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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县主跟着郡主回家了,又过了些时日,苏青镯也把书上的粽子全学会了。阿宴高兴得不得了,李苦儿回回见她都会被她脸上的笑容闪得睁不开眼。何未染夸苏青镯很有天分,对方总是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阿宴,然后说:“我只是为了她,别的菜就不行了。”何未染就会开玩笑般的遗憾道:“差点儿想收你做徒弟留在身边了,真可惜。”没想到先前装作无所谓的阿宴立即把苏青镯拉到身后,义正言辞地说:“就算我们是好友,也不许你打她的主意!”
中秋前夕,阿宴告辞了李苦儿家。她要带苏青镯去江海汇集之处修炼,那里的水聚集了最浑厚的灵力,尤其在一年里月最是圆最是亮的时候。
临行时,阿宴对何未染说:“此次一别再要见面,或许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你可不能忘了我,活得越久,记性就越糟糕。”
何未染只笑说:“彼此彼此,您贵人事多,忘了我的可能性倒大一些。”
阿宴也不与她争辩,又摸着李苦儿的头道:“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在心里已将你当作妹妹看待。凡人的命运总是有许多磨难,希望你平平安安的,那么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李苦儿听她说完,便忍不住哭起来,她们是那么的不同,却在这些时日,生命的轨迹短暂地碰在了一起,继而又将彼此往不同的方向前行,等待下一个未知的年月迎来重逢。到得那时,阿宴还是阿宴,李苦儿却变了模样,不知是否还能被识得。
阿宴和苏青镯一起离开了,李苦儿一边替苏青镯高兴,一边又觉得十分落寞。何未染也回府里住去了,听说世子妃身子日益笨重,夜里时常想吃东西,但是何未染不在,当值的厨子手艺又实在及不上,她对此颇为遗憾。后来何未染索性留了点心在屉上热着,世子妃饿了就送过去,但是她今天想吃这个明天又想吃那个,每每又是不尽兴。
又是一个多月,立冬来临,人人穿起了冬衣。
世子妃生产的日子临近,却得了风寒,成日咳嗽不断缠绵病榻,王府上下都为此忙碌辛苦。
世子自然日日相陪左右,情深意切谁都看得清楚。川草堂的茅大夫每日都会来问诊开药,药下轻了于病无益,药下重了又对胎儿有影响,因此时常要根据当日的病情改变药方。伺候在侧的丫鬟也得小心翼翼,既要不时开窗通风,又要时刻注意保暖,稍一做错都怕加重世子妃的病情。三位王妃就更是心焦,亲自去请了尊送子观音来,摆在家中佛堂终日念经供奉。还有后厨,对世子妃的膳食也越发上心,王爷吩咐每一顿膳食的菜谱都需提前一天上报,请茅大夫过目后再决定。何未染也没什么怨言,只是李苦儿常见她对着世子妃那边退回来的剩菜若有所思。
这一日,何未染叫李苦儿去鱼市买两条土鲫鱼,要挑身形细长,鳞片泛金黄色泽的。正是鱼市最热闹的时候,李苦儿背着河神阿宴留下的竹篓去鱼市找何未染口中的土鲫鱼。其实卖这种鲫鱼的摊子不少,只是报价高低不齐,毕竟是野货。前后问了好几个摊,才选定了,那摊上的土鲫鱼活蹦乱跳的,身上没有伤,价格也不算离谱。
鱼贩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对待客人倒是笑眯眯的。李苦儿挑了两条个头适中的,让鱼贩过秤。鱼贩刚转身去取秤,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只大黑猫,飞快地跳进鱼盆里,叼起一条小鱼就要跑。李苦儿吓了一跳,不禁惊叫出声,那鱼贩听见动静,立即发现了黑猫,赶忙拿秤杆子抽打。
黑猫被抽了两下,硬是不撒嘴,还在拼命往外跑,鱼贩气不过,见追不上,便拿了秤砣去砸,倒是极准,砸中了黑猫的后腿,黑猫喵地惨叫一声,鱼掉了,一瘸一拐地跑进了人群。
鱼贩愤愤,过去捡回被咬伤的小鱼和秤砣。他一边继续给李苦儿称土鲫鱼,一边气道:“这鱼咬成这样还怎么卖?碰上这么个晦气的黑东西,就算认栽也不能便宜了它。”
李苦儿看了看那条鱼,身上有两个深深的破口,流着血,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条鱼都快死了,卖不出去怎么办呢?”
