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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管不着。”乌帕呛道:“那你给我派事儿啊,整天窝着你不烦?最好在产子之前,就将草原还我们,我可不想孩儿生在大荣。”
你不产?你的族人就没产过?若是都像你这般硬气,能活下来数千人?柯楚楚知道跟这种既顽固又偏执的人说不通,气道:
“文将军去了闽州船厂,你就去京城的船厂打探消息。若是没有收获,也可以先踩踩点,以后我有用。还有京中那几家大赌坊,要抢就抢大的,你也可以先打探,静待行动。哪会没有事做,是你不愿听我的罢了。”
乌帕细思起来,怎么突然多出这么多事。没再说话,想出门时又被柯楚楚叫住了。
“你过来不会只是让我给你派事吧?还有什么没说?”
乌帕看了她一眼,“小事,说不说都行。就是想通知你,我们明天要搬家。你也看见了,大家都知道可汗在京里,全都聚过来,这里哪住得下。”
柯楚楚马上接口道:“搬去哪?难道你们非得住在一起?”
“废话,我们古尔曼人生来就爱热闹,哪像你们各家各户关起门来过日子。这是我们的民俗,希望你尊重。”
怪不得她要拼命赚钱,敢情要养活这么多人。柯楚楚今天准备将话挑明,假装蠢笨地问她:“可是我并非古尔曼人,凭什么非要我搬?”
乌帕双眼微眯,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摸了摸肚皮阴笑道:“不怕你知道,告诉你吧,你身上有我的附身蛊,我今日若不喂,你明日就死。要不要跟我走,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我要告诉你,搬走后我可没有时间天天过来。”
柯楚楚非但没有她预想的震惊,反而还淡淡回道:“原来如此,看来我必须得跟着你了。没事,只要你能助我弄死赵慕,我死也无憾。十五年后,依然又是一个大美人。”
“你!”乌帕怔住,看得出柯楚楚不是在说谎。好奇道:“你真不怕死?”
“怕死就不会死吗?我若怕死,你就能给我解蛊?呵,我知道你不会。既然怕也没用,我干嘛要怕。”
“好,待我族人拿下玛滋草原,我即刻给你解。”乌帕自认这句说得很义气,也少有的诚肯。
“是吗?那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咯?很好,多活几十年再死也行,我很乐意。”
“憨子!”乌帕走时步伐甚是狼狈。
柯楚楚懒懒瞟向她的背影,她怎么能知道死过一次的人会如何面对生死啊?今世活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早就知足了。
......
不知赵慕这次借着丧母敛了多少财,只知道京城的豪华马车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唐老板西街的三间铺面迫不得已关了两间。不关不行,京兆尹刮地皮实在是太凶残,突然多出来三种莫名其妙的店门税,让人气愤的同时又啼笑皆非。
唐老板从来不知营业还要按年生长短来计税,开业越久交的税越多。十年以上没有换招牌的铺子,是新开业的十倍,因为你是老字号,有口碑肯定赚得多,税就相应交得多。按户计也改成了按面积计,店一大,一到淡季就准备亏本吧。
京城商户们算是看出来了,朝廷就是要打出头鸟,你穷,天子可以救济;救济的钱哪来?从富户那里抢的。不敢露富装穷就行了吗?不好意思,不行,你藏不住。片儿兵从半年前开始就已定时拜访那些富商,美其名曰安全排查,你家有多少钱一看摆设物件都知道。
按赵慕的话说,新时代的开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造福的是天下百姓,有能力者当然也需作贡献。
可是有臣子说,大荣历经两次劫难,人口损失三千万,建国初始地广人稀,不存在无地耕种的农户,加之先皇一直采取轻徭薄赋的治国策略。国泰民安,有识之士才能脱颖而出。这一代富商,都是在先皇们的雨露恩泽之下奋斗出来的,并非全是巧取豪夺之辈。何况人总分三六九等,妄想不劳而获的懒汉自古不绝,朝廷无需平等对待。徜若陛下一意孤行,打消士族和富商的斗志事小,动摇社稷根本事大……
这位忧国忧民的臣子话没说完,就被赵慕当着众臣的面在殿上斩杀了。赵慕面有薄怒:朕岂能不知!尔等都不懂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泱泱大国怎会说乱就乱。你们就是想坐在穷人身上享受富贵罢了,朕必须破了你们的奢望!
