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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潜入天牢没多久的殷宁突然红着眼眶跑了出来,候在天牢后门的年宛娘快步走了过来,惊问道:“怎么了?”
“为何我遇到的都是……都是……”殷宁抬眼看了一眼年宛娘,侧身从年宛娘身侧走过,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年宛娘实在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给值守后门的狱卒一锭金子,严声道:“今夜你什么人都没看见,可听明白了?”
“是!”
“很好。”年宛娘说完,便快步走到了马车边,刚欲掀帘爬入车厢,却被殷宁死死扯住车帘,不让她打开。
“你不要进来!”
年宛娘轻轻一叹,松开了手,坐在了车夫身侧,道:“好。”说完,她给车夫递了个眼色,“回驸马府。”
“驾!”
马车开始行进,年宛娘微微侧脸,依稀可以听见车厢里殷宁的低低泣声,心头那个疑问更加强烈起来——小公主在天牢中到底看到了什么?
天牢素来分男女两牢,男牢中不可能出现女子,是以此刻的顾清棠不会有软玉温香的可能,依顾清棠白日那般在意殷宁的样子,适才难得看见殷宁,更不会出现呵斥殷宁的结果。
殷宁坐在马车角落之中,眼泪强忍着转了几转,还是忍不住簌簌掉了下来,整个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一句话——“朕只想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怪不得,她有时候会觉得驸马的胸是那般绵软,怪不得驸马有时候说的话,总是那般奇怪。
“你一个男人,被人瞄个精光,有什么吃亏的?”
“可是我跟你一样的啊……”
……
“不如我把衣服解开,让你好好瞧瞧,看看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顾清棠,今夜才说不可得寸进尺,你……你这是故意欺负人!”
“我只怕他日你问罪我,说我欺君,阿宁,这可是你不看啊,日后可怪不得我!”
……
“呵,于我而言,若是当不了驸马,那就做公主妃,只要能在你身边便好。”
“世间哪里会有公主妃?你最多只能做男宠!”
“能被阿宁你宠幸么?”
……
“我说的是吃的那种桃,阿宁你想到哪里去啦?”
“你……”
“况且,你有的,我也有啊。”
……
其实她一直都没打算瞒她的,那么多次暗示,那么多次想让她知道她是女人,可是都被小公主无视了。
女人……顾清棠是个女人……她的驸马……竟然是个女人!
她竟吻了这个女人……与这个女人同床共枕……甚至……甚至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这是天下最荒唐的事!
殷宁该恨她假意欺瞒,骗取她的心!该怨她明知自己是女子,却还处处招惹她!该下旨治她一个欺君大罪,将她凌迟处死!
可是,此时此刻的殷宁却迟疑了,她心头缠绕着一抹情愫,那便是——舍不得。
从成婚到今日,顾清棠说过许多惹人心动的话,一句一句已经悄无声息地烙入了小公主的心底。
细心给她挑鱼刺的顾清棠,曾说:“公主尝尝这种吃法,可好?”
坚定要护她一辈子的顾清棠,曾说:“我会一直护着你的,阿宁。”
故意弄花脸哄她欢喜的顾清棠,曾说:“自然是知道错了。”
深情脉脉对她表白的顾清棠,曾说:“阿宁,只做我一个人的公主可好?”
落寞地站在梨花树下的顾清棠,曾说:“阿宁,若是我全部做到了,你可不能不要我!”
怒杀安图的顾清棠,曾说:“你不是向来讨厌我么,方才还说了要休我,所以啊,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殷宁终于明白,为何她在郊外对顾清棠说的那两句话,会让顾清棠流泪?
那是一颗惶恐等待回应的心,终于等到了回应,换做是她自己,只怕也会忍不住落泪。
“顾清棠,你是这天下最大的混蛋!”
当车厢中响起殷宁的怒喝,年宛娘心头一紧,黯然低头,果然,阿宁所有的欢喜与悲伤都只会为了顾清棠。
而她呢?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阿宁这一辈子都不会要了,是不是?
当马车停在了驸马府门前,殷宁掀帘当先跳下了马车,仰头看向“驸马府”三个鎏金大字,恍惚之间记起顾清棠曾不止一次说过,这是她们的“家”。
“汪!”
