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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章 双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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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芽茶亭处于茶园正中央,四周都有清逸茶香飘来,又值三月的一丝凉风吹满嘉州城,程汝亮微微的紧了紧肩上披着的青绒薄氅,仍难免咳嗽了一两声。

    手捻白子,落在白棋第二十九手的隔一路处!

    双方骑虎难下,决战势在必行!

    对面的洛安阳明亮清稚的眼眸中渐渐绽放出一道兴奋的光彩,右手伸进棋奁中,夹出一颗其色如雅青的黑子,执棋时显得十分认真,却又丝毫不慢,从夹出棋子到棋子落在棋枰上只是短短的一瞬。

    啪!

    一道清脆落子声响起,棋子敲棋枰。

    既然骑虎难下,那为何不趁机在虎面上拔下几根胡子来?

    洛安阳抬头看向眼前这个自年初以来青年国手的名声就传遍大江南北的新安程白水,发现他虽看似弱不禁风,面色也多以病态呈现,但他从棋奁中取棋时不急不徐的风度和落子时信手拈来的自信,真真是以前从未见过的,自己这般接连不断的拼命进攻,若是旁人难免会有些踌躇,此时却不能在他面目上瞧出一点波澜来。

    真不愧是新安弈派未来最杰出的青年领袖人物。

    洛安阳眼眸里不禁多了几分与其他厉害的棋手对弈的向往之色,但想到这是自己的最后一盘棋,又难免偃旗息鼓起来。

    ……

    ……

    白棋第三十手与黑棋三十一手落子只在先后倏忽之间,间隔极短,两个小厮一前一后跑到讲棋台前。

    “白棋第三十手,平四十!”

    “黑棋第三十一手,平五十!”

    两子紧紧依靠在一起,正是因为此时黑白双方局势十分焦灼,洛安阳欲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而程汝亮要彻底的熄灭他的这种想法。

    望着竖枰上的局势,老学究苍老且浑浊的眼眸略有些出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沉吟不决,半晌都没有出声。

    这棋形,似乎在哪里见过。

    台底下的棋手们倒也不敢相催,皆一言不发,静等老学究开口讲棋。

    老学究见众人都眼巴巴的候着,只好先不去想那些,“自白棋三十手以下,黑棋着处已然不多,双方势成水火,不能相容,若是依次落子……”老学究顿了顿,讲到这里,似乎刚才自己所想的问题也有了找寻答案的方向。

    老学究直盯着竖枰,手臂还抬在半空中,对着竖枰,像是在数些什么,如此又过了些会儿,新的纸笺接踵传来,又是黑白双方各一手,下得极快。

    “若是依次落子该当如何?”底下棋手接连出声问道,他们等的也有些急了,这样将心吊在嗓子眼里总是难受的。

    老学究像是终于数完了,手臂无力地垂下,面色惨白,干瘪的上下嘴唇忽张忽合,气若游丝状,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可把底下这群人给吓个半死。

    “双,双……征!”

    老学究终于说出了一句略能听清的话来,所幸底下众人没有过多言语,倒也是都听到了他所说的这几个字。

    双征!

    ……

    “什么?双征?”

    梁园茶楼二楼传出一道显得十分吃惊的声音,双征这两个字拉得极长,听起来都有些刺耳。

    发出这道刺耳声音的是一个身材滚圆的中年棋手,是从嘉州治下的威远县前来观战的棋手代表,棋力便是在这人才凋敝的嘉州城内也排不上号。

    而他之所以会发出这么一声惊呼,是因为嘉州州学的陆学正想着要结交一下嘉州本地的青年俊彦许韶台,要知晓许韶台不仅是许榖老大人之子,自身更是一个难得的青年棋手,当然这是梁园茶楼的冯德伦告诉他的。作为一州学正,又钟爱于弈棋,自然是十分乐意和一些后进如许韶台之辈多多交流,却不曾想从他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双征?什么是双征?与陆学正同来的州学训导及诸位学生都不善于弈棋或是不沾此道,陡然一听见这么两个字自然不知所云,今日他们此来只是为了给州学同窗洛安阳摇旗呐喊助威的,当然是期盼他能得胜归来,自己等人也能面上增光。

    而那个身材滚圆的威远棋手虽棋力不济,但好歹也是一县棋手中的佼佼者,双征虽不常见,但也是完全不能见到,如若不行,尚有《忘忧清乐集》中王积薪的那一着双征妙手以作参考。

    “棋才下到此处,怎生得就能看出双征的棋形来?莫不是信口胡诌罢?”那威远县的棋手似乎并不待见许韶台,话语中带这些轻蔑的口气,想来是对这个不屑与自己等人一同品棋的许韶台颇为不满。

    许韶台倚靠在楼台阑干处,对其挑衅话语并不在意,只是朝杨文恭、杨文敬二人苦笑。虽说杨文敬从小便是喜欢欺负许韶台,又给他取了个小太子的别称,但好歹是自己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当即回头冷视了一眼。

    柳叶刀也出鞘几寸,闪出一道冷冽寒光,把那出言不逊的中年棋手吓得直畏头缩脚,跟个球似的,不敢再出声了。

    嫣然,宛然两位姑娘扑哧齐笑,清澈明亮的眼眸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多谢杨二哥为我家公子出气,若是他自己,怕不是随便别人怎么说他。”

    旋即又对杨文敬福了一礼,杨文敬从小便跟着大哥一起带着四个弟弟乞讨为生,后才被义父杨狠人收养,也都是在棋社和镖局长大,混迹在尽是男子的圈子里,便是在之后跑镖时,也没曾遇到什么求护送的女雇主什么的,如今被两个貌似温玉的芳龄少女这么一福,如沐春风,顿时眼睛都快掉下来似的,还带着点与其气势不符的羞涩,引得两女又是一笑。

    “春天来了么?”杨文敬喃喃自语。

    一旁的老大拿刀柄狠狠地敲了他一下,把他敲了个清醒,笑骂道:“是啊,春天不仅来了,而且还马上就要走了!都三月下旬了,还在做梦!”

    里面的那个畏缩成球的中年棋手看着这边有说有笑的几人,不禁暗自腹诽。

    刚才你对我可不是这样的。

    正此想呢,楼下不断有小厮跑上来,一个接连一个,来得极快,有人跑到楼台去朝茶园里眺望,只见那些小厮络绎不绝的往雪芽茶亭跑去,可见茶亭中的两人棋下得到底有多快。

    要不是梁园里所有的小厮卖命似的来回奔波,众人哪里能这么快知道里面棋局的形势到底成了什么局面。

    只见雪芽茶亭里:落子,记谱,写笺,传信,十分连贯,络绎不绝。

    如奋笔疾书,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