地里当笑话说给太子妃。
太子妃觉得……贾珠虽然说得在理但这个人有点……太傲了。
太子见媳妇这个表情,特地解释道,“贾珠不同寻常,他跟我情分也不同寻常。你只要记着他那些话没有半分不妥。”
师傅看得不爽,教训儿子和儿媳妇……这已经够温柔了。
太子妃虽然不解,却还是记下了这番话。却说三个月后,元春进宫待选,果然让太子妃要到了东宫。
当晚,无忧被“梁上君子”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黑衣人见面就跪下了,无忧二话不说,连衣裳都没穿,“太子在哪儿,咱们走!”
边赶路无忧边嘀咕,真不给我省心。
然而见到太子……无忧找潇潇确认了一下,才配了生理盐水给太子硬生生灌了下去——也就是~粗~暴式洗胃。
太子吐了好一会儿,整个人趴在榻上,“师傅,我狼狈的时候你都见全了。”
无忧拍拍太子的额头,“我就这操~心~的命,能怎么办?养个你这样的徒弟也忒不省心。”
太子就眯着眼睛笑,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