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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尧以为,既然她能进入崇文馆读书,必定也有其他王公贵胄的子女在,心里还合计了一番为人处世之道,以免自己露出马脚。不过等真的到了崇文馆,苏尧才明白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放眼看去,这偌大的学馆里,除了她、坐在一旁的太子殿下,和对面这个慈爱地看着她的太子太傅,再也找不出第四个活人了。
一想到以后要和这个反复无常的太子朝夕相处,苏尧就觉得前途未卜。
还有,这个满腹经纶的崔太傅已经将她盯得不好意思了,她虽然顶着苏瑶的名头,可她着实什么都不会啊……在大雁朝,她苏尧就是半个文盲。
“累了?”身侧忽然响起那人略带清冷的声音,苏尧打了个激灵,扭头就对上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
苏尧机械地点点头,她不是累了,她是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
崔太傅倒是笑了,道,“既然殿下和苏大小姐都累了,便去花园里走走,歇息歇息罢。”
苏尧冲崔太傅感激地笑笑,起身就要往外边走,没想到刚一起身,手腕便被那人扣住了,苏尧一僵,也不敢挣脱,不知道这个人又要干什么。
叶霖慢慢站起身来,轻轻松开手,道,“吾与你一同去。”
苏尧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推辞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心中多了一个年头,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并肩走出好远,东宫的山水布置相当雅致,既有帝王之家的大气雍容,倒也不失人间雅客的自然灵动。
金碧辉煌的飞檐玉柱和假山绿树交相辉映,竟然叫人生出恍惚之感,仿佛身处仙苑神宫,不识人间烟火。
若是太子的手笔,他倒是有个好品味。
叶霖一路上并不多言,只默默地与苏尧并肩而行。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侧,一抬手便可以将她拥入怀中,可叶霖知道他不能,若他真是那样做了,必定会吓跑了她。
他不止想要这个人,还想要这个人的一颗心。
苏尧走了一会儿,见叶霖一味沉默,气氛微微有些尴尬,两人也已经走到了空无一人的水榭之间,索性停住了脚步。
“如果阿瑶答应全力协助殿下,殿下能否也答应阿瑶一个请求?”苏尧转过身,对上那双清冷幽深的眼眸。
眼前这面色清冷的英俊男子默默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还没听她到底什么要求就点头答应了,他若是一向如此轻易答应旁人,苏尧觉得想要夺回实权应该有点困难。
苏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道,“阿瑶嫁给殿下,必定会好好协助殿下,只求殿下把阿瑶当做一个幕僚,而非一个属于殿下的女人。”
说得明白些,她就算真嫁了过去,也不想要履行夫妻义务,和一个不爱的人睡觉,苏尧自认为她做不到。
那双漆黑的眼眸只死死地盯住她,仿佛有什么话要破口而出,却生生克制住。
“阿瑶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品,待事成之后,还请殿下能够放阿瑶离开。假死,废黜,手段阿瑶不在意,失去苏氏女的身份也无妨。”
苏尧说得坦率,也明白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提出请求的资格,哪怕太子不答应,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连自己的父母都站在了太子一边,她不过是叶霖扳倒摄政王的一个筹码罢了。
托苏瑶所赐,这个筹码也许更重要些,只是再重要,也终究还是筹码罢了。
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苏尧只期望太子是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君子。
叶霖只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微微有些忐忑的女子,黑眸里暗流涌动。
她还是这样简单,还是这样直白,这样,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记忆被拉回遥远的过去,叶霖慢慢收紧身侧的手。这一次,无论事情发展成什么模样,他决不会再给她离开的机会。
“殿下?”苏尧蹙起眉,眼前这个人又开始陷入了一种眸光迷离的状态,不禁出言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叶霖回过神来,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伴着苏尧不能明白地缱绻与温柔,“吾答应你,不会强人所难。”
直到……你自己愿意……
苏尧眼睛一亮。
他答应了!叶霖竟然答应了!
