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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岛的设计,最下面是巨大的地宫,而不同的地宫有不同的作用,纵横交错的甬道下面幽幽透着冷风。
而巨大的石台在他们落下的瞬间慢慢回转而去。
两人刚刚落下瞬间,她还能听见一声撕裂般的叫声,绝望奔向神龛。
想来是苑齐的声音。
然后巨大的石台盖上去,整个地宫变成彻底的黑暗和寂静。
“好痛。”辛汇揉揉胳膊坐起来,因为巨大的冲击她的头碰了一个大包,衣衫更加凌乱,还好下面有楚王垫着,她费力挪了挪位置,身下的人却没反应。
沉默了片刻。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伸手不见五指,辛汇的声音压低再压低,跟唤魂似的。
“王上,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好歹你也过百了。
地宫中幽暗,看不清方向,辛汇东摸摸西摸摸,终于摸到楚王的脸。
……!
她摸到满手油腻腻的黏糊糊的东西。
不会把脑子都摔出来了吧……辛汇一口气没上来,眼泪紧跟着就掉下来。
“喂!你,你别死啊!”
没有回音。
辛汇又惊吓又伤心,她不敢再去摸楚王脸庞,麻着胆子继续伸手,摸到他胸脯的位置,然后埋下头去。
咚、咚、咚。
超级有力的心跳声,显示着主人的身体状态。
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辛汇顿时松了口大气,气还没出完,猛然被某人长臂一伸,伸手将她完全搂进了怀里,与此同时,地上的人敏捷坐了起来。
他的肩膀宽阔,同他的手臂一样有力,强力的禁锢,辛汇的脸装上他胸口,便觉得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让她生出自己突然小鸟依人的错觉。
“你没事,干嘛骗人。”埋怨的声音恼恨中分明带着丝丝藏不住的喜气。
“谁说我没事。”楚王立刻配合的哼了一声,“我腰都被你压断了——还好你夫君身强体壮,这要换个人,肠子都得压出来。”
辛汇呲牙:“咦——好恶心。”
“这就恶心了?那你可没见我现在的模样。刚刚摔下来,脑袋开了花,现在我啊,可是满脸血,以后还不知道留多大的疤……”
“别说了!”辛汇立刻将麻酥酥的手在他软甲上面蹭了蹭。
“这么快就嫌弃夫君了?”他似有不满。
“人不可貌相,妻不嫌夫丑。”今天的楚王似乎格外不一样,好像挑开了面皮,少了很多平日装腔作势等人看的模样。
“丑也罢了——那你脑袋怎么办?”辛汇伸手去撕自己的衣襟,“我先给你包一包。”
“这点小伤,不碍事。”
“别逞强了,你脑子都摔出来了,万一死了怎么办?你要是死在这里,我,我怎么办?到时候谁给你收尸?”她哗啦啦一用力撕下一块衣襟,手却被楚王握在手里。
“撕衣服这样的事,不劳你动手。”
然后,他埋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哪里那么麻烦?这样不就好了。”冰凉凉的液体全部蹭到了她的衣服上。
辛汇:……
娘亲,有脑花,夫君脑子摔坏了怎么办?
她艰难僵硬的转过头,伸出一小根指头,用最尖尖处的小指甲将那衣襟往外挑了挑:“王上,你这是何苦——我就这一件衣服……”
楚王嗤笑一声,然后笑容越来越大:“傻瓜,那是长明灯的烛油。”
“你这个骗子。”她愤愤指责。
楚王的声音在黑暗里也带着一丝不悦:“骗子?做贼的婆姨先说话。那一日,不是你先骗了我,何苦我要直接从桃花林追到城中去?否则——今日也不会这么狼狈被他牵着走了。”
辛汇听完这指责,愤愤不平立刻打了对折,最先想到便是那桃树林中两人的相处,当下面上大热。还好黑暗中,对方看不到端倪,她不由庆幸。
而已经颇有默契的楚王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的手微微收紧,便搂住了辛汇□□的胳膊,但这破碎的衣衫,顿时将两人的情绪都挑拨到不同的方向去。
那便是刚刚景玮那色胚故意做的事。他的话,他的动作和她的衣衫,都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这一点,她可能已经失去了贞洁。
辛汇不说话,楚王也不说话。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会介意吗?辛汇却又不想解释,明明方才那样的想要诉说,但是在这个时候这个情景下,她偏偏不想说,大约是为了某种奇异的期待,期待他待她和她的父兄他们对妻子的要求会不一样,她固执等着他先开口。
然而楚王的手有一瞬间静止,然后微微松开了,随着他的动作,辛汇只觉心里某处紧跟着抽了一下。
他还是介意的吧。原本无理由期待的某些东西,有微微碎裂的感觉。这样的楚王,真的是为了她,才会孤身一人来到湖心岛吗?他之后当如何待她?便像是陈国那些公子王孙一般,将她视作……
她乱哄哄的脑子还没想完,心里的酸涩还没完全消减。
一个温热的嘴唇覆盖了她的。
唔?
