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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楼上灰白一片铺就的石子,应是为了保护好楼板,抑或有防水效用,所以,在阳光下的话,雪白雪白一片,屋顶的楼板是有悬挑出去一部分的,呈格栅状。
正面看此建在山坡上的楼宇,四四方方,外皮是小块的灰白瓷砖。
阳光一晒,灰度的色彩就显出一种慵懒的氛围来,屋顶上的滴水口时不时滴下几滴水,屋面上存了一部分水,水珠从滴水口滚落下来,像是站在屋顶边缘的人失足坠楼一样,顺着楼边的风会把水滴吹的歪歪斜斜,也不会影响它砸到地上浑身碎骨的命运。
高高在上的屋檐,对着看上去,就是蓝天白云的背景,有一定高度的事物总能表现出一种威严来,屋檐的边角上连着天上的一团云。视线穿过教室的小窗户,看不见全貌,只能见此一角。
半透明的、该是水晶雕像一样的东西立在了那屋顶的边缘处。
那能看见什么呢?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所能见的东西应该是很多的,假象自己处在那个位置上,胸襟应该会被打开,天空、白云,下头的山峰长江,都是在不断的周转,同时,那儿还需要勇气,下面人声鼎沸,来来往往,匆匆忙忙,到处都是,说话,喊叫的人不计其数。
那尊雕像,手臂两边夹着飘带,飘飘何所似,就像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尘,偏平的嘴角,隆起的胸脯,动人俯视学校的一切。恐高的人除了晕眩,理解不了她的视角。
“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回头把,她微微抬起的脚,是要在往前踏一步的。”心中直犯嘀咕,“乖乖呀,你可快回去吧,至少也应该往后退退,往前一步的话,不管你是仙女儿还是什么,指定是稀巴烂的。”
浑身难受至极,不仅是睡眠不足的原因,还有旧伤,加之早晨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此番又加重了身体的苦役。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消停下来。
余沉沉已经没在教室了,一直呆在教师办公室里面,周长发没有上课,在办公室陪着他的学生,学校的领导都来过,一致的决定是该学生由于心理问题严重,且精神疾病未完全治愈,所以建议联系家长,先行回家治疗,待完全康复之后,再行就学。
余沉沉无奈的趴在面前的教师办公桌上,有人问她什么,她就说什么,回答十分的简短,像是一些仅仅是为了激起她兴趣的谈话,大多就是以嗯,甚至微妙的点点头作为回答了。
跟周长发去食堂吃完早饭,一直不说话,都是周长发一个人不停地在找话题,试图让她敞开心扉,好好的聊聊,可是最终也没有达到目的。
“你现在最想干什么?”周长发十分不忍心自己的学生现在是这样一个情况,一次又一次的不见回应,就差给眼前这个悲伤逆流成河的女生道歉了。“啊呀!对不起呀,余沉沉同学,是老师的错,都是老师的错……”
呃,想想就觉得唐突,要真是这样,那他周长发,恐怕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余沉沉直觉得困乏,甚至有一段时间,干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要是在平时,想都不敢想,班主任在一边坐着——其主要的目的就是看着她,以便于在她再一次想不开的时候及时的制止她。而她,居然睡着了,俨然就角色的倒置——似乎她才是老师或者主角,周长发欠了她账似的在一边满含着愧意。
周长发对余沉沉讲了很多道理,几乎用尽了他的口才,把他能想到的鸡汤都说了一通,其中不乏“明天会更好……相信自己是可以的……作为成长在阳光下的女孩子,是及其幸运的,衣食无忧,只要负责好好学习就足够……看起来很难的事情,如果自己坚强一些,稍微够够,就会发现那是极其容易的……”口干舌燥,余沉沉目光呆滞,如同一只可怜的狗儿趴着。
