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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嫩嫩的豆腐上,浇着深色的酱汁,被切成碎末的葱花与榨菜随意地洒在上面,随着蒸腾而起的热气而散发出香气来。
低头看了看面前这碗从未见过的食物,君无颜抬起头看着对面一脸邀功的表情的乐白,偏了偏头,露出疑惑的神色:“这是?”
“咸豆腐脑啊!”乐白微微仰起下巴,带着点莫名的骄傲,“我之前说过要做给你吃的!”
“是吗?”听到乐白的话,君无颜的双眼顿时弯了起来,“原来夫人还记得那时候说的话啊……”明明是一脸笑容的模样,但不知怎么的,乐白就是从中听出了几分委屈与哀怨。干咳了一声,乐白感到有那么一咪咪的心虚。
……好吧,他那时候确实是睡得迷迷糊糊的,也真的只是随口说一说的,事后压根就把这件事给扔到了脑后,但他这不是想起来了吗?!
悄悄地瞥了君无颜一眼,乐白摸了摸鼻子:“我当然记得……”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话太没有可信度,他明智地闭上了嘴,眼巴巴地看着君无颜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脸上带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忐忑:“味道怎么样?”
作为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早就习惯了煤气灶这种东西的人,乐白在扔下了豪言壮语之后,乐颠颠地冲到了厨房,然后他就……傻眼了。
乐白:谁能告诉我这老古董该怎么用?!
折腾了半天,连个柴火都没能点着的乐白,最后只能灰溜溜地丢给店里的伙计一锭银子,自己只负责往锅里放材料。但是!就算这样,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份亲手做出来的食物!而这份食物,他自己还没尝上一口,就颠颠地端到君无颜面前来了。中途他还碰上了到处闲逛的林原修,以被“没想到夫人的动作比我想象得还要快”,“我甚至都不需要出手”之类的话调侃了几下为代价,成功地保住了这碗来之不易的咸豆腐脑。
“明天的赏菊宴,想来必定会十分精彩。”想到林原修说的这句话,乐白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将口中的东西给咽下,君无颜的目光在乐白带着些许紧张的脸上扫过,又在他沾了少许黑灰的袖口停留了一会儿,缓缓地扬起了唇角:“很好吃。”他顿了顿,又重复一遍,“很好吃。”
得到这个回答,乐白显然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摸了摸鼻子,露出个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一派腼腆的模样。君无颜弯了弯唇角,不发一言地将碗里剩下的豆腐脑吃完。乐白托着下巴看着君无颜的动作,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让人安心的静谧。
要是换了以前,想要让他这样和君无颜相处,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提防,戒备,忌惮,似乎两人相处的时候,总是离不了这些。就连乐白都不明白,这些不管怎么看都和喜欢搭不上边的情绪,都是怎么一点点地变质的?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乐白索性也就将它给放到了一边,反正感情这东西,他从来都没有弄懂过。比如当初的梁木,又比如现在的君无颜。
唐雅曾经说过,“当你将自己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了——不管你是因为喜欢还是讨厌才关注的他。”那段时间,唐雅似乎总在看一些奇奇怪怪的杂志,也总是说一些在乐白听来莫名其妙的话,可偏偏说这话的人,还总是一副人生的哲学家的模样,让乐白感到有些好笑。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她说的一些话,突然就这样跳了出来。
大概……那些杂志上说的话,还真的挺有道理的?
歪着脑袋看着君无颜,乐白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了翘。
他喜欢君无颜。
乐白觉得,他再没有比现在更清楚这一点的时刻了。
他很庆幸穿越之后遇到了君无颜,也很高兴能够成为“魔尊夫人”,甚至就连那一次次的死亡,现下想来,都带上了些许别样的意味。他……想和君无颜一起走下去。
“只要你待在他的身边,他就会死。”
“我想,她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她会变成这个模样,是因为你的缘故吧?”
“她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只要和你待在一起,她就会死这一点吧?”
