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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皎然虽嘴上念叨,可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将僧人们准备好的糕点一一摆到她面前,抬手给她倒了杯自己最爱喝的清茶。
细瞧他眉眼间不见半点戾气,猜想到她过得很好,眉眼间一直隐隐含着的担忧淡下来,这才自顾自的继续饮着手边的茶。
“师父,你过得如何?独自在这洗心禅寺里这么多年还闭关了如此之久,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离开这洗心禅寺下山游历?”
苏之蔻也细瞧他的眉眼,与先前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可看了眼四周寂静无声的环境,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过得好如何,过得不好又如何?不过是在这世间走一遭罢了,外人论我不识凡间烟火气,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白皎然满眼都是淡然,对她的话不以为意。
苏之蔻在他面前难得的小孩子心性,听他这么说不由撇了撇嘴,想到他曾经是母亲的护卫,温声提到:“师父,我将母亲带回来了,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白皎然手中的茶杯就已经端不稳“咯噔”一声重重砸在案桌上,多年来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的心,终究是起了一丝波澜。
怔怔望着撒的满桌子都是的茶水,察觉苏之蔻疑惑的眼神望过来,才偏过头掩饰失态,“抱歉。”
苏之蔻听他叫着僧人来清理的声音都在轻微的颤抖着,虽极力在掩饰,可还是有所察觉,表情闪过一丝茫然。
想到是因着自己提了母亲,他才会这般,以为他是在缅怀母亲,便轻轻叹了一口气,“师父,母亲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我们凡事都要看开些,母亲也并不愿我们都活在失去她的痛苦中。”
白皎然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听她这么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一个常年伴着佛法的僧人,难道还不如他一个小姑娘看的透彻了?
可渐渐的他的笑意又淡下来,虽这道义都能明白,也能将这事看得透彻,可这心还是难以如明镜。
外人皆说他佛法高深,看破红尘,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藏着的那些心思是万万入不得佛祖法眼的,就算是常在闭关,他也已有许多年未在禅法上有进步了。
可对苏之蔻明亮的眼,他也不能说些什么,只淡淡的点了点头表示了然于心。
“师父、之蔻。”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同时转头望去,便见白易渊小跑过来的身影。
“易渊!”苏之寇见他跑过来连忙站起身迎着让他坐在自己身旁,而后又坐下抬手倒了杯茶放到他座位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今日心情十分愉悦,就连说话时声音也都是笑意,“好多年了,我们难得再聚到一起,这样真好。”
白易渊朝白皎然恭敬的拱手之后,便顺势在她身旁坐下,听她这么说,眉眼间也皆是温暖的笑意,紧紧盯着她笑靥如花的面容,快速点了点头。
白皎然看清他的眼神,手上动作一顿指只一瞬又恢复如常,侧目看向苏之蔻问道:“你独自嫁去京城如此之久过得如何?那人是建威大将军?他待你可好?”
苏之蔻快速点点头,手撑着下巴顶在案桌上,眼里皆是雀跃,“师父,楚辞对我可好了,还有他家里的人也对我很好,我很高兴自己能嫁给如意郎君。”
说完又嘿嘿笑了两声,白皎然见他整个人神采飞扬,比起自己初见他时的干瘪瘦弱,精神越来越饱满,满意的点了点头。
几不可闻扫了一眼白易渊,看清他眼底的黯然,无奈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你过得好,师父也就放心了,这次建威大将军也来了吧,有空可以带她来见见我。”
“正有此意,只不过夫君现在在忙,待会便带他来见您。”苏之蔻快速点点头,然后眼珠一转便与他说起楚辞腿疾的事情,越往下说神情越严肃。
白皎然听完猜到她的意思,但还是打趣道:“你是想让师父同你一起扯谎?”
“哪能呢?师父。”苏之蔻的语气难免多了撒娇的意味,轻轻扯住他洁白无瑕的袖子摇晃道:“师父你就帮帮徒儿吧,更何况这哪里是撒谎。了,这明明是为着正义:”
“行了。”白皎然见她滔滔不绝还要往下讲,时隔多年耳边再次传来熟悉的聒噪,声音有些无奈:“你带他来找我便是,我就在这院子里等候。”
看着苏之蔻雀跃往外走的声音,白皎然满眼都是笑意,然后才转头看向垂眸若有所思的白易渊,轻轻放下茶杯缓缓开口:
“佛说这人世间有八苦,乃众生轮回六道所受之八种苦果,其中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比起生老病死似乎更是折磨人,心之所向,皆为虚妄,易渊你若是放不下,一旦成为执念,你会过得很辛苦。”
白易渊没料到他会这般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似乎心中最美最隐秘的想法被人窥探,面上闪过无措和羞赧,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要做何表情。
白皎然将他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莫名透过他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低低轻叹一声,“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來,苦乐自当,无有代者,可若是心存执念,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易渊你可明白?”
白易渊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拳头紧紧握着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终究是败下阵来。
眼底含着痛色,抬眼定定看向白皎然,被他泰然自若的表情刺痛眼睛,忍不住低低问道:“那师父你呢?你可放下了?”
白易渊说完就看到他表情顿住,向来稳重自持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龟裂,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怎样无礼的话,急急忙忙站起身向他道歉。
白皎然的思绪随着他的话不仅飘散,恍惚中好像一下又清晰看见了那个在他面前总是骄傲的扬着下巴的女子,笑的总是明媚而灿烂。
成为他一直黑暗无色的人生中最鲜艳的一抹红色,也成为了他心头最娇艳的那一滴血。
白易渊见他只坐着不说话,表情不自然的挠了挠头,正还要道歉,便见他摆摆手让他退下。
恭敬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要走出院门时回望他,便见她还是静静坐在原地,仿佛一座了无生气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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