辛汇猝不及防,张大了嘴巴,而便趁着她怔神的瞬间,他的舌头紧跟着攻城略地跋扈而进,容不得她一丝退让,被景玮咬破的嘴唇新愈合的伤口裂开,疼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他的动作变得温柔起来,恍若一只有着无穷力量的猛兽小心翼翼触碰自己的珍宝,细致轻柔的舔舐,将她唇上伤口尽数细细舔去,他的呼吸温热缠绵萦绕在唇间,将她想要挣扎的心情尽数柔化。
而他的手也顺势抚上她的后背,随着他的动作,辛汇已经迷糊的意识恢复了一丝警觉,想要推开他。
但是他按住了她的手,容不得她一丝反抗。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听在她耳里,却像一道惊雷。
“无论何时,无论你经历过什么,记住这样的感觉,记住我是怎么对你的。”
他果真以为自己是失去了贞洁吗?
他果真,是那么以为的。
所以,他真的不介意吗?而是怜悯自己的妻子。
她敏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而脑海里仿佛有另外一个人在轻轻说话,心底有无数小鱼游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感情包裹着她。
而他已经托住她柔软的身体,吻向她的脖子。
她突然明白他一开始的沉默和故作轻松的顾左右,大概是一开始便预备避开这个话题吧。
“我没事,谢谢你。”她伸出手去,搂住他的脖子,温暖覆盖在他身上,他轻轻闷哼了一声。
而高高的地宫顶上隐隐传来女人几乎绝望的哭声。
辛汇在静默中微微叹了口气。
“她一定很爱他吧。”
“她只是景玮的一个死士而已,像她这样的死士,还有很多。”楚王对这样的感慨没有什么共鸣。
“可他是她唯一效忠的主人。”
“景玮当年被软禁的时候,她陪过他一段时间。齐国的冷宫,蛇虫鼠蚁遍地,那时候,他们开始试炼西戎蛊毒。冷宫死的人太多,这才引起了姜慈的注意。”他陈述事实。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辛汇突然问道。
“我知道的不比你早多少。”楚王手顺着她光洁的背滑倒腰间,“大约,是从你将她带回坤和宫吧。”
“那坤和宫现在怎么样了?”
“你的人,自然也是我的人,当然一切皆好,只是受了点罪。”
说到这,他似乎想到什么,声音有瞬间的凝滞。
辛汇松了口气,又有几分女儿家的不悦:“什么叫我的人就是你的人。”复而察觉他的异样,问道:“那寿宁宫呢,她之前在寿宁宫……”当下将翠儿在恩思湖旁的异状说了一遍,那般可怖的模样至今叫她心里发怵。
“翠儿不是真正的蛊母,但是寿宁宫的人基本都已经被种了蛊毒。真正的蛊母,一直被暗暗藏在最不显眼的地方,现在也已经死了。”楚王说得很慢。
辛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没有追问。能让他用那样口气说话的,大约也只有保太后了吧。
“他曾经问过乳母,她既是齐国人,而她的家族此刻也在齐国备受打击,而他可与姬氏联姻,回复她满门尊荣,他为何她不能答应他?”
“太后如何回答?”
“太后以他丹药续命。只说,尊荣非恩赐,而是自求。”
“他又问乳母,为什么明明受苦的是他,从未放弃的是他,一直为楚国效忠的是他,为什么众人选择的为何不能是他?”
“乳母便说,非为情势择人,而是楚王择了情势。年少的时候,不曾理解她,等可以理解的时候,她又已病入膏肓,只能以秘药续命——她从一开始就早已看透一切,只希望可以保留住自己这个托孤的女儿,可惜的,便是这微薄的念想,我也辜负了她,至死她都不知——”
幽暗的地宫里,他好像剥开了粗糙的盔甲和结茧的内心,让她得以一窥其内,他的头埋在她肩膀上,连同没有说出的话,这一瞬间,仿佛有无声的联系,将他和她某种情绪连接,她感觉到有湿润的痕迹,让那情绪如流水般流进了她的心里。
她无从知道他们的回忆,只模糊的知道,当年是保太后带着楚王拜倒在大司马门下。而在开始的追兵而至的时候,也是她,以柔弱的身体拖住了刺客。
一个美丽年轻而妖艳的女人,和尾随而至的刺客兵士,她的武器能有什么呢。
保太后进宫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在寿宁宫养病,但是她用药仔细,常年保养得当,看起来依然风韵犹存。她曾经有个女儿,有人说在当年为了保护楚王的秘密,而被交了出去。过往繁多,已无从考据。
而这,大约也是楚王心里一根无法拔出的冷刺吧。
那些冷冰、仇恨、*,深深埋在最深的心底,夜不能寐,但是太多太满,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时候溢出来,被她窥见一斑。
“不过,没关系。过了今晚都会好的。”楚王复而缓缓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握住她的手。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蒙面的刺客和分不清身份的侍卫都举着刀,火海后面的甘露宫,有无声的挣扎,当年经历过亡命追逐的大族要人,以及如跗骨之蛆般隐匿在楚宫各大宫殿深处号称楚宫宫律执行人的女官,都被人砍下了脑袋。
滚热的鲜血涌了一地。
这一夜,是无声的清洗,厮杀和惨叫变成亡魂的念诵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