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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掠过,凉意习习, 山间树叶枯枝簌簌作响, 发出凄厉的哀嚎。
一如宗辞僵硬的内心。
一个小孩, 坐在树杈上, 语气讥讽的说你这个黄毛小儿,还想和我抢人?你有什么说话的资格?
别的不说,这话一开口,嘲讽仇恨值就拉满了。
几乎是刹那, “噌——”的一声, 如同月光一般皎洁的长剑就出了鞘, 在空中划过一道冷然光芒, 直指青衣小童喉心。
剑仙的声音冷地像是冰海数万米的极冻寒沟,“拔出你的剑。”
“有趣。”
清虚子饶有兴味地笑了,“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胆敢用剑指着我了。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回应他的,是从玄玑白缎流云履下蔓延出来的皑皑冰雪,顺着剑尖一起, 迅速蔓延到树根之下, 将周遭深色的泥土冻住。
本来玄玑就是正儿八经的冰灵根, 一催动灵力, 自然会造成如此奇相。
“你是谁与我何干?拔剑便是。”
其实玄玑也并非不知面前这人修为在他之上。毕竟以他分神后期的修为竟然都无法参透, 面前这位青衣小童的实力少说都在出窍以上。
在修真界,挑衅一位实力远远超过自己的大能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但这仅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像这个小童, 都骑脸开嘲讽了,这谁能忍?
敢问哪个正常男人,正常剑修,听到这种话,还能忍气吞声?
更何况是玄玑剑仙这样铁骨铮铮,一身冰寒正气,一路众人瞩目的天之骄子。
他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指着鼻子羞辱过?
站在一旁的宗辞眼皮跳了跳。
他前世也是冰系单灵根的变异天灵根属性,成名前有一段时间也喜欢在打架前搞出点冰雪来,给自己发挥一点主场优势。不过等到后来实力上去后,宗辞就再也没这么搞过,一是因为有了偶像包袱,二是因为他挥挥手就能解决,根本就没必要给自己搞个什么环境优势。
看到这一幕,原本心情就不太好的清虚子神情越发阴鸷。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玄玑,语气中的讥讽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轻蔑。
“就凭你,照葫芦画瓢,也配?”
没想到的是,这句话比之前那句“黄毛小儿”更具威力,至少剑仙的周身是肉眼可见地掀起了冰寒飓风。
不过也凭这话,玄玑终于想起面前这个青衣小童到底熟悉在哪了。
千年前那件事情后,又过了三百多年,清虚子座下剩下的那个徒弟也叛出了师门。再之后,这位清虚老祖就在主峰进入了漫长一段时间的闭关。玄玑也不过当初还是筑基期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一眼,没想到如今却是不知为何缘故,变成了一介小童。
“凭我又如何?”玄玑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将白衣少年拦在身后,避免他受到两人对峙的冲击,“也总比你这个亲手弑徒的师尊要好吧?当初凌云——”
话还没说完,却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青衣道童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难看至极。
“谁给你的胆子......”
清虚子一字一句地说,“提这个名字的?”
他一挥袖,千万道劲风和骇人威压便从他周身溢散而出,如同千万利刃刺向站在原地的白衣剑客。
剑客瞳孔一缩,下意识抬剑去挡。
然而实在是太快了。
渡劫期的实力根本就不是分神期能够抵挡的。玄玑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但还是慢了,慢上太多。
磅礴的威压像是倾倒的黄豆一般,毫无保留地压在了剑客的身上,直接将他压到地上。
很明显,清虚子真的怒了。玄玑不得不双手持剑,手背暴露出一根根青筋,剑身没入深深的土里,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从宗辞的角度看去,他的双肩剧烈抖动,就像筛子一样。
可想而知,他承受了多么可怖的威压。
然而,半跪在地的剑仙却又嗤笑一声,顶着那足以摧拉枯朽的威力,断断续续的开口。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像凌云尊上那般光风霁月,甚至比你...更早成仙的存在,他怎么可能——”
这句话才说到一半,玄玑就在骤然加倍的力量下忽的呕出一口血来,发冠寸寸碎裂,一头凌乱墨发散下,身上胜雪白衣渗出丝丝缕缕的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哦?你是在为一个入魔之人说话吗?”