在朕的眼里,朕的抱负最重要,你们不分什么三六九等,除朕之外,皆是一样。
赵慕没发觉他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造物主,其他人全都不能有个人意志,视他们如游戏里的各种有形和无形的财产。该享受的只能是他,所有人必须为他服务。必有之时需要填命,都可以拿去用……
此事再次被压下,时下在许州任着知州之位的倪光誉备感吃力,上面下达的税收额度越来越高,衙门里无钱无粮,辖下百姓又动不动要去京城告御状,让他半年之间老了五岁。
百姓为什么要去靠御状,因为他们吃不饱,快入冬了又穿不暖;皇帝是好人,官员都是混帐,赊了他们饱肚的粮食,收了他们暖身的棉花都不给钱。皇帝说可以告状,他们能不告吗!
粮食哪去了?棉花又哪去了?许州衙门里的官员们想破口大骂:都是你们的皇帝拿去了!
许州又开始征兵,这是今年的第三次。兵丁倒是好征,有吃有穿还有军响发,没人不愿去,这一穷下来,更是抢着入伍。可是新帝征兵所需军费不从兵部出,反而要当地衙门承担,这笔庞大的费用让哪个地方官员也吃不消。每年的税您兵部可从没少收一个子儿,不知为啥一到用时,反而却要我们当地衙门出?
倪光誉一面想办法开源,一面让乡兵将入京的路口堵住,断了百姓告状的路子。这本就是一级压一级,到最后,苦果总是要无权无势的平头老百姓承受。
许州三个仓,包括义仓在内俱是空当当,连耗子都懒得进去逛,知道里面连一粒磨牙的谷壳子都没有。许州辖下,包括颖川等四县,每户农家都是衙门的“债主”。州衙紧着将出征士兵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出去,余下的烂摊子慢慢收拾。军粮,百姓的,先欠着;军衣,材料也是百姓的,先欠着。
圣上只管朝州里要钱和收割民意,哪管他们这些地方官员如何为难。欠百姓的总得还吧,可还期却遥遥,百姓哪干?要是不堵路,皇帝知晓后只会骂他们这些官员是废物,脑袋随时搬家。
各州都在这样做,也不差他倪光誉这一州。连富庶的许州都如此,可想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形。
倪光誉很想问问皇帝是不是饕鬄和貔貅混种的神兽,胃口甚大不说还只出不进,完全不知道天下的钱财都让他花哪去了。打罗鞑难道没打回一点本来吗?
倪光誉揉头:今天,“那人”又来了。
他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只知是秦王的人。至从见过一面后,还从未上过门。
这人交给他一包东西,详细讲述了用法,离开之前交待有一句话:顺其自然。
倪光誉打开一看,都是些黄纸和树枝,纸上画的东西他全不认识,只知道笔力雄浑,给人一种神秘的压迫感。
他还未开始用呢,突然得到越刺发现了金山的传言。一个机灵,赶紧放下这事去与娘子商量。他的娘子就是那位员外郎的侄女,据说很有些见识。就是柯蓉儿不喜,婆媳也没见过面,情况特殊没有机会。
倪光誉认为他家娘子是少有的贤妻,从不以自己有个大官伯父来压他,还为他主动纳了两房良妾。话说回来,徜若官好做,他倪光誉过的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夫妻俩商定之后,马上召集州衙一众官员发动城中濒临破产的商户们去越刺挖金……
赵慕哪知道他弄得连中层官员都没了办法,为给他筹钱,官员还得帮着商户们寻发财之路。
那么多钱用到哪去了?赵慕若是知道他天天被官员骂,一定会气得手起刀落将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腌腊人头肉吃。
那些钱,一半花在了开矿伐林之上,另一半花在海战之上。只是,后一件事国内还不知道罢了。
与大荣海域相临的那几个十来万人口小国,是赵慕清扫的障碍之一。可惜他过于激进,尚未准备好就去攻占,弄得损失的船只还没有生产的多,一时青黄不接。船厂的研究又不能停,那钱就跟流水似的冲进了大海,只砸出几个水花出来意思意思。
文争鸣一到闽州就打听到这个消息,着实佩服赵慕能一心两用。同时,又担心他不敢攻越刺,又是际战又是海战,他忙得过来吗?
