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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鸢早就习惯了她家娘娘的古怪行径,也不问原因,领了旨便扭身去寻人来挖地了。苏尧一个人在那株枝繁叶茂的桃树之下站了一会儿,仰头去看被枝条切割开的支离破碎的天空。
自缢而亡……锦瑟到底知道些什么,需要舍出生命去掩盖呢?苏瑶啊苏瑶,总是给她出难题。
锦鸢带着几个家仆回到院子时,就只看见皇后娘娘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桃树下,华美的衣袍灌满了风,猎猎地被扬起,整个人却站得笔直,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也不知道这样僵直着脖子会不会很难受?锦瑟啊,你知道我来看你了吗……不是苏瑶,不是你用生命去维护的大小姐,是我,来看你了。
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仆并不知道尊贵的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挖一块泥地,这桃树也是百年的桃树了,虽然长在下人房里,可若是伤了根,也是不好的,因此下手都有些轻,大约挖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眼见着撅了有几尺深,也没挖到什么东西。不过皇后娘娘就站在一旁看着呢,他们也不好停手,挖挖停停,时不时抬眼看看苏尧,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
锦鸢走上前来,轻声道:“娘娘,这里风大,娘娘虽奴婢去那边亭中稍作休息吧,待会儿他们若是找到了,自然会来禀告的。”
苏尧却是摇了摇头。没有……难道她猜错了?苏尧蹙眉围着那桃树转了几圈,左右看了看,又指着一个地方道:“挖这里。”
家仆们不好多说,从前面那个坑里爬出来,便一锹一锹地挖下去了。这一次,没挖多久,便“呀”地一声,挖到一个物什。
一直负手站在一旁盯着他们看的皇后娘娘直起身来,挑了挑漂亮的眉毛,道:“挖到什么了?拿出来。”
几个家奴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跳进坑里将那粘着泥土的物什拿出来,却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大木盒子,上面落了一把大铁锁,怎么看都是粗制滥造,没什么稀奇。苏尧倒是摸着下巴凝视了好一会儿,指了指那大锁,道:“谁能撬开,重重有赏。”
得嘞,感情皇后娘娘这是来寻宝了。一个家奴听闻苏尧的指示,便抡着锤子敲开了。
不多时,那大锁便被敲了个粉碎,锦鸢机灵,一见苏尧紧蹙的眉头书舒展开来,便知道这次是找对了,连忙伸手将那大盒子打开,取出被旧衣物裹着的一个东西来。
抬眼看了看苏尧,得了应允,锦鸢便将那紧紧裹着的旧衣物剥开,不出苏尧意料地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来。
锦鸢拿着那盒子的手不禁抖了一抖,这才明白苏尧是来做什么的,这盒子不正是那时候锦瑟姐姐拿走、前两天皇后娘娘刚问过的那个紫檀木盒子么。
那盒子果不其然是锁着的,苏尧将盒子拿过来,上上下下瞧了个仔细,也没看出个子午卯酉来,又命锦鸢仔细地将那大木盒子翻找一番,也不见梦中那把发簪样式的钥匙。
苏尧也没有耐心,一心想要打开盒子,遣了家仆来砸开锁头,几个家仆轮番试了试,竟没有一个人砸的开,其中有一个略懂机关术的家仆,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奴才见这盒子做工精细,并非蛮力可打开的,若是一味地敲打,恐怕要启动了机关,里边的东西可就全毁了。”
苏尧一听吓了一跳,连忙叫其余几个家仆停下手来,仔细问道:“你既然略懂机关术,可知道这机关如何解开?”
没想到那家仆这时候却是怂了,摇摇头道:“奴才粗鄙。”
苏尧:……
不过能将紫檀木盒子找到,她便不枉此行了,虽然不能立刻打开,但能人巧匠终归还是有的,带回皇宫里慢慢琢磨也倒是没什么。反正叶霖很少来找她,她整日里也闲的没事情做。
苏尧这么想着,叫锦鸢将那紫檀木盒子带回了闺房,便叫几个家仆将那挖出来的两个大坑填了。
没想到还没走到闺房,迎面竟然能碰到方才从书房办公归来的苏序。
她同苏序从来是没什么好说的,见苏序行礼,也只程式化地将他扶将起来,道声“爹爹”便算了,哪知道刚将苏序扶起来,就听见苏序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些时日你定是恨极了我罢。”
苏尧一怔,她是对苏序没什么好感,可也绝对谈不上恨,顶多是没有感情,之前将他当做一个惹不起的上司罢了。前日在朝堂上见到他,抛开自己苏氏女的身份,倒是对苏序多了几分赞许。
这确是一个心系天下的能人志士,平溪的生活优渥平静,他本不必出仕,更不必冒着风险站在当时还未得势的东宫一边。做平溪苏氏的长房和做风雨飘摇的朝廷里的一个宰相,对苏序来说,本没有什么大分别。甚至前者更加闲适安逸。他临危受命出走江湖,比出山的孔明其实不差在哪里,想来也是有一番济世情怀的。若说差,也只是因为他将自己的女儿视若工具罢了。古人么,饶是当世大儒,思想观念也总不能同她一般先进,苏尧姑且也能原谅他。
因此,苏尧连忙否认道:“爹爹言重了。阿瑶不曾恨过爹爹。”
苏序怎么会相信?
