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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水牢里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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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曦看到李冬惊诧的模样,这才相信郭鹰说“见金鹰如见我本人”那句话并非虚言,便说:“你既然认识这飞鹰令,怎么还不放我出来?”

    李冬又仔细看了看那只飞鹰,用怀疑的语气问:“你既然持有大当家飞鹰令,为何不早说?早说的话,我等都会以礼相待,恭迎你进寨,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周曦不想让他知道事情的原委,便说:“大哥,你既然怀疑这飞鹰令的来历,何不将此鹰拿去给郭寨主瞧一瞧?这金鹰是真是假,他心里自然清楚。”

    李冬见他说得很笃定,倒也不敢再得罪他,便说:“既如此,我持此鹰去禀告一下大当家的,你且忍耐一下。”

    随后,他叫来王异,将事情原委告诉了他,让他看守一下周曦,然后便手持金鹰飞快地往后院跑去。

    一刻钟不到,后院忽然响起了迎宾的鼓乐声。跟着,一大群人打着灯笼火把,簇拥着郭鹰朝马厩疾步走来。

    当看到被渔网紧紧缚住的周曦后,郭鹰高高举起手里的金鹰,用激动得有点颤抖的语气问:“这位兄弟,敢问你身上这金鹰是从何而来?”

    原来,前几日周曦搭救郭鹰时一直蒙着脸,而且衣衫不整,也没有告诉郭鹰姓名,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周曦苦笑道:“郭爷,在下曾说过有朝一日会持金鹰来牛头寨一游,您也答应说会扫榻相迎的,谁知您的部下却将我捆到这臭烘烘的马厩里喂蚊子了,这待客之道未免也太轻慢了点吧!”

    郭鹰一听他的声音,再无怀疑,转身飞起一脚踢在李冬身上,怒喝道:“瞎了眼的混账东西!这位爷台持有我的飞鹰令,你为何仍不给他松绑?来人,将这有眼无珠的奴才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郭鹰驭下甚严,打军棍时用的都是镶铁皮的大板子,体质稍差一点的士兵,挨三十军棍便会晕死,五十军棍就是直接要人命了。

    李冬听郭鹰下令要打自己五十军棍,吓得心胆俱裂,慌忙跪下,磕头如捣蒜地哀求道:“大当家的饶命!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周曦见李冬吓得涕泗横流、浑身发抖,估计这五十军棍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心下恻然不忍,忙替他求情道:“郭爷,这位大哥起先并不知道我身上有飞鹰令,以为我是官府探子,是以将我擒获。所谓‘不知者不为罪’,您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郭鹰见周曦求情,便对两个准备将李冬拖下去施刑的士兵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瞪了李冬一眼,喝道:“这位爷台宽宏大量不计较你,还不快将渔网松开?”

    李冬慌忙爬起来,与王异一起将渔网口子上的机关打开,手忙脚乱地将渔网从周曦身上扯下,扶着他站起来。

    郭鹰上去攀住周曦的肩膀,借着火光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叹道:“兄弟,你果然如我想象中的一样,是一位英俊潇洒、正气凛然的豪杰义士。郭某能结识你这样一位英才俊杰,实乃平生之幸!”

    郭鹰知道周曦不想让别人知晓他搭救自己之事,故此当着下属的面,他只称呼周曦为“兄弟”,没有再叫他“恩公”。

    周曦见郭鹰的话发自至诚,便向他抱抱拳说:“郭爷谬夸了!在下姓周,名曦,字子文,乃陈家铺一生员,郭爷称呼在下为周生即可。”

    郭鹰听说他是陈家铺的一位秀才,不由暗暗纳闷:这陈家铺与郭家村相距不过二十余里路,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位侠肝义胆、文武双全的秀才相公的名字?

    不过,这话他不好跟周曦直接说,便拉住他的手说:“愚兄进入牛头寨前,一直僻居荒村,孤陋寡闻,不曾想陈家铺出了贤弟这样一位义薄云天、能文能武的大才,实乃梅源一县之福。走,我们去聚义厅,愚兄陪贤弟好好喝几杯!”

    周曦知道陈清芙此刻正在水牢里受苦,忙说:“郭爷,且不忙喝酒。实不相瞒,小弟此次造访贵寨,是想搭救我的未婚妻——”

    郭鹰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什么?贤弟的未婚妻在我们寨子里?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小弟未婚妻即陈家铺乡绅陈致和老先生的三女儿,闺名清芙。今日辰时三刻左右,三小姐去附近的观音庵礼佛,不曾想被贵寨二当家的撞见,将其掳到了寨子里,响午时分又传信给陈家,声言后日就要与三小姐成亲,并勒令陈家在明日酉时三刻前,将黄金一千两、白银两千两、彩缎一百匹、粮谷一百担送到牛头寨,作为三小姐的陪嫁。小弟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是以夤夜赶到贵寨,想请郭爷做主释放陈家三小姐。”

    郭鹰紧皱眉头听他说完,脸上渐渐露出了气恼的深色,对周曦说:“贤弟,此事愚兄略有耳闻,但因为终日忙于处理敝寨事务,尚未来得及过问。既然吴头领掳掠来的女子是贤弟的未婚妻,此事好办,愚兄现在就带你去见她,吴头领那里愚兄去说与他听就是。”

    随后,他转头问一个小喽啰:“陈家三小姐被关在哪里?”