当阿忠从府中跑了出来,摇着尾巴绕着殷宁转了又转,殷宁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两名侍女追了出来,连忙对着殷宁一拜,道:“奴婢们没有看好阿忠,让阿忠到处乱跑,还请公主恕罪。”
殷宁弯腰把阿忠抱了起来,喃喃道了一句,“驸马不在府里,你便开始不守规矩了,是不是?”
说完,殷宁下意识地看了看眼前的两名侍女,疑声道:“阿忠向来都是小夕照顾的,她现在何处?”
“回……回公主……小夕出府去了……”两名侍女迟疑地对看了一眼,实在是不敢隐瞒公主。
殷宁愕了一下,“这么晚了还出府?来人,去把小夕给本宫找回来!一个没有规矩就算了,她也开始没有规矩了,你们都当本宫好欺负不成!”
一刻之后,驸马府侍卫押着小夕与小武出现在前堂,小夕手里还紧紧攒着一只风筝。
殷影看了一眼小夕,失望地道:“驸马才出事,你这奴婢就忙着与相好的出去放风筝,真是好大的胆子!”
小武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呼道:“冤枉啊!小的跟小夕是清白的!”
小夕跪倒在地,委屈地看向殷宁,“公主,奴婢真的是冤枉的,我跟小武真的是清白的。”
年宛娘冷冷看了看小夕与小武,“你们倒是说说,哪里冤枉了你们?”
小夕为难地低下了头去,不知道应不应该把驸马交代的事告诉殷宁?
“小夕,你快说啊!”小武扯了扯她的衣袖,“你再不说出来,我们两个的小命都要没了!”
殷宁走到了小夕面前,弯腰把小夕手中的风筝拿了起来,看见了上面一个大大的“是”字,不禁问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就是回答驸马的问题!”小夕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开了口。
殷宁一惊,“回答什么?”
小夕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九个纸方子,双手呈给了殷宁,“这是驸马临走前交托奴婢的事,一天打开一个,然后把答案用风筝告诉他——奴婢真的与小武是清白的。”
“她……”殷宁声音一颤,却没有去接小夕手中的纸方子,“她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小夕认真地答道:“他问……公主是否安然留在了府中?”
“顾少府行事就是这样细心。”殷影走了过来,从小夕手中拿起那个标号是“二”的纸方子,打了开来,念道,“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心头微微一酸,殷影只觉得羡慕,羡慕她的皇妹嫁了如此一个好郎君,即便是身处危境,还这般挂念她。
年宛娘看了一眼殷宁冰凉的脸,她将剩下的八个纸方子拿了过来,道:“这些哄人开心的小把戏知道就行了,阿宁,你也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宛娘,把东西还我。”殷宁突然凉凉地开了口,道,“这是我的驸马给我的,你要拿去哪里?”
“我的驸马”这四个字落入耳中,竟是那般的刺耳,年宛娘怔怔地看着殷宁,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宁把那剩下的纸方子拿了过去。
“皇妹……”
“皇姐,宛娘,我很累,先下去休息了。”殷宁匆匆丢下了一句话,看了小夕一眼,“小夕,来伺候本宫更衣入寝。”
“是。”小夕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笑然跟了过去。
殷影手中紧紧握着那个纸条,回头对着年宛娘轻轻一叹,问道:“宛娘妹妹,今日在天牢到底发生了什么?”
年宛娘摇了摇头,看着殷宁远去的背影,“我也不知怎么了,阿宁才进去没多久,便看见她红着眼眶跑出来了。”
“顾少府不该是急躁之人啊。”殷影觉得甚是奇怪,“天牢之中定是发生了什么。”
年宛娘默然不语,心底幽幽道:“顾清棠,你若让阿宁对你死心了,或许,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这份侥幸,在年宛娘心中渐渐蔓延开来。
这边小夕跟着殷宁走回了寝殿,殷宁将手中的风筝与纸方子都放在了案上,倦然道:“小夕,你也下去吧。”
“是。”小夕走到寝殿门口,探头又看了一眼殷宁,“奴婢就在门口候着。”
殷宁没有应她,只是安静地坐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那八个纸方子,凄声自语道:“我明明该杀了你!明明该对你不理不顾!可我却……却……”声音一哑,眼泪再次涌出眼眶,惊惶浮上心头,“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