“从前你同摄政王世子在一处,为父便是反对的,怎奈你性子太顽劣,总是不肯听,后来太子殿下选中你,为父也是没办法……”这算是苏尧醒来后头一次听见苏序这样和颜悦色地同她说话点点头,就见苏序继续道:“我平溪苏家虽向来不问世事,可读书人的铮铮风骨还是世代相传的,苏家的人,需分得清对错。”
苏尧笑起来,接着苏序的话,反问道:“爹爹说对错,敢问爹爹,这天下诸事,究竟何为对,何为错?是否样样都泾渭分明?”
没等苏序回答,苏尧已经自问自答起来,“无论爹爹如何作答,阿尧总觉得,这世间的事情,混沌倒是占了多数的,哪里分得清黑白。爹爹说得意思阿瑶明白,如今阿瑶已是皇后,该承担的责任自然绝不会推卸,从前阿瑶不懂事,可爹爹不是知道么,阿尧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从前那个阿瑶已经埋葬在了过去,往后,阿尧必定会一心一意的辅佐陛下,不做他想了。”
何况她现在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然也不会想着离开叶霖的。说来也奇怪,同样都是土生土长的雁朝人,同叶霖在一起,反而更加轻松些,好些时候苏尧甚至会忘记她们原本生在两个时代,口无遮拦那人也不甚在意,仿佛习以为常。
苏尧哪里知道,那人已经经过了她一世的洗礼,早就和先前的太子叶霖不一样了。
看着苏序惊诧的目光,苏尧笑着承认:“没错,我都想起来了。爹爹,你为何要瞒着我呢,我本不是病了,而是自尽。先前忘了许多事,其实爹爹也是知道的不是么?”
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演技不错,初来乍到也没有被怀疑,原来他们都当她是失忆了,哄着骗着让她以为自己该活成某个样子,其实不是的,苏瑶是个有主见,性格刚烈的姑娘,她一点也不像苏尧之前所想的那样,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她以为自己太过随便,哪知道苏瑶其实比她更甚。
苏序听苏尧笑着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出这些,心中一沉,以为能瞒住,哪知道,这世间哪有事情是真的能埋住的,但凡真相,终究要暴露在阳光之下。
只是他们如此也并完全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苏尧,“你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为夫同你娘亲确实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服过那样大计量醉红尘还能救回来的先例,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你醒来后身体便极弱,我同你娘亲想尽了办法给你滋补,也未见什么效果。那时已经打算退了你同太子殿下的婚事,毕竟太子殿下也并不十分热衷,哪曾想你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竟也看开了,这才顺着原来的打算,没想到先帝去的倒是早。”
苏序着实掏心掏肺地同苏尧说了一大番话,可苏尧大半都当做了耳旁风,因为实在听到了太过震惊的事情——苏瑶当初自尽,竟然服的是醉红尘么?
那有着如此美丽梦幻名字的毒她在不少书上都看到过,那是个只存在于传说里的毒,无色无味,若是长期少量服用,服用者将逐步沉浸在美梦里,越来越长,直到最后用眼不再醒来。
没有人试过一次吞进大剂量的醉红尘会是什么结果,就算有,也没有人知道服用后究竟会怎样。只是现在,苏尧知道了,苏瑶当是死了,死在她同封策没有阻碍的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美梦里,一睡不醒。
她给自己选择了最瑰丽最完美的死法,她用死来向封策证明自己的真心,只是没想到,她来了。
可醉红尘是早已失传的,只存在于传奇画本里的东西,如何能到了一个书香世家的大小姐手中的?谁给了她醉红尘,又是谁怂恿的她?
如果是封策给了她,那为什么在苏瑶死后,他却不去殉情。
见苏尧直愣愣地盯着一处发呆,眼神也近似失焦,苏序心中有些没底,不知道这人又想到了什么,出言去问,也没收到回音,不禁抬手轻轻推了推苏尧。
迎面对上的是一张疑惑的面孔,苏尧问:“爹爹是如何知道,阿瑶服了醉红尘?”
无色无味,检查不出,没有寻常中了醉红尘的表现,那么,苏序是怎么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