只当是问到余沉沉现在最想干什么的时候,她不自觉的动了动,从桌子上起来,红彤彤的脸颊,黑色的眼圈,仍旧是一脸疲倦。周长发觉得有戏,终于算是找到她的兴趣点了,附之以微笑,他以为这个女生大概率会说想回家,想去某个地方,想见某个人,甚至想休学等等,他周长发都是可以接受的,也期待着尽量可以满足她的需求。
“我想出家。”四个字从余沉沉的嘴角几乎是挤出来的一样,不过相当平静,如同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或者与朋友之间说玩笑话一样淡定从容。
余沉沉说完,黯然的看着桌面,不去看,不去关注所有听到这句话的老师是何反应,那副样子,十分羸弱,却也透着几分坚决。
此话一出,令班主任周长发愣在原地,脸上原本浮现出来的微微笑容登时就收敛,僵尸一样的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眼睛干干的看着天花板,且两眼发直。
好心的英语老师王霞,见这样情况,蹲下身来,亦是语重心长的劝慰。“沉沉呀,像这样的青春年华,应该努力学习才是,为什么突然想起要出家的念头呢?这样可是不好呀?”知识女性的温柔,多少还是能够打动人的,余沉沉抬起头来,恍然大悟一样见到周遭的老师们。
面对诸多的质问,又不太方便将真实的想法讲出来,“那只会令人感到反感的。”心中暗暗想到。
“你还小,太小了,什么出家隐居那纯粹就是逃避现实的说辞,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个年龄段,早就说过是最好的奋斗的年纪,怎么就……怎么就能有如此呢?”周长发无奈的将靠在椅背上的头使劲的摇了摇,无奈的尽头是失望。
王霞随手在桌子上的纸抽里面抽出两张纸巾来,递给余沉沉,红的不止是脸颊,还有眼睛,推推她,示意她擦眼泪。
令众老师们都想不明白的是,对当地的乡民来说,是极少有十分坚固的宗教信仰的,最多的是每逢节日,到寺庙里面去烧烧香,祈福许愿,即便是家境殷实,家中有虔诚信佛的老人,也就是在拜佛许愿之余,给寺庙里头的女尼打发些香火钱。
是什么样的氛围让这样一个青春洋溢的女生竟然有“出家”的想法的呢?
余沉沉很冷漠,意识到周围有很多好言相劝的老师,一直在帮助她,是很难得的,假使换成个男生,此番定是少不了一顿毒打。“靠!给你们惯的!”
周长发即便是到了忧愁和恼火的界限上,凭着他为人师的原则,终究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火,英语老师王霞站在一旁,仍旧悉心劝说,她帮助余沉沉打理头发,自从早上从天台上下来,就未曾梳洗,蓬头垢面,除了吃饭,就一直呆到现在。
“你看看,你多么漂亮,也不说沉鱼落雁,国色天香,总之说得上是青春靓丽的。是不是呀?”一边梳理她头顶上乱作一团的长发,一边夸赞,那温和的声音还有笑声,倒是要比周长发那粗狂直白的嗓子来得舒服多,也更加具有说服力。
僵硬的脸上表情终于有所缓和,柔软的女生几经打扮,有了高中生的样子了,好像之前的那个寻死觅活的人与现时的这个女生并非是同一个人。
轻轻嘣的一声,周长发长叹一声,端正他方才半躺着的身体,坐起来,点了一根烟,烟气弥漫开来。
“除了你说的出家,还有想干的事情么?不妨说来听听。”一口烟气儿顺着他的嘴皮子朝上冒了出来。
余沉沉摇摇头,周长发看着外面走廊上的人,“我想不起来。周老师,我真的想不起来。”
“你得有多么失望,才会这样呢?到了我这样的年岁,尚且没有避世的想法。”周长发顿了顿,反应过来,意识到有什么还没有讲完,“孩子,你可想好,别看着书本上写那些个什么僧呀道呀的,什么佛普度众生,大慈大悲的极乐世界,那些东西,看看读读就好,你若是当了真了,是要出事儿的。”说完咂摸一口纸烟。
身在乡下的李姑珍在田埂上提着锄头,身后背着背笼往回跑,发福的身体现在就是负担,喘着粗气,汗已经从她的发梢往外流。
接到电话之后回家,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往县城去,在等车的那一段时间,她又给学校老师打了几个电话,催问余沉沉的情况,她害怕急了,在马路边上直跺脚,好漫长,去县城的班车就是不来。
周长发委托王霞老师照顾余沉沉,先去宿舍收拾东西,他现在觉得男老师对于女生心思还是参透不到位,倒是交给王霞老师较为妥帖。
