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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熬到早朝的时间,萧言之和裴泽终于摆脱了皇帝穷追不舍的盘问,可到了前殿开始议事时,萧言之却总觉得旁边有个人在看他,虽然不是什么炙热的直视,可这隔一会儿就要来一次的偷瞄却让人更不舒服。
萧言之缓缓转头,想找一找是谁对他这么关注,这一偏头,就与徐离善四目相对。
被萧言之逮个正着,徐离善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做任何躲闪,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萧言之,目光幽暗而深沉。
被徐离善这诡异的视线吓得心里一哆嗦,萧言之琢磨半晌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做了什么得罪徐离善的事情。
萧言之冲徐离善笑笑,徐离善却又移开了视线。
萧言之搔搔嘴角,也跟着转回视线,可不一会儿就又察觉到了徐离善意味不明的视线,萧言之突然有些如坐针毡。
一直到下朝,徐离善才停止了偷瞄的行为,在萧言之将要离开的时候把人叫住了。
“皇兄,能借一步说话吗?”
萧言之的脚步顿住,毫不意外地转身看着徐离善:“当然可以。”
萧言之答应得这么果断,反倒吓着裴泽和徐离谦了。
徐离谦觉得萧言之和徐离善之间的气氛不太妙:“二皇兄这一脸严肃的,是要跟大皇兄说什么?我这个做弟弟的不能听吗?”
裴泽也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徐离善。
徐离善看了看裴泽,又看了看徐离谦,沉声道:“只是有几句话想要问皇兄。”
萧言之拍了拍裴泽的胳膊,示意裴泽不要担心,而后笑着问徐离善道:“皇弟要找我单独谈心实属难得,那么皇弟想要去哪里聊聊?”
“请皇兄随我来。”话音未落,徐离善就抬脚走出大殿。
萧言之搔搔嘴角,跟了上去。
裴泽和徐离谦不放心,就慢慢地跟了上去。
徐离善只是带着萧言之离开两仪殿的范围,而后拐进了宫里的一条巷子。
早朝刚结束的时间,这巷子里还有太监和宫女来回走动,执勤的巡逻偶尔也会路过,倒不算僻静。
“皇弟是要问我什么?”
徐离善面无表情地盯着萧言之看了半晌,他自己似乎也很犹豫,又或者说他不确定该不该问,可半晌之后,徐离善还是开门见山地问道:“昨夜武成王府里的祈天灯是你的放的吧?”
萧言之眼角一跳,笑着问道:“我放的?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一直都觉得你跟裴大哥过于亲近,甚至在武成王府里住了三个月,这太反常了!”
“反常?”萧言之笑笑,“可你这话在我听来无非就是嫉妒罢了。若你也想去武成王府住住,我可以帮你问问裴泽啊。”
“萧言之!”徐离善伸手就去抓萧言之的衣领,却被萧言之躲过了。
“千万别动手,你裴大哥还在巷子口看着呢。”萧言之脸上的笑容不变。
徐离善闻言转头,还真的看见裴泽和徐离谦等在巷子口。
再转回头看着萧言之,徐离善的眼神更加凶狠:“萧言之,你是想毁了裴大哥的前途吗?你有想过东窗事发之后父皇会如何处置裴大哥吗?”
萧言之的笑容微微冷却:“这些话你该去与裴泽说,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情,我从没逼着他跟我在一起。你若真的担心裴泽的前途,便试着入主东宫权倾天下如何?到时候你想要杀了我也行,想要将我发配边疆也行,你想让我离他多远我就能离他多远。还是你以为仅凭你的几句话我就能放弃已经到手的人?”
“你!”徐离善气得瞪眼,“你别太得意,我早晚都会做到的!”
“那我拭目以待,”萧言之又笑开了,“期望有生之年能见到你得偿所愿。”
话音落,萧言之就越过徐离善,向巷子口走去。
徐离善转身目送着萧言之离开,目光中满是不甘和怨怼。
萧言之一走到巷子口,徐离谦就紧张地问道:“吵架了?”
萧言之看着徐离谦反问道:“为什么我要跟二皇弟吵架?”
“不是……”徐离谦看了裴泽一眼,又道,“就是难得看二皇兄的脸色黑成那样,怪吓人的。”
“没事,一点小事情而已,”萧言之转眼看向裴泽,道,“若是不放心,就去跟他聊聊吧。”
闻言,裴泽眉心微蹙。
徐离善找萧言之说的事情还跟他有关?