常子轩的声音与沈异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让乐白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放在膝上的手指也一点点地蜷了起来。
他究竟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做不到遇到所有的事情,都用一张笑脸去面对,他也会伤心,会不满——会怨恨。可每一次产生这种情绪,乐白都发现,他甚至连怨恨的对象都没有。
——他能怨谁呢?君无颜吗?想必任何看到了那些事情的人,都不忍心责备他,至少乐白做不到。即便是那份让他遭遇了这么许多的能力,他都不能怨恨。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这个砸到他头上的能力,他在满十八岁之前,就以倒栽葱的姿势死在那个游乐园的花坛里了,更不会遇到君无颜。
他没有怨恨的资格。
乐白有的时候真的很理智,理智到连他自己都为自己心疼。
他突然有些理解了那些总是怨恨上天的不公,命运的不平的人的心情了。当找不到可以怨恨的对象时,将这一切都推给命运便是了,毕竟这个世上的所有,都能够被“命运”二字所概括,不是吗?便是乐白,现在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类似的情绪。
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乐白对生出了这种念头的自己感到有点嫌弃,要知道在以前的时候,他可是最看不上这种总是怨天尤人的家伙了,可现在,他自己却成了这其中的一员。
似乎每一次,当他熬过了黑暗,即将迎来光明的时候,都会冒出一个人来,狠狠地扇他一巴掌,告诉他这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然后将被打懵了的他,重新拖回更加浓厚的黑暗之中。
乐白觉得,他有些撑不住了。
“你知道吗?”瓷质的勺子与碗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君无颜抬起头来看着乐白,神色间有些莫名的冷淡,“死在我手下的时候,他最后的遗言是,‘为什么没有复活’。”说着,他弯起了双眸,笑容如同浸了蜜糖般甜蜜,“他问我,为什么没有复活呢。”
刚被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出来的乐白有些发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君无颜口中的“他”究竟是谁。他看着君无颜,双唇开合了几次,都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似的刺疼,乐白站起身,走到君无颜的身后,俯下身去。下巴放在君无颜的头顶,双手环住君无颜的双肩,乐白轻声地开口:“乖。”他说,“不难过了。”如同安抚一个伤心的孩子似的,乐白的声音中带着醉人的温柔。
另一个人的温度透过衣衫传递过来,君无颜不由地有些愣怔。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最终,他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无奈的笑容。乐白这种将他当做孩子般对待的行为,让他不由地感到有些好笑,而除此之外,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安心。
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词给弄得愣了一下,君无颜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感觉了?君无颜甚至怀疑,自己早就已经将之给遗忘了。
抬手覆上乐白的手背,细细地摩挲着,感受着掌心下与自己的皮肤不同的触感,君无颜忽地轻笑一声:“夫人不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吗?”
“之前的那个,是你的梦境吧?”拿下巴轻轻地蹭了蹭君无颜的发顶,乐白开口问道。
虽然他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可在醒来之后,稍微回想一下,他就能发现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那并不是真正的“过去”。
乐白并不会自大到觉得自己突然有了穿越时空的能力,也不会认为自己突然有了能够看到别人过去的能力,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君无颜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在梦境中,所有人对于乐白的存在都毫无所觉,除了那原本应该不认识乐白的、小时候的君无颜之外。如果说乐白一开始还只是怀疑的话,那么刚才君无颜的话,就毫无疑问证实了这一点。他之前所看到的,与其说是“过去”,倒不如说是君无颜的“记忆”。乐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可能和他突然穿越一样莫名其妙,也可能有什么暗地里她没有发现的契机,但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夫人有的时候,总是敏锐得让我惊讶。”将自己的手指嵌入乐白的指缝间,君无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突地笑了起来,“说起来,夫人似乎总是能够猜到我在想什么呢。”他顿了顿,眼中的笑意加深,“从最开始的见面开始。”
……不,那真的只是你的错觉。
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场景,乐白顿时觉得老脸一红,他完全不想告诉君无颜,他之所以总是能说出那些羞耻度爆表,又符合君无颜的心意的台词,都是多亏了读档能力的福。
说起来……君无颜到底为什么喜欢听那种台词?
“因为我想知道,被爱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君无颜的话让乐白愣了一下,忍不住怀疑了一下自己刚刚是不是把自己心里想的事情给说出了口,而回答他的,则是君无颜落在他手心的一个轻吻。如羽毛般轻柔的触感让乐白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心脏也有些莫名的发热。他想了想,开口说道:“你娘很爱你。”
“我知道。”君无颜回答。
乐白又沉默了,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除了君柔之外,他一时之间竟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在这个时候被提到。在这一刻,他才惊觉君无颜的空洞。
苗青青?郑明河?沈云楼?乐白不知道在他们的心目中,君无颜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到他们。否则的话……“苗青青也很爱你?”“郑明河也很爱你?”
乐白:总有种很不爽的感觉。
被自己的念头给囧到了,乐白表示,他的思维果然总是很奔逸。
也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乐白心里的想法,君无颜低低地笑了一声,开口问道:“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吗?”
乐白顿了顿,低声应了一声:“……恩。”
“我因为同一个原因,被放弃了两次。”君无颜又说。
乐白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漫长的沉默在屋子里蔓延开来,乐白的指尖动了动,突然开口:“君无颜。”
“恩?”
“我喜欢你。”
“……恩。”君无颜应了一声,“叫夫君。”
“……滚。”
“呵……”
“……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