“你先回家,去医院再检查检查,治疗治疗,等你好了在回学校上课,我们等你。”余沉沉觉得相比于一些生硬的大道理,这一句“我们等你”更加的有温度。
余沉沉收拾好行装,若有所思,“老师,我想等等……”稍微的犹豫。
“嗯?”王霞老师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是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么?你母亲已经在路上了,应该就快到了,周老师给你联系了车。”
听到这里,余沉沉摇摇头,“没事儿,算了……”她的眼里满含着犹豫和纠结,但是碍于王霞老师在一边。
手机的对话框里面出现余沉沉的消息。
“我回家了,你要好好的。”外加一个微笑的表情。
课堂上的我昏昏欲睡,班主任周长发在班会上已经特别强调过,整个班级的座位分为前排、中间位置还有我们这最后几排的人,坐在前排的学生便是班上的种子选手,是要严格管理的,尤其是在学业上,用他的话说就是将来这个班级的升学率就全部的寄托在前几排的学生身上,中间位置的学生应该争取,力争上游,而后排的学生们,需要做到的就两个字——消停。
消停,比如说上课睡觉不允许打呼噜,这样会影响到那些正在认真学习的同学;下课不允许打闹,保持班级安静的氛围;不许和学习成绩好的学生谈恋爱,以免造成好学生学习成绩下划……
晕晕乎乎的,看到手机上的消息,登时精神一振,十分的清醒,看一眼外面空荡荡的走廊,讲台上的老师正在黑板上写题目。
指使坐在旁边的小马哥,他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慢慢的将椅子摞了摞,轻轻的站起来,蹲着出了教室门。
一路狂奔,绕道家属楼,从学校旁门往外跑,远远的看见余沉沉还有王霞老师从大门口上面的阶梯上往下走,提着行李箱。
稍微的停了停,低着头,看着脚底下坚硬无比的青石板,摇摇头,很是不甘,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来,往那边一路跑过去,等我到正门口的时候,余沉沉的母亲李姑珍,门口停着一辆灰色的面包车,母亲李姑珍正在将行李箱子往车上放,王霞老师站在门口跟余沉沉说话,我站在上面,与余沉沉四目相对。
时间极短,车门被拉开,转身就上车。
“诶!”我大喊一声,从梯道两旁的绿化带上往下跑,连滚带跑,终于到了最下面学校门口,学校的保安站在前面。
“小子,你这是做什么呢!”中年保安指着我讲,没有说话,也没有时间同他讲话,余沉沉靠在车门前等我。
一个健步跳过了门禁,直冲到余沉沉面前,老师王霞惊异的眼神,愣愣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母亲李姑珍已经上车,并且在催促余沉沉尽快上车。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给你发了消息了么?我就要回家了呀,你别再打架了,好好的,好好地学习,好好的……”
“我等你呀!”
余沉沉点了点头,转身登车,坐好之后,“放假了的话,我会来看你的。”
“嗯嗯,好咯好咯,我先溜了。”拉上车门,车子慢慢的离开。
我一转身,见到老师王霞,“王老师好。”她招手叫我过去,“你真是胆肥,连门禁都赶闯,现在你跟我回去吧,人你也已经送了。”
中年保安拦住我们。“小伙子,身手不一般呐,跳这么高呢?”指着我质问道。
看一眼王霞老师,她示意我给人家道歉,此处只好低头,“对不起,我错了,下回不敢了。”
由于态度还算诚恳,加上有老师在,故而没有深究,我站在上面的台阶上,眺望长江,大江东流,时间过得好快,一晃我们都这么大了,这个学期亦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下周就是五一假期,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余沉沉了吧。
偶然一瞬间意识到时间过得真快,大为惊叹,大概说得就是时节如流,岁月不居这两个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