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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那女官被殿内的太监拦下绊倒,直直扑倒在地,下巴磕在石阶前,瞬时就有几缕血溢出。
韩氏一皱眉,她吃斋念佛,最见不得血腥。
素锦上前几步正色道:“来者何人,竟敢惊扰太后!”
那女官顾不得方才咬破了舌头,只好忍着痛意跪在阶下不敢东张西望:“奴婢是德妃身边的春樱。皇后娘娘要治德妃娘娘的罪,请太后明察秋毫,帮帮德妃娘娘吧。”
“春樱……”韩氏望向素锦,素锦点了点头,确有其人。
韩氏回想起来,前几次见德妃时这女官确实跟在她身旁。
“皇后娘娘为何要治德妃的罪,治的又是何罪,你且细细说明。”素锦挡在春樱面前,不让她细瞧殿内之景。
春樱擦了擦嘴角的血,她的舌头剧痛着,每次开口都像有道雷劈过直让她发颤:“皇后娘娘说德妃娘娘故意下毒,已经有官小姐昏迷了……太后,太后,德妃娘娘没有啊……”
韩珂还没有听完春樱的话便立刻向慈宁宫外奔去,他提气用上了轻功,只有宇文渊感受到身侧一股凉风,韩珂已然不见。
“太后。”宇文渊向韩氏一磕头,“孙儿……”
韩氏怔了片刻才从韩珂的离去中反应过来,她知道宇文渊也有了去意,不过是春樱一句“已经有官小姐昏迷了”,二人就这般紧张柳清漪吗!
“哀家不允!”韩氏细眉上扬,嘴却向下咧着,她脸上肌肉一下僵住,“你们从未如此无礼过,为了一位女子竟敢顶撞哀家!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哀家!”
春樱被韩氏震得不敢开口,德妃已经被罚跪在赏花亭前,看皇后的意思是还要拉去慎刑司,德妃娘娘怎么可以被用刑!太后再不去可就晚了!
宇文渊隐在衣袖中的双手不由地攥紧,微微发颤。
韩珂可以肆无忌惮无视宫规,来去自如,最后讨得一句笑骂“这孩子无礼惯了”。可他不能,韩氏的火只会发在他身上。
“太后。”素锦转过身来将宇文渊扶起,从小太后对宇文渊管教极严她也是看在眼里,“您不必生如此大气,如今保下德妃娘娘是正经。”
德妃向来与太后亲厚,这次赏花会太后也是心知肚明,德妃根本不可能下毒。
春樱感激地望着素锦,她跪行到一旁,深深地叩首不起。
韩氏深深叹了口气,一伸出手素锦就上前扶住:“阿渊,你莫怪哀家。你尚未娶亲还得懂得避嫌,回去吧。”
宇文渊轻轻道了声“是”,语气依旧不知悲喜。
他躬身目送韩氏离去,渐渐直起身来目中只剩下寒霜。
柳清漪不会有事。
他收紧拳头,大步向外走去。
流影在外立得笔直,他亲眼瞧着那女官跌跌撞撞闯进慈宁宫,那群太监宫婢们阻拦地敷敷衍衍。不多时似乎是韩少卿从正宫门闪出,那模糊的身影看得他都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紧接着是太后乘着轿辇风风火火出去,这一个两个的,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伸长了脖子向里张望,主子呢,主子也该出来了吧?
果不其然,他遥遥望见了主子的灰白狐皮大氅。他立刻收回目光,肃穆地立着,好似从来没有走神。
宇文渊迈出宫门,流影立刻跟了上去:“主子这是要去哪儿?”
“赏花亭。”宇文渊淡淡吐出一句,加快了步伐。
……
德妃跪在石阶前盯住赏花亭的匾额,只觉得满目凄凉。她绝不会下毒,这赏花会本是她要用来讨好太后的,出了事还不得她自己担着。
都怪安家毁了这一切……
她又将目光移回昏迷着的安洛洛身上,只剩下憎恨嫌恶。
高皇后倚在宫婢身上急促地喘息着,她用帕子捂住口鼻一阵咳嗽。
“皇后姐姐,您还是回坤宁宫歇息吧。”淑嫔忧虑地看着虚弱的高皇后。皇后已经免了后妃三个月的请安,没想到三个月不见,她已病到如此地步。
高氏强撑着摇了摇头,她的嘴唇已微微泛白:“太医,如何?”
跪倒在地的齐太医已年近六十,他被蒙住了双目,由小太监搀扶着来到高皇后面前:“回皇后娘娘,这位小姐脉象虚合四形,浮大迟软,是否面色紫青?”
“没错。”皇后身边的菱玉答着,“安小姐已经昏迷了一刻,可有性命之忧?”