仔细衡量一番,裴泽才想萧言之点了点头。
既然是有关他和萧言之的事情,那他是得跟徐离善好好聊聊。
萧言之微微一笑就扯着徐离谦一起离开。
见萧言之和徐离谦都走了,裴泽却还等在巷子口,徐离善犹豫再三才慢腾腾地走过去。
“裴大哥。”
看着徐离善暗叹了一口气,裴泽拍了拍徐离善的肩膀,问道:“今日有什么要事要办吗?若没有,就陪我去喝杯酒吧。”
“好。”徐离善点点头,就与裴泽一起离开皇宫,去了西市,西市里有一家胡人开的酒肆,那里的酒是裴泽和徐离善都很喜欢的。
两个人骑马往西市去,一路无话,直到进了店喝上了酒,裴泽才先开口问徐离善道:“户部的事情还顺利吗?”
徐离善点点头,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依着大皇兄说过的方法给了官吏们惊醒,现在人都老实了,只是要做的事情琐碎一些。”
“那就好,”裴泽点点头,“户部是皇城里不可或缺的官署之一,不可大意。”
“我知道。”徐离善灌下一杯酒,“我也希望父皇能认可的是我的能力,而不是母妃的家世。”
裴泽的眼神一闪,想了想之后又道:“那便娶个妻吧,选一个能与蒋家平起平坐的。”
徐离善抿嘴,而后道:“我想靠自己。”
一听这话,裴泽就知道徐离善是抱着怎样的想法,不由地叹一口气,道:“不要总跟言之较劲,他也并不是只靠他自己就做成了这些事情。”
“怎么?那其中还有裴大哥的功劳吗?”徐离善一听这话就来了火气。
裴泽一怔,而后无奈地摇头笑道:“我倒是希望能帮上他什么,但……”
从没见过裴泽这样自我嘲讽的模样,徐离善更加火大了:“萧言之他到底有哪里好?他不就是个从乡下来的不正经的贱商吗?父皇疼他我倒还能理解,可裴大哥你到底是为什么?他好男风就让他去找秦风明啊,裴大哥你是中了什么邪陪着他一起疯?你知不知道你赌上的是什么?你的前程!你的未来!搞不好是要丢掉性命的!”
第一次见徐离善失控怒吼,裴泽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道:“难怪言之要我来跟你谈谈,你还真的已经猜出我跟言之的事情了。但这是我的私事,这一辈子我也想自己做主决定点儿什么。”
裴泽的这最后一句话让徐离善心头一软,却又急切地说道:“可这件事情若是让父皇知道了,父皇只会惩罚裴大哥你,他萧言之绝对不会有事,这值得吗?”
裴泽撇撇嘴,道:“若到时候当真只要我一人受罚就能护他周全,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裴大哥!”
“别说了,”裴泽垂下眼,“他好不好、值不值得这些事情都不重要,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我不求你理解,但念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别再去找言之的麻烦了。”
裴泽的话说得坚定,叫徐离善再无言反驳,只懊恼道:“最初察觉到你跟他走得过近时,我就该拦着你的!”
徐离善恨恨地转头看向窗外,这一看就看到了人群中笑容灿烂的萧言之,再一看萧言之的身边还跟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徐离善登时咬牙切齿道:“裴大哥,我觉得你还是先想想办法让萧言之别再惹麻烦了,他这招蜂引蝶、沾花惹草的本事还真是无人能及啊!”
觉得徐离善这语气稍微有些不对劲儿,裴泽也转头看向窗外,这一看便也是轻而易举地在一群壮硕的胡人之间看到了萧言之,再顺着萧言之的视线看过去,这才看见与萧言之同行的少年。
裴泽脸色一沉,什么话都没说,起身就往楼下走。
徐离善冷哼一声,跟着下楼去看热闹。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萧言之却还乐呵呵地跟着燕生在西市里闲逛。
巡视完一家燕家的铺子,燕生莫名其妙地看着笑得十分开心的萧言之,问道:“很开心?”
“恩?”萧言之转头看着燕生,“还好啊。”
燕生疑惑道:“你总是在笑。”
打从他第一次见到萧言之起,萧言之的脸上就从来都不缺笑容,他是当真每天都能遇到值得开心的事情,还是已经习惯了先摆出笑容?
萧言之调笑道:“难不成燕少主希望看我哭?”
又没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他一直笑着很奇怪吗?
燕生摇摇头:“那倒没有。今日怎么想着来找我?”
