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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浴缸里睡了大半夜的下场就是柏易病了,先是咳嗽,再是发烧,无论第二天有哪些计划,因为突然袭来的感冒,柏易也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他烧的迷迷糊糊,实在无法很好的照顾自己。
但量了体温,也还没到高烧的地步,就是普通低烧,一般来说吃了药再闷头睡一觉就好了。
可这次感冒病毒来势汹汹,似乎立誓决不让柏易轻易痊愈,于是到了晚上,柏易从昏沉的睡梦中醒来,感冒还是没好。
他依旧头昏脑涨,虽然不觉得饥饿,但也知道自己该吃一点东西。
他已经一天没进食了,水都没喝多少。
就在柏易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脑袋涨疼的时候,大门忽然被敲响了。
敲门声一开始不大,敲了两下就停止,柏易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闭着眼睛没有准备去开门。
但很快,敲门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
听着这声音都能听出敲门人的急切心情。
柏易艰难地坐起来,想问一声是谁,但嗓子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明明感觉是通的,可就是发不出声音,只能喊出单音节,于是柏易也就不回应了,而是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双眼充血的透过猫眼看出去。
是章厉。
柏易打开了门。
门一开,柏易就坚持不住了,走到门口开门就耗费了他仅存的力气,他眼前顿时天旋地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头朝下栽倒下去。
幸好章厉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柏易的腰,柏易这才没有把脑袋摔破,而是整个人都扑进了章厉的怀里。
章厉一只手抱住柏易,一只手关上了身后的门,然后把柏易带回了房间,让柏易躺在床上,还细心的给柏易盖好了被子。
柏易从没这么虚弱过。
急病可以打倒任何一个强者。
“怎么不给我回电话?”章厉脚步匆忙的去厨房烧了热水,又给周伟打电话,让对方去买药送过来,他把柏易拆开的药盒拿起来看了看,这药估计是柏易买来放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但药买的不好,这药是治嗓子疼的。
柏易躺在床上,头还是胀痛,但没有刚刚那种天地旋转的感觉,闭着眼睛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没听见。”
章厉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柏易只觉得章厉在很远的地方说话,声音太模糊,他实在分辨不出对方说的是什么。
章厉拉开被子,又给柏易量了一次体温,依旧是在低烧的范围内。
但柏易多年不生病,忽然来这么一次,就像是要把之前没生的统统砸给他。
章厉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他把毛巾用冷水浸湿了,叠在柏易的额头上,又调高了点房间里的温度,把加湿器打开。
因为温度变高,柏易觉得热,在被子里热得全身上下都在冒汗。
他表情都变得越发痛苦,不停地喘气。
章厉去拉柏易的手,柏易的手心全是热汗。
章厉眉头紧皱,急得又给周伟打了个电话,如果实在不行,他就得把柏易送去医院。
他用勺子给柏易喂了点淡盐水,一边喂一边像是哄孩子一样说:“把汗捂出来就好了。”
柏易喝了点水,不知道是真有作用还是心理作用,他似乎确实恢复了点力气,头脑也清醒了一些,但声音依旧无力艰涩:“麻烦你了。”
章厉的声音低沉又认真:“跟你有关的事,都不麻烦。”
柏易想冲他笑一笑,可惜勾起嘴角也是件难事。
他想说章厉这样的竟然都学会甜言蜜语了,但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太暧昧,于是索性闭嘴不说话。
好在他生了病,于是片刻的沉默倒也不显得尴尬。
章厉坐在床边,看着柏易潮红的面庞,手握成了拳头。
他现在已经是章总了,但他却对柏易这小小的感冒毫无办法,他无法分担柏易的痛苦,只能看着对方在床上受病魔的折磨。
章厉握住了柏易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手心有老茧,柏易的手在他的衬托下显得白而细长。
章厉紧紧握着,就像握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如果上天能听见他的心声,发现他的祈求。
那么他虔诚的希望,让病痛远离柏易,让他来承担柏易现在及未来会承担的所有痛楚。
周伟来的很快,他到的时候一脑门的汗,章厉让他去客厅坐着,自己去给柏易兑药。