柯楚楚刚刚收到文争鸣的消息,梁广义和唐老板就携手过来了。
“楚楚,我们准备去越刺挖金。”
“‘老爷’要去?”柯楚楚奇怪道。
“对,京城有一百多户商家一起。”梁广义笑道。
柯楚楚也笑了,这是做给皇帝看?说道:“别人我不知道,二位老爷一定能挖到金的。”
唐老板大喜,愁眉不展几日首出露出笑颜:“希望能借到钟老板婢女的吉言啊。”
梁广义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交待几句让她照顾乌帕的话,就与唐老板走了。
乌帕和唐老板的生意没法再做下去,她干脆在家安心养胎,同时也在为将来的孩子培育寄生蛊。先寄生在她的蛊上,等出生时混上脐带血再用石头封起来,孩子十二岁时便可以用了。如果让孩子自己长大后再自己养,那蛊就少了十几年的毒性培养,非但不够忠主,也无甚威力,斗不过别人。她的孩子将来是要担大事的,盅怎能比其他人弱。
下午乌帕来柯楚楚的时候,一点也没有与梁广义离别的伤感,她道:“你能看出是男是女吗?”
“仲秋之时结金果,男。”柯楚楚眼也没抬地说道。
“那得要只公的,希望它能活下来。”乌帕把玩着蛊筒说道。
柯楚楚估计那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蜈蚣,“这些都是你和梁广义的蛊虫后代?”
“后代?”乌帕抿嘴一笑:“文绉绉的,不就是小崽子嘛。”她突然收起笑容,正色道:“不久我就要生了,京城的计划何时开始。”
柯楚楚把做好的黄裱纸和桃枝拿出来给她,回道:“荣越两国今天开战,你明天就可以行动。”
乌帕接过去随便瞅了两眼,又问:“堵坊何时抢?我的草原下面必须要有金子养山,我需要钱买金子填进去。”
泠儿差点骂她傻,填进去又等着将来人家去挖吗?这都什么人啊,不可理喻。
乌帕走后,柯楚楚飞速写了一封信交给曾九的人带去越刺,让赵蕴配合梁广义。
一旦他和唐老板真的拉回了黄金原矿,赵慕必会攻打越刺。
赵慕最近心浮气躁,郑太后一死,他就没了替自己承业的身体,再像以往那样糊来吃不消。偏偏皇帝信箱里每天都有几大撂喊冤信,朝中气氛也很压仰,大臣一个个扮木偶。
真到有事儿需要他们的时候,都作哑巴。
难道全部砍了?他倒是想砍,可砍了哪还有人敢上。这一点最基本的御臣之道,他赵慕还是知道的。
他开始反思,暗道还是太快了,这毕竟不是游戏。不急,慢慢来,先把第二个承业的躯体制好再说,只要他想,至少可以活一百二十岁,有的是时间一展志向。
于是,在赵慕静思三日不准任何人打扰之后的当夜,周贵妃开始呕吐。太医一听宫里终于有人吐了,喜得跟什么似的。尽管半月前才把过平安脉,当时确定宫中无一人有孕。
赵慕却苦笑,知道这不是有孕的表现,只是周孆在排身体里的“污秽”罢了。她心思最纯,又懂得养生,一颗心全扑在皇帝身上,加之贵于其他妃嫔的命格,是给他承业的不二人选。
“委屈周贵妃了。”赵慕轻叹一句,转瞬便进了养心殿,询问越刺的大事去了。
果然,太医还未进殿,周贵妃便开始拉肚子。折腾到大半夜,太医非但没领到预想的赏钱,还被骂得狗血淋头。
......
倪光誉送走去越刺挖金的商队之后,就开始着手完成秦王秘使交待的事情。
“皮影戏”一出来,也把他惊了好一大跳,原本不情不愿被胁迫的委屈刹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秦王得此利器,赵慕必败呀!”倪光誉额头生汗,幸好他留了一手。若不是担心母亲和妹妹在秦王手上失了命,他也不会受秦王的胁迫。如今看来真是错有错招,不然,秦王一旦上位,他小命不保哇。
倪光誉在许州行动,曾九在粤州的行动也开始进行了。
“皮影戏”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实实在在“看得见”的东西,强过谣言数倍。如果将赵慕的江山比着一个鸡蛋,那么此时鸡蛋壳已在缓缓破损之中,只等谁掷地一吼,即皮碎蛋裂。
而柯楚楚和赵蕴,便会慢慢蚕食这些碎掉的蛋清、蛋黄、直至整个吞下。
赵蕴没有攻城的百万大军,但他有柯楚楚,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泄即国亡,从某种程度上讲,她强过百万大军。
赵慕什么都不缺,连无法洗去的污点也不缺。此种弑君夺位穷凶极恶之徒,亘古未见啊。一个百姓怕他,纵使一城百姓也怕他,一国百姓还怕吗?皇帝人性沦丧,上不正,如何御下?子弑父即等于臣弑君,天下还有何王法可言?人伦纲常皆成了一纸空文。
假如现在赵蕴又“活”过来的话,那么,民愤将演变得愈发剧烈。更何况,赵慕上台仅两年而已,士族已有微词,豪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赵蕴这个被皇帝追杀还能活下来的皇子,好比黑暗中的一扇明窗,照亮士族心房,点燃豪商希望,也慰藉了百姓对明君的向往。
这才是百姓愿意承认的君王,可以无能,但不能无耻。圣上在他们眼中,是至高无上的圣人般存在,所以才称圣人圣上圣君,岂能要个连亲生父亲都敢杀的皇帝来统治他们?