萧言之跟在燕生后面,俨然是一副跟班的模样:“这不到了年末,我得去燕府给燕少主送供奉啊,结果他们就跟我说你在西市,就连我家弟妹都不在燕府,于是我就来西市找你了。”
“酒都酿好了?”燕生惊讶地看着萧言之。
萧言之笑道:“燕少主以为酿酒需要多长时间?而且燕少主这般年纪,还是少喝烈酒比较好。”
听萧言之提起自己的年纪,燕生不满地瞪了萧言之一眼,而后道:“若是难喝,便不作数。”
“成!”萧言之胸有成竹地笑道。
“亲手酿的酒?”
“是啊。”萧言之被路边摊位上的一个小挂饰吸引了注意力,便凑过去仔细瞧了瞧。
“特地为燕府酿的?”
“这不是燕少主你……”萧言之觉得燕生这话问得奇怪,转头刚要嘲笑燕生一句,却见裴泽冷着一张脸正站在他的身后,笑得萧言之打了个哆嗦,“裴、裴泽?”
裴泽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他去跟徐离善好好聊聊吗?徐离善对他的敌意太强,他跟徐离善解释了也没用,就只能由裴泽去说,他可不想再被徐离善找麻烦了。可这才多大一会儿,裴泽怎么就出现在西市了?
不过裴泽看起来不太开心啊……
“看到我很惊讶?”裴泽冷眼瞪着萧言之。
萧言之眨眨眼,谄笑道:“我该说惊讶还是不惊讶?跟徐离善一起来的?好好谈过了?”
“恩,谈过了。”裴泽依旧瞪着萧言之,又问道,“你埋在我府里的那些酒,都是特地为燕少主准备的?”
黎安跟他说的时候他还当萧言之是为他们的新年准备的,结果萧言之却都给送人了?萧言之亲手酿了酒,都没想过要给他吗?这亲手做的东西就这样轻易地送给不相干的人了?
萧言之坦然地点点头,道:“恩,因为拜托燕少主照顾弟妹,所以总要给些回礼不是?”
“仁安他们也会酿,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回礼?而且你酿酒是借用我的地方,是不是也该付我点儿报酬?”裴泽逼近萧言之一步。
萧言之搔搔嘴角,嘟囔道:“怎么这也要吃醋啊,你若想喝,跟我说不就得了?”
裴泽再逼近萧言之一步:“还要我开口?”
“呃……”萧言之的后腰抵在后面的案子上,退无可退。
燕生一直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这会儿才开口道:“大庭广众,两位收敛一下。”
这身体相贴的不检点姿势他已经看不下去了。
裴泽这才转头看向燕生,突然就伸手揽住萧言之的腰,带着萧言之后退两步,离开那摊位,而后才对燕生说道:“抱歉要燕少主陪他打发时间,他没给燕少主添麻烦吧?”
觉得裴泽对自己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燕生不解地问萧言之道:“武成王是你什么人?”
“额……”萧言之搔了搔嘴角,睨了裴泽一眼。
徐离善被这问题吓得心里一哆嗦,怕不正经的萧言之如实相告,赶忙抢先开口道:“朋友!他们自然是朋友!”
“朋友?”燕生看看萧言之,看看裴泽,再看看裴泽像是在证明什么而一直搂着萧言之的手臂,“作为朋友,武成王管得可真多。”
燕生只是照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可这话听在裴泽耳中却无异于一种挑衅。
“本王也对燕少主的亲切友好感到诧异,燕……”
但裴泽用来反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言之在腰侧狠狠掐了一把。
“嘶!”裴泽吃痛,转头瞪着萧言之。
萧言之丝毫不惧地白了裴泽一眼,而后对燕生解释道:“这是我的……呃……心上人,心眼儿小,别理他。”
闻言,燕生微微诧异却又觉得是预料之中,徐离善扶额暗想萧言之还是说出来了,唯独裴泽两眼一亮,眼底的怒气散去一些,变成了几分得意。
“这件事可以告诉我吗?”燕生问萧言之。
萧言之大方笑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没有昭告天下也只是怕惹麻烦。”
听到“昭告天下”这四个字,燕生突然想到了昨夜那飞了漫天的祈天灯:“你不是已经昭告天下了?那些祈天灯。”
萧言之搔搔嘴角,赧然笑道:“燕少主也看见了?”