清虚子的眼眸终于失去了所有情绪,只余下重重杀意,“我说过了,你没有资格,提那个名字。”
宗辞站在玄玑身后倒是没能受到任何冲击,却依旧感受到了那森寒的杀意。
清虚子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意识到这一点后,宗辞微微睁圆了眼眸,连犹豫也没有,想要绕过去拦在玄玑身前。
别的不说,玄玑刚才是在帮他说话,他要是一直畏畏缩缩躲在人家背后,那未免也太窝囊了。
就在宗辞想要这么做的时候,两个人的对峙终于引来了第四个人的注意。
实在是不引起注意也难,清虚子盛怒之下毫无顾忌。别说是太衍宗了,还未进入闭关状态,来参加天机门主讲道,还未离去的大能们,都感受到了太衍宗主峰上爆发的气势,一个个窃窃私语。
“祖师爷手下留情!”
就连掌门青云也被惊动,忙不迭跑来,顶着威压赶来深深作揖,“我师弟愚钝,冒犯到祖师爷,还望祖师爷大人有大量,且看在同为一宗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可即便青云来了,玄玑也依旧没有住口,反倒还咬着从嘴角渗出来的血,固执地继续,“尊上...早已经成仙,又岂会被入魔...所桎梏?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入魔?”
他说的很费力,嘴边滴下的鲜血砸落在结冰的地面,像是落在雪地里的红梅,愣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完了全部。
“你连解释都不愿听...不过是...不信他...罢了。”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少说两句吧!
青云都快要服了他这个师弟了,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现在的清虚子是个什么脸色,光是空气里仿佛实质化的威压就能让他跟着玄玑一起一个腿软跪下去。
但这回,青云是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他只好一边干笑,一边帮师弟卸去一些威压,就怕清虚老祖直接痛下杀手。
就在此时,宗辞忽然用袖子挡住半边脸,剧烈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地可怕。
玄玑的那句话回荡在他的脑海中,如同魔障。
你不过是不信他,罢了。
重生以后,宗辞一直用清虚子生性无情,偏执极具控制欲这样的词语来说服自己。
不过是因为他不想接受那个事实。
的确,清虚子的眼里只看得到结果,他不会在乎凌云为什么入魔。
他只在乎凌云让他在天下人面前丢了脸,只在乎自己的大弟子让门派蒙了羞。
说什么杀妻证道,说什么清理门派。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不信罢了。
可笑的是,朝夕相处数百载的师尊不信他;一个素昧平生,从未见过的后辈反倒对他深信至极。
“咳咳咳咳咳——”
宗辞的咳嗽声突兀无比,一下子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他撕心裂肺的咳嗽时,忽然看到青衣道童抽空看了他一眼。
那双深如寒潭,似乎在这样话语里消去了理智的眼眸深处,突兀的反射出了异色。
就在宗辞惊疑不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的时候,清虚子忽然闭了闭眼,一拂长袖。
“滚。”
刚刚还跪倒在地的玄玑剑仙在这排山倒海的气势中如同麻袋一般倒飞出去,只只从主峰的第二个平台坠落。青云见状心中大骇,立马从袖口里扔了道法宝下去,回首还礼,“多谢祖师爷手下留情。”
就刚刚玄玑说的那些话,足够他死一万次了。虽说被渡劫期大能打落山头,少说也是伤筋动骨,往轻了想都得重伤。但好歹命还在,而去这点面子多半是看在同宗同门,且青云和玄玑的师尊同清虚老祖有些交情的面子上,不然今天他这个师弟多半还就得交代在这里。
那样的杀意,即便是出窍期的青云,同样感到有如巍峨大山,蚍蜉撼树,不可逾越。
这件事情完了后,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师弟这个死不悔改的倔脾气。不然就算他们师父在天有灵,也得活活被气死不成。
青云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匆匆道谢后就追着山下而去。可能玄玑自己也没想到,早早预定好了药峰峰主给自己看上的大弟子问诊,最终却是问到了自己的身上。
转眼间,陵光大殿旁只剩下两人。
其他的长老和高层愣是没敢来,他们悄悄用神识在远处偷窥,看到剑仙被打落山头,掌门紧随其后,个个惊疑不定,哪里还敢来触这位老祖的霉头。
只有宗辞依旧还在咳嗽,像是破碎的风箱。
正在此时,一阵冷风卷着他扫过。几乎是瞬息间,他就被拉到了空中,等到双脚再落地时,已经稳稳落在了主峰的峰顶上,天字洞府之中。
在他面前,一眼灵泉正散发着袅袅热意,原本干净的鹅卵石上摆满了随处搁置的药材。宗辞随意一扫,发现全是千年冰山雪莲,万年红参,冬虫夏草这样千金难求的东西,心头猛然一跳。
清虚子站在他身后,双手后负,神色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他的视线如刀,直直戳向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年。
“你把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