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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部的夜晚有狂风呼啸,干燥地卷起漫天黄沙。此地入夜,居民便不再外出;尤其是近来,传言出门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会被饥饿的恶魔带走,从此再不回来。然而沃克男爵的城堡里,今夜此时却是灯火辉煌,人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俨然一副盛世景象。
也许是因为极北之地终年冰寒,此地反而总干燥少水,气温也暖和很多。天气尚未完全和暖起来,厚重的大袍都已被埋进柜子里;贵妇人们的裙子、面纱、珠花,无一不是精心差人打探的、亚尔尔塔多时兴的款式,连她们的丈夫,也都变成了竞争谁更时髦的战场:男人们被迫塞进去修长款型的礼服中,袖扣的款式陈旧泄露了他们的窘迫。
阿加勒斯却仍然穿着北方特色的厚绒长风衣,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略有疲色。他看上去实在冰寒得刺人,又是在俊美无匹,眉目锋锐得一个眼神就要斩获一份恋慕。女人们又是不甘又是欢喜,带着几分渴望被听到引起注意的心情窃窃私语,“他穿的也真是太土了!”“他会不会就不喜欢女人?”
西奥多带着披风的兜帽远离人群,坐在壁炉旁,假装自己染了风寒不方便露脸,心里却对她们的讨论嗤之以鼻——她们以为的时髦,也不过是亚尔尔塔多穿剩下的花样而已。
再一环视,先生们推杯换盏的群体中,阿加勒斯和沃克男爵的身影却都已经不见了。西奥多心里一惊,等了一刻钟,沃克男爵堆着一脸假笑回来了,阿加勒斯却仍然不见。他疑心渐起,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从大厅离开了——他身形瘦小,要不引人注意也是很容易的事。
沃克男爵好容易抚慰下了客人们对主人缺席许久的不满,回头去找寒冬领主带着的那个人,却没想到转眼间沙发上就只剩下一个披风,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顿时一身冷汗,立刻暗中吩咐仆人不动声色地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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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奥多摸着走廊上两壁的石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放出一丝魔力。
圣洁的白色魔力温柔地抚摸传承下来的守护这座城堡的魔法阵,于是那阵法呈波纹状微微颤动,诚实地袒露自己的信息。阵法已经经过了二百三十年左右的衰减,当时是瑟因比拉王国南北混战之时,建筑风格往往粗犷简洁。根据他在圣殿翻看的书,当时的密室一般建在地下,往往还斥重金建设魔法阵,以便死守不住时逃命。
得到了这些情报,西奥多才一边冷静地判断城堡的结构一边前进,终于找到下行的密道。两旁的油灯颜色昏黄,西奥多一边下行一边有点恍惚地觉得自己方才的思维模式似曾相识。
——仿佛这个世界的不真实感终于褪去一些,他所触碰到的一切都变得坚实可靠起来。
匆忙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带着空荡荡的回音。看来沃克男爵果然藏着什么秘密,怕自己发现,所以一看见自己消失就急忙派人来找。
西奥多暗中计算着影子的方向,不让自己暴露出来,一边忽然回想起来了。
原来是穿越前的感觉啊。
西奥多自嘲地笑一声,感慨自己连脑子都被宠坏了,久违的动一动脑子就觉得这么稀罕。
他一把摘下“献给光明之花”,变成半精灵的体态,灵巧地跳到拐角处的一个房间门口,后背刚刚靠上房门,就感觉到把手松动,心中一动,转身进了房间,轻手轻脚地反锁上门,转身却赫然看到阿加勒斯正倚靠在墙边,黑阗阗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
西奥多本来觉得很是惊喜,再一细看却发现他双手指尖都淅沥地滴着血,唇色苍白,身体微微发颤,似乎站都站不稳了,顿时觉得不妥,跑到他身边问:“怎么了?”却忽然一把被掐住脖子按在墙上。他眼神冷厉,下手也很重,仿佛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恐惧从心底升起,西奥多拼命地挣扎,嘶哑着声音说:“阿加勒斯!……你先、冷静下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疼痛使得他有一种反胃的感觉,空气变得很阻塞,视线都恍惚得花白一片,无论如何挣扎,那双手却丝毫没有移动。
他听到男人问:“你也是来杀我的么?”
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
缺氧的感觉袭上大脑,西奥多觉得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能呜咽着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阿加勒斯,却连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都感觉不到。
西奥多甚至有一瞬以为自己真的要死掉了,却恍惚间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量消失了。
脱力感骤然袭来,他禁不住滑坐在地上,劫后余生的眼泪不自知地滚滚落下。
恍惚间却见男人蹲在他面前,沾着血的手指掐起他的下巴,语气却有点诱导性的温柔,“你刚才……叫我什么?”