    小喽啰畏畏怯怯地答道:“在水牢里。”

    郭鹰大怒,铁青着脸骂道:“入你娘的,搞么子鬼名堂!水牢是关押官府鹰犬和作奸犯科军士的,怎么把陈家三小姐也关进去了?吴老二如此胡来,这山寨迟早毁在他手里!”

    随后,他气愤愤地带着周曦径往后院走去。

    水牢在第四进院落后面的一座小山坡底部,是一个很深的水池,几个铁笼子悬吊在水池里,犯人关进铁笼后,水会淹到脖颈部位,为了不至于窒息,犯人只能尽量仰起脖子,当真是苦不堪言。

    陈清芙身材娇弱,看押她的士兵害怕她会窒息而亡,不好向吴吉昌交差,所以把铁笼子升高了一点,让池水只淹到她的肩膀部位。

    饶是如此,她仍感到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住,胸闷气短、呼吸不畅。不过,她心里早已抱了必死的念头,所以对这点苦楚并不以为意,心里只是略微有点遗憾:临死前肯定不能跟周相公见面了,也不知道将来他会不会知道自己为他拼死守节的事情?

    当想起未婚夫时,陈清芙心里不由既酸楚又甜蜜。

    上次周曦去陈家定亲,陈清芙奉父命与他见了一面,交谈了几句,还送了一支玉钗给他做定情信物。与周曦一样,陈清芙也对这个外表俊朗、温文尔雅、谈吐不俗的秀才相公一见钟情,觉得他就是自己最理想的夫君人选,所以芳心窃喜,从内心里感激父亲给自己找了一个如意郎君。

    当然,她对这桩亲事满意,其实还有另一个因素,就是她未来的公婆周氏。

    周氏在陈府帮佣多年,主要的活计就是缝衣服、做鞋子、描红刺绣。陈清芙自十岁开始,就学做女红活,因为周氏的女红活做得特别好,所以也时不时会教教陈家的小姐丫鬟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周氏其实还是陈清芙的女红“老师”。

    令陈清芙惊诧的是:周氏不仅女红活计做得好,还精通诗书,偶尔还会在刺绣时,自题一首诗绣到荷包或者香囊上面。这些诗写得清新隽永,颇显功力,显然非一朝一夕之功。

    后来,她又听丫鬟说,周氏的儿子自小没上过私塾,但却在十六岁那年进了学,而且是那一年童子试的案首。而他的业师,就是周氏。

    由此,陈清芙判断:周氏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帮佣女子,而是出自书香门第,年轻时跟自己一样,是一名大家闺秀。只是不知道她后来遭受了什么变故,被迫带着儿子逃离家乡,流落到陈家铺安身立命。

    基于这个判断,陈清芙对周氏非常敬重和亲近,觉得自己如果有这样一位和善仁厚、知书识礼的婆婆,又有周曦那样一个倜傥英俊、满腹诗书的夫君,这辈子就无复他求了。

    谁知世事难料,就在她满怀憧憬日后的幸福生活时,变故接连而至:先是父亲悔婚,紧接着自己又被强盗头子掳掠到了牛头寨。当此情势,自己唯有一死方能保全名节……

    当周曦和郭鹰来到水牢时,她以为又是那个姓吴的匪首安排人过来劝说她了,便干脆把眼睛闭起,紧抿着薄薄的嘴唇,不想再跟那些絮絮叨叨的说客徒费口舌。

    但是,就在她闭上眼睛准备以沉默应对来访者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娘子,我是你的夫君周曦,是来接你回家的。我来迟了一点,令你受苦了,请娘子恕罪!”

    周曦知道古代男女双方一旦定亲了,就可以互称对方为“夫君”、“娘子”,而且他此刻也需要让郭鹰等人知道自己与陈清芙的真实关系,所以便直接称呼她为“娘子”……

    陈清芙万万没料到周曦竟然会闯到牛头寨来救自己,有点不相信地睁开眼睛,明亮的灯火下,赫然看到自己的夫君真的就站在铁笼外面,正用关切的、歉疚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阵酸楚、一阵甜蜜,眼眶里的泪水如雨点般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