喝过冲剂,吃了药片之后柏易又躺了一刻钟,终于有了点精神。
他冲章厉笑了笑:“谢谢。”
章厉轻抚他的额头,语气从未这样轻柔过:“睡吧,睡醒就好了。”
柏易闭上眼睛,很快再次陷入沉睡。
而章厉就守在他身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周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朝室内看去,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章厉,哪怕距离遥远,周伟也能看清章厉的担忧和那无法被忽视的迷恋。
他咽了口唾沫,觉得如果有女人能像章厉爱柏易一样爱他,那他愿意把命都交给她。
他一边为柏易担忧,一边又为章厉的感情得不到回应而感到悲伤。
“章总,那我……”周伟没把话问全,章厉知道他的意思。
章厉没有回头,他的目光胶着,眼中只有柏易,他握着柏易的手,头也不回的说:“你会去吧,辛苦你了。”
周伟连忙说:“不辛苦不辛苦,就几步路的事。”
章厉点点头。
周伟放轻的步子,又轻手轻脚的关上大门。
关上门以后,周伟才吐出了一口气。
他见过很多情侣,见过很多相爱的人,但只有章厉让他心惊。
被爱的人或许从始至终都不会有触动,但爱人的那个要爬山涉水,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也不一定会修成正果。
周伟走进了电梯,进去的时候他还在想,如果章厉得偿所愿,或许会变成另一个人。
柏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他出了一身热汗,又吃了药,这一次醒来就好多了,虽然还没恢复到生病前的样子,但是能下床走动了。
章厉在给他煮粥,他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闻到粥的清香才惊觉自己肚子饿了。
他又想起章厉煮的那一锅糊粥,实在是不放心,穿上拖鞋走去了厨房。
他站在客厅,透过玻璃门看到了章厉一脸严肃地站在灶台前,一边用勺子在锅里搅动,一边用小勺子舀起来尝生熟。
柏易倚靠在桌面,他想笑,但嘴角勾不起来,但他的眼睛却充满笑意。
大约是生了病,人变得脆弱,心也变软了。
他记不起来自己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但他记得自己以前生病,只要不是大病,都是自己熬好。
父母在别的城市,就算心急也不可能放下手头的事来照顾他。
他早早独立了。
但独立不代表不喜欢有人关心。
柏易忽然觉得厨房的玻璃门成了画布,里面的章厉和冒着白雾的锅成了画里的人和景,不够艺术,却足够温暖。
大约是他的目光一直停驻在章厉的身上,章厉若有所觉的转过头,两人的目光隔着一扇门交汇在一处,柏易忽然有一种被什么挠了一把心窝的感觉。
有些痒,有些酥麻。
但他很快回神了。
章厉拉开了厨房的门,手里还拿着勺子:“马上就好了,我再给你清炒一个黄瓜。”
柏易眉目温柔:“你会炒菜?”
章厉认真道:“菜谱上写了,炒不熟也能吃。”
这大约就是黄瓜的优点了。
柏易点头,他正要坐下,章厉却两步走出来,拉开了椅子。
柏易被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章厉也不邀功,他做的自然极了。
虽然还是显得笨手笨脚。
白粥入口微烫,顺喉而下,柏易的胃得到了安抚,清炒黄瓜切得厚薄不一,有些熟有些生,但毕竟是黄瓜,生熟都能吃,就是味道有点淡――也可能是柏易口淡。
明明是一顿简陋至极的饭,可柏易却觉得很满足。
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照顾过了,可能他健康的时候不觉得这样的照顾多么稀奇。
但作为一个病人,这样的照顾就显得珍贵了起来。
“你不吃一点?”柏易问坐在他对面的章厉。
章厉摇头:“不饿。”
柏易笑道:“照顾了我这么久,还没饿?”
章厉认真道:“你没好,我就不觉得饿。”
柏易脸上带笑,心里却叹了口气。
如果这是装模作样的甜言蜜语,他可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他却清楚章厉说的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所以他只能装作没听见。
章厉去给柏易换了床单被套。
他弯下腰,动作流利的把床单被套换好,柏易就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看着章厉弯腰的姿势,看着章厉仔细的动作,一时之间竟没能移开目光。
如果这不是个任务世界,如果他们在现实中相遇。
或许……
柏易低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或许呢?
如果有的话,这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悔恨的人,不会有那么多遗憾的事。
他注定要辜负章厉。
他注定回应不了章厉的期待。
柏易喝下最后一口白粥。
碗被放回了桌上,发出清脆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