她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垂死挣扎,没想到竟然能得到意外收获。
苏尧没想过,其实口头上的承诺又能有多大用处呢?叶霖从来就不是说到做到的君子,这个人,从打重新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就没打算放开手。
叶霖只静静地看着面前眼神明亮如星子的姑娘,很久了,他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璀璨明快的眼神了。
重活一世,他常常会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把自己和她逼上那样的绝境,落得一个死生不复相见的地步。
后来那些年他总是怀念苏尧这样的眼神,可是却只能回忆起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那时候,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一丝温存,只有决绝和毫不掩饰的恨意。
就连梦,都再也没有梦见过。惟梦闲人不梦君,大抵就是如此了。
叶霖很想抬手将这个他爱了一生也伤害了一生的姑娘抱在怀里好好疼惜,可他不能,理智告诉他,如果他再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情,他将永远不能等到她爱上他那一天。
叶霖垂下眼睫,掩藏了眸光里的所有情绪,忽然转换了话题,道,“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便算是吾东宫的人,往后,吾便唤你阿尧。”
阿尧,阿尧,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他最致命的符咒。
苏尧不知道太子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她还沉浸在叶霖给的那个口头承诺所带来的巨大惊喜中,稀里糊涂地就点了点头。
叶霖莞尔一笑,迈步朝崇文馆走去。
接下来的时光安然度过,并没有再起出什么岔子,崔太傅虽然对苏尧的表现隐隐有些失望,不过对苏尧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到了太子的一个承诺。
如此一来,苏尧也能放下心来和这个太子好好相处。
直到回了苏府,苏尧的心情依旧保持在一个“愉快”的层面上。
去请安时,苏夫人见她神情明快没有一丝勉强,心中倒是暗自称奇,也不知道那日太子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叫苏瑶断了抗旨的念头。
进了自己的闺房,苏尧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自己三下五除二地换了身常服,便趴在榻上一动不动了。
当米虫当惯了,不过是去崇文馆修习了半日,便累的全身像是散了架子一样,酸痛不已。
这还是来去皆乘了马车,苏尧皱着眉反手揉了揉肩膀,苏瑶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这怎么能行。
锦鸢手足无措地看着苏尧完全不需要伺候,自己脱脱穿穿的忙了一通,又将自己像稀泥一样摊在榻上,可算逮到了机会做点什么,上前殷切道,“小姐累坏了吧,让奴婢给小姐揉揉?”
这些日子苏尧一直没指使锦鸢伺候,她有手有脚,更衣吃饭自己能做,也做的很好,除了绾发实在难以自行完成,旁的还真不用别人插手。
不过,现在要是能有个人免费给她按摩按摩,她倒是感激涕零。
想着,苏尧往榻边挪了挪,又趴下去,哼唧了一声,道,“来吧。”
锦鸢心中一喜,轻快地“哎!”了一声,搓了搓自己的手,便按了上去。
苏尧自打好起来,就不让她伺候更衣梳洗了,锦鸢一直觉得是自己不讨小姐喜欢了,又觉得自己没用,忐忑了这么久,总算能做点什么了。
偷眼看了看苏尧的表情,锦鸢觉得苏尧心情不错,便问道,“今日小姐可是诸事顺利?”
苏尧眨巴了两下眼睛,总得来说,确实挺顺利,便“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仔细享受锦鸢的按摩了。
苏尧高兴,锦鸢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话也多了,道,“奴婢就说,太子殿下不会为难小姐的。”
太子殿下……苏尧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榻上,目光望着床顶的流苏,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但愿,他是个好人。”
怎么扯到好人不好人上去了,太子殿下那是什么身份,如何能用好坏来区分?她家小姐想法确实奇怪。
锦鸢这样想,倒也不敢造次,只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苏尧搭着话,想起早时苏瑶不在府上苏夫人吩咐的话,便道,“夫人说,过几天二小姐也要来长宁了。小姐就有人解闷了。”
二小姐?苏尧挑挑眉毛。
苏瑶是长房长女,下边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妹妹,唤做苏璎。和苏瑶不一样,苏璎倒是来过长宁京几次,各式宴会上也露过脸,小有些名气。
只是不知道这个苏璎和苏瑶关系如何,此番又来长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