那温柔仿佛有蛊惑的魔力,又或者西奥多是真的害怕他,战战兢兢地回答他:“阿加勒斯……阿加勒斯……阿加勒斯——”
他一遍遍地叫这个名字,边叫边委屈地哭,仿佛是被欺负而寻找保护的小孩子,却又有差点被杀死的恐惧;又渴望接近,又不敢触碰。
于是西奥多看到男人的神情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笑容,凑得离他很近,吐息清浅:“西奥多,你爱我么——?”
西奥多摇摇头不回答这个问题,却终于崩溃在恐惧之下,大哭着拉住他的手。
他拽着阿加勒斯的衣襟,拼命地把自己塞进他的怀里,仿佛恐惧自己被推开。于是男人便很有耐心地抱住他,像哄孩子一般拍他的背,低头去吻他的眼泪。
这吻唤醒了西奥多心底的火苗,他像是已经绝望得失去了神志,像小猫一样主动地凑上去舔阿加勒斯的唇,然后被他的舌尖抚慰得终于有点满足,平稳下来;又立刻被察觉到他的餍足,于是那吻变得不再是点到辄止的缠绵,而变成了掠夺的狂风暴雨。唇瓣的纠缠然后分开发出轻靡的一声,西奥多凑上去还想要渴求欢爱的施舍,却被一只食指挡在唇前——但他毫不在意,只觉得这有他的血的味道的食指也是美味的,于是富有暗示意味地、津津有味地吮吸这根手指。男人却毫不怜惜他地卡住他的颌骨阻止他的求欢,手指□□他的头发里迫使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
西奥多只觉得自己都要发热得化了,那血的味道给了他更多的渴望,喉咙里已经无法阻止地发出难耐的声音,却又痴痴地陷落在那如同星夜的眸子里。
“阿加勒斯……阿加勒斯。”
他的阿加勒斯微微一笑,问他:“你爱我么,西奥多?”
这一次的回答毫不犹豫,“我爱你!”仿佛突然回想起来自己的遭遇,西奥多又忍不住开始哭泣,“我来找你的,你却伤我……阿加勒斯——”
他的眼泪被温柔地拭去,阿加勒斯的嗓音低沉得有如苍远的松林的颜色:“我知道了,乖孩子。”
他手指的碰触让西奥多又忍不住去用脸颊摩挲,好像已经丢弃所有的自尊。
但阿加勒斯并没有允许他这么做,因为他的笑容还在,眼神却冷凝了下来,“你的骑士长,要杀了我——你可知道?”
西奥多讶然,翡翠绿的眼睛瞪大:“我——我不知道……”
阿加勒斯仿佛很喜欢他的眼睛,一手固定着他的脑袋不准他乱动,另一只手轻轻地描摹着他眉眼的轮廓,用讲故事的语气轻缓地道:“你已尝过他的味道,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你被丢到我这里来,他却不焦急地派人来找你,反而很听那大主教的话——你猜猜,这个蠢货是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
莫非,阿尔纳多早就知道大主教要杀了自己?不可能,至少,他的恋慕应该是真心的——
他一脑袋浆糊,迷迷糊糊地正想不清楚,却被阿加勒斯抱了起来。他的体温和味道让西奥多不禁舒服得□□出了声——尽管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阿加勒斯病态的渴望——然后把脸埋到他怀中深深地感受他的气息。
楚松落很清楚自己这幅皮囊的作用,因为曾经拥有这幅皮囊的人也是这样蛊惑的他。
凡诱我之人,皆爱我如罂粟。
看到西奥多这样依赖自己的样子,他轻声嗤笑,语气却温柔得像劝诱,“乖孩子,再看看我。”
那懵懂清澈的眼神看过来,一种残忍的快感使得楚松落说得极为轻和:“——你那骑士,愿意听一个老头子的话,不过是他许诺会把你——完完全全的你——交给他独占。”
“可是……可是我不要——”
西奥多脱口而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松落打断了。
“他虽然仍然爱你堕落的灵魂,我却嫌弃你脏。”
他松开双手,地上的魔法阵忽然光芒大作,西奥多感觉到一股引力拉着自己骤然下坠,下意识地知道这是一个传送阵,他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传送的目标是哪里。
昏迷过去之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是阿加勒斯残酷又温柔的微笑的弧度,和冰冷沉默的眼神。
“乖乖地等我。”
——我却嫌弃你脏。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