况且赵慕只能看顾眼皮子底下,其他地区的百姓他可看管不了。平头老百姓只知道吃好穿好,什么新纪元?皇帝啊,您的那些东西我们不懂啊,能把粮食还给我们不?咱只要吃饱肚皮就行,现在饿着肚子什么都是空谈。
皮影戏里的“真相”如瘟疫一般漫延,达到这种效果,比柯楚楚预想的更显著。之后她需要做的就是借着古尔曼人一边自保一边在京城给赵慕添乱,首先就是要捣跨瞭望台,撕掉赵慕最里面的这层铠甲。
“夫人!”泠儿满头大汗的跑进来。
“夫人,出征了!好多大炮,全是从京城拉出去的,狗皇帝要去打越刺。”
柯楚楚闻言惊坐起:“太好了!”正想找乌帕,就见挺着大肚子的乌帕就进来了。问道:“你能行吗?”
“又不用我亲自上,我的那些族人早就演练了数十次。”乌帕回道。
“你说的是抢赌坊还是砸瞭望台?”
乌帕呛道:“有什么分别吗?”
“现在不急……”
乌帕一急,粗暴地打断她:“你忘记此前说过的话了?”
柯楚楚忙安抚:“不,我没忘,但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情。今天大炮上街,想必不在京城就在京城某处不远的地方,你的人先去端了他们京城的炮厂。”
乌帕瞬间领悟,讽刺道:“你真够黑的。”又问:“是不是想着最好能搬两台架来?”
柯楚楚可没这么天真,回道:“不必,如果你本事够大,就藏十几架在附近,我过去布个障眼阵法。”
“哦……”乌帕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就是那天你与那位姓文的公子单独呆在一处所用的东西?”
柯楚楚皱眉:“不一样,你知道我们这位新帝也会玄术吗?那会让他看出来。”
乌帕来了兴趣,问道:“那你现在用的保证他看不出来?”
柯楚楚点头:“这是幻径阵,有数百条路可以穿过藏大炮的地方,但眼睛就是看不见。”
乌帕想了想,理解不了,能穿过去看不见?什么鬼玩意儿!但是对她的术法还是信任的,没再多问,照旧挺着大肚走了。
柯楚楚发现桃姐在门外与泠儿谈话,见乌帕过去,赶紧迎上来为扶,态度与芳姨娘见到她时差不多。
泠儿进来不屑地摇头,说道:“夫人,桃姐差不多成她的丫鬟了。天天摸黑做小衣,换着花样给她弄吃的养胎。她看不上我们大荣人,却看得上我们大荣人的育胎之法。”
“天下父母心啊,你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泠儿仍是摇头:“我觉得她对桃姐一点也不感激,总觉得后面还会利用桃姐做什么。”
柯楚楚沉默无言,乌帕的确有严重的民族歧视。半晌才道:“何必去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桃姐,也不是个安份的。唐太太……”柯楚楚摇头:“那个大妇也不怎么好,罢了,泠儿,你知道我不耐烦管人家宅子里这些私事。听来无用,平添烦心罢了。”
泠儿思道也对,夫人的眼光就是不同,从不会着眼于她这种小事上。
“泠儿。”柯楚楚又道:“收拾东西,我卜到你近日要出趟远门。”
“我?”泠儿想来想去,她好像没有出远门的必要啊。见夫人一脸郑重,忙问:“是因为夫人,我才出去?”夫人总是不卜自己,都是卜旁人来推算自己,这一点泠儿知道。
“对,很可能是我要离开京城。暂时还不知道具体事由,但可以先准备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