鱼贩也不大有所谓,道:“只能扔了呗,谁知道刚才那晦气东西身上有什么病。”
“应该不会有病吧……”
“姑娘你想要,我就送你了,反正本来也是要扔的。”
李苦儿摇手:“那怎么好意思。”
鱼贩倒是爽快,只说日后多来他这儿买鱼就成,还问要不要帮她把小鱼先杀了,回头死了就不新鲜了。
李苦儿连忙说不用,付了鲫鱼钱,捧出竹篓请他将鱼放进竹篓里。其实李苦儿觉得这条小鱼若是被放进这神奇的竹篓里,或许还是能救一救的。就像当时河神送来的对虾,放在里面好几天,没有水,却依旧鲜活。
她准备绕路去一趟烟笼湖,将小鱼放生,如果它能活下来。
到了烟笼湖,因是冬季,荷叶早已凋零,湖上又笼罩了浓雾。她寻了一个湖埠头,放在鱼篓,将那条被咬伤的小鱼捉出来。只是让她失望的是,小鱼并没有因为在竹篓里待了这一路而恢复活力,伤依旧在,血依旧流,只是没有端起,腮依旧在鼓动。看来竹篓并没有她所期待的功效,充其量不过维持物什放进去前的状态。
李苦儿对此感到遗憾,但她也不愿再将小鱼放进竹篓,虽然能活着,却是受苦,是煎熬。她把鱼放进埠头的浅水处,希望它能在流水中自愈,只是方一松手,鱼儿扭了两下便无力继续,侧着身子往下沉。
慢慢地,它沉到了埠头的水下石阶上,又肚皮朝上浮了起来,有浅红从它的身体溢出,然后弥漫。李苦儿叹了口气:“哎,还是死了。”
她惋惜小鱼的死,或许更惋惜自己的善心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世间之事总是如此,付出未必就能有收获。
她站起来,背起竹篓准备回去。只是这一转身,便见方才那只大黑猫蹲在埠头上方的草地上,定定地看着她。金色的眼,因了白日,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线,看起来莫名肃穆可怖。
“喵呜……”
黑猫软软地叫了一声,似是赶走了李苦儿心里的那一丝恐惧。它站起来,拖着受伤的后腿,一瘸一拐下了埠头的台阶,在离李苦儿两阶的地方停下,一会儿看看湖里,一会儿看看李苦儿,一会儿又看看湖里。
李苦儿试探地问:“你想要刚才那条鱼?”也不知道那猫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又是喵了一声。
李苦儿想着反正鱼也死了,喂了这猫也不浪费,即使追究起来,这猫算是将鱼害死的元凶。她转身,从水里将死了的小鱼捞出来,给了黑猫。黑猫叼了鱼,心满意足,又踉跄着跑远了。
李苦儿回了王府,将买鱼时遇着的事告诉了何未染,何未染笑笑,说猫是世间与人最为相像的生灵,它们怕水,却疯狂向往着水里的鱼。
之后的几日,李苦儿便常常能在回家的路上见到那只黑猫,黑夜中只能看见一双绿色的眼睛,说不出的诡异。那大黑猫从她踏出王府后门的那一刻起,就跟着她,一声不响,一直跟到她进了家门才离开。黑夜中,李苦儿只能看清那一双绿色的发光的眼睛,说不出的诡异。她不明白黑猫为什么要跟着她,听说黑猫邪门且招阴,这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她又想起何未染亲自戴在她手上的铜铃铛,如若遇到恶意的妖邪该是会叮铃作响的,只是黑猫出现的时候,这铃铛也不曾有过动静,李苦儿便猜测,这一路的跟随,或许是这种桀骜不驯的生灵表达善意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