齐太医叹了口气:“暂时没有。但这是中毒之症,何时会醒并无定数。”
“是何毒?”高皇后亲自追问了句,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齐太医摇了摇头:“恕老臣无能,这毒似钩吻,但小姐并无呕吐腹泻腹痛之症……”
“有。”朱妧还是鼓起勇气站出一步,“洛洛她喝下梨汁后便说腹痛,许是碍于面子没有言明其他……”
“何不早说!”菱玉指挥奴婢将安洛洛桌上梨汁端来呈给齐太医,“齐太医,这里头便是梨汁。”
朱妧咬了咬唇,安洛洛第一次喝梨汁时还好好的,是方才高皇后仁慈,在事情查明前安抚了安洛洛,仍叫她回席上。就在这时德妃命人上了第二杯梨汁,洛洛饮下才觉腹痛。
她不过迟疑了一下罢了,并不是要隐瞒的意思。
齐太医细细嗅着梨汁,片刻才道:“这梨汁并无异样,臣不知是否是剂量少的缘故。”
高皇后轻轻点头,钩吻有淡淡香味,闻久了会致晕眩。但这香味为梨汁中和,齐太医辨别不出也正常:“辛苦你了齐太医,尽快让御药坊送药来。”
“是。”齐太医将杯子抬起,菱玉接过后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齐太医又被扶着远去。
这里的小姐皆是未出阁的姑娘,高皇后特意命人掩住齐太医的眼,心细如此,比德妃更胜一筹。
忘忧静静盯着她眼前这杯梨汁似有似无地笑了。
从前大哥宫里负责燃香的奴才殒命,就是偷吃了快腐烂的进贡香梨。
这事她能记到如今,皆因二哥哥编了个故事警告年幼的她。大致是从前有对恋人在燃了彼岸的大殿分梨食之,牛头马面分别将二人勾去,一个到地府时只瞧见如血般的彼岸花,另一位只瞧见空空彼岸花叶。
殊不知花叶千年不相见,二人从此永生永世分隔。
她儿时一向听惯了美好的团圆故事,还是头一次听悲剧。何况二哥哥说的妖魔鬼怪甚是吓人,不时拔高音量吓唬她,让年幼的她又害怕又伤心。
这可笑的故事曾是她午夜惊醒的元凶,怎么会忘记呢?
可时至今日她细细揣摩一番,当时二哥哥说这故事,难道仅仅是警告她彼岸与梨危险?
她轻轻弹了弹杯壁,澄清微黄的梨汁泛起波澜,层层叠叠的涟漪推着日光闪烁。
她们皆闻了彼岸,皆饮了梨汁,可只有安洛洛中毒。就算高皇后再查也不能将这两件事物联系起来。
她这番作为是临时起意,只因宇文璟踢翻香炉,安洛洛一人吸入彼岸最多。正巧席上有梨汁,不利用一番未免可惜。
她料想安远茂多半是不会老实交代,若六殿下手上有安洛洛性命,便多了一个筹码。
所以她故意与淑嫔交谈时顺口说了句“梨汁好喝”,再巴巴地望着德妃。德妃不好只给她一人添梨汁,只能给各位小姐都添一杯。
这关键不在梨汁上,而在彼岸。
正如原本这偷吃的奴才不会死,是有心人发现了他异样,故意使坏让他看守香炉,导致毒量累积至死。
这道理用在安洛洛身上自然也通。
高皇后顺了顺气,在宫婢的搀扶下来到石阶前:“德妃,这赏花会是你负责的?”
明知故问。
德妃挪了挪闺久发麻的腿,低头道:“是。”就算她再不服气,在正宫娘娘面前也得伏低做小。
“你可知罪?”高皇后说的轻声,语气也软绵绵,可落在德妃耳中却是这般讽刺。
知罪?这么快就定她罪了?她们斗了这么些年,皇后就这般迫不及待!
“臣妾无罪。”德妃抬眼直视皇后,“这赏花会是臣妾负责的,若臣妾想害人何必挑此时!”
德妃言下之意便是有人陷害她。
高皇后咳嗽着缓缓转向淑嫔,淑嫔瞧着德妃的意思,这陷害她的人就是自己咯?
“皇后姐姐。”淑嫔垂目,语气不卑不亢,“臣妾一向敬重德妃姐姐,与安四小姐更是无冤无仇。”
高皇后知晓淑嫔性子是个不愿生事的:“本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也全程在场,可有发生异样?”
淑嫔摇头:“除了陛下……”
高皇后给淑嫔使了个眼色,她立刻止住了。当年父亲出使晋国与陛下同时被扣留下来,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二人皆闭口不谈。
从此陛下每一次失控都与太皇太后和晋国有关,这一次莫不是涉及到晋国吧?
高皇后扫过众小姐的神情,一个个愁容满面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她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理应为陛下分忧。
末了她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将德妃请入慎刑司。”
要抚平众人情绪,只能先委屈德妃一阵。
德妃一下瘫坐在地,后妃去慎刑司是何等奇耻大辱!
有些宫婢犹犹豫豫上前搀住德妃:“娘娘,请吧。”
德妃立即拂袖扫开宫婢的手,捂着跪麻的腿向前迈去:“本宫是陛下亲封的妃子,有协理六宫之权,你们谁敢无礼!”这话她说的喃喃,像是说给旁人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太后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拉长着从远处传来,德妃一听立刻稳不住身形向前跪去:“罪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终于来了……德妃长长舒了口气,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