“刚巧看见,”燕生点头,又道,“既然来领你,你就快回吧。若那地方呆不下去了,随时欢迎你来燕家,我分你一间店铺。”
“燕少主的这话我可当真记下了,若有朝一日走投无路,我二人可真的会去投靠燕家。”萧言之厚脸皮地说道。
燕生笑笑,道:“尽管来。”
原本只是觉得萧言之有趣,因为想要交个朋友,所以才帮萧言之照看他的弟妹,只是没想到萧家那三兄妹比他想象中的还有经商的天分,若连那兄妹三人都这么有天分,那教导出那兄妹三人的萧言之不就更有天分了?现在他是真的想跟萧言之合作,可惜,官不经商。
话说完,燕生就带着唐硕继续巡视燕家的铺子去了。
萧言之笑着送走燕生,这才转头疑惑地看着裴泽:“你是从哪儿看见我的?这街上这么些人,怎么就认出我来了?”
“怎么会认不出你?”裴泽笑了笑,“吃过饭了吗?”
徐离善冲天翻了个白眼。
明明就是他先看见萧言之的。
萧言之摇摇头,道:“没吃呢,原本就是想着蹭燕少主一顿的,结果你就来捣乱,你赔我。”
燕生白了萧言之一眼,而后就领着萧言之往他与徐离善之前呆的酒肆走去:“让一个孩子请你,你丢不丢人?”
萧言之撇撇嘴,道:“跟一个孩子吃醋还认真抬杠的人没资格说我。”
裴泽低笑一声,道:“那要怪你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我并没有!”萧言之朝裴泽的膝窝踢了一脚。
“你无意,别人未必无心。”裴泽十分认真地说道。
萧言之若当真是有心撩拨,那或许还不会招惹那么多的蝴蝶蜜蜂,可关键在于他根本就是无心,那骨子里就有的温柔和体贴反倒会吸引更多的人,偏萧言之本人还不自知。
萧言之哂笑道:“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心?”
“都十几岁了,可说不好。”
“呦!武成王这是决定自己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比不过吗?”萧言之调笑道。
裴泽眼角跳了跳,道:“我是怕燕少主遭你毒手,你再被燕家追杀。”
萧言之笑笑,不以为意道:“那到时候就要劳烦武成王救我了。”
看着前面的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调笑着,徐离善深吸一口气,咬牙启齿道:“我还在呢!”
怎么就这会儿功夫这两个人也能用来打情骂俏?而且两个大男人,他们是怎么把这些话说得如此泰然的?
闻言,裴泽和萧言之同时转头看着徐离善,异口同声道:“反正你都知道了。”
徐离善的眼角跳了跳,道:“我知道了并不代表我想亲眼看见!”
萧言之笑着问道:“既然不想看,你为什么要跟上来?”
徐离善恶狠狠地瞪着萧言之道:“我饿!我也没吃饭呢!”
萧言之和裴泽对视一眼,又是异口同声道:“那你想吃什么?”
徐离善扶额,半晌之后挫败道:“我回府了。”
“别别别,”萧言之赶忙笑着拉住徐离善,“机会难得,我请你。”
徐离善瞪着萧言之道:“你有钱吗?”
萧言之眨眨眼,指着裴泽道:“他有。”
徐离善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我真的走了。”
“啧!你这小子!”萧言之死死抓着徐离善的胳膊,“哥哥说要跟你一起吃饭你就跟着来,怎么这么拗呢?我有事儿跟你说!”
徐离善看着萧言之,冷淡道:“我觉得并不会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等你们吃完饭来齐王府找我说。”
萧言之转头看向裴泽,诧异地问道:“这小子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转性了?”
裴泽笑道:“大概是看破红尘了吧。”
突然就知道了他跟萧言之的事情,徐离善此时怕还有些混乱吧。但看徐离善并没有要因此与他们决裂的意向,他也终于能松一口气了,他还真的怕徐离善会因为这件事情变得与萧言之水火不容。
“那可不行!哥哥我还等着看你娶妻生子呢。来来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说着,萧言之就将徐离善强行拉上了楼。
“你不管管他?”路过裴泽身边时,徐离善想做最后的挣扎。
裴泽耸耸肩,道:“管不了。”
而且他大概猜到萧言之想要跟徐离善说些什么,若能借此机会卸除徐离善对萧言之的防备,那他们要帮助徐离善成为储君就容易得多。这或许是个结为同盟的最佳时机。
“我真是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坐在桌边,徐离善一脸丧气。
萧言之和裴泽相视一笑,闹过之后就该好好谈谈正经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