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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壶藏语意模糊的话,赫连郁的言辞明确至极,所以乐道接受起来也极快。
“哪些部分是编的?”他问,“还是整个传说都是一个大骗局?别告诉我都是假的,一千年了三陆不知道多少孩子听着这个传说长大,如果全部都是假的……那就有些尴尬了。”
“也不能这么说,”赫连郁说,“单单作为一个教学前启蒙故事而言,听着还是蛮好玩的。”
乐道:“听上去你很早就知道了。”
赫连郁:“也不算很早,只是那仁死后,我一直在思考关于太阳金章的所有事情。而星台的繁星之间虽然毁在战火里,但我做学徒的时候,的确看过一些野史上模糊地提过一两句,以前注意不到,仔细思考的时候,却能发现一点端倪。”
这两人争执时,壶藏大巫抬起手。
那只手细瘦如枯死的树枝,挥动时带着无数光点亮起,这一刻,这个干瘪的老人才显出一点作为大巫的气势。光点从他指尖泛起,飞向墙上的浓墨重彩的苍老壁画,没入壁画中,带着画中那棵扶桑树轻轻摇晃。
“那么,两位大人,可有意愿听老朽述说那个真实的故事呢?”没有牙齿而显得漏风的苍老声音道。
“关于真实不真实,这个有待考证。”乐道懒洋洋道。
“不过既然您想说的话,我们不会打扰。”赫连郁的声音紧随其后。
这两人间的默契让行将就木的老人叹息,壶藏转过身,用细细的拐杖敲打壁画,拐杖末端所指着的,是一个披着兽皮的男人。
壁画上他不见五官,不知样貌,然而绘壁画的人用矿石粉末在他身周镀上一层光辉,昭显此人在壁画中的主角地位。
苍老的声音在幽深长廊中回响。
“很多年很多年,有这样一个人,他叫做扶桑。当时人族状况老朽无需多加描述,总之,扶桑是个有心要改变自己族人状况的年轻人,他从妖魔嘴下逃生,游历天下,寻找让自己的族人们强大起来的方法。”
乐道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开头听上去和世人间流传的传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机缘巧合之下,扶桑杀死了一只妖魔,那是一只因为衰老而格外弱小的妖魔,他将那只妖魔抽筋剥皮,噬其血肉,磨制其骨,用这些将自己伪装成一只妖魔,混入妖魔之中……对了,那只妖魔天赋能使用火灵,而扶桑大巫正是通过这只妖魔的骨头,驱使火灵。”
……虽然和世间传说有了些差别,但是事实这样反而更合理的感觉?
乐道对赫连郁说:“我还以为你是天底下第一个成为大巫的黑巫?没想到第一个竟然是你们巫的师祖啊。”
“闭嘴。”赫连郁回他。
乐道乖乖闭嘴,听壶藏大巫道出下面的事情。
“世间妖魔千万,虽然都具有超出凡人的力量,可惜偏偏并非生来就有脑子,里面的九成九除了吃喝玩乐,别的什么也想不到,对此,当时的妖皇十分忧虑……”
“等等,”乐道插嘴,“啥玩意儿?妖皇?”
赫连郁把他冰冷的手塞到皇帝的后颈处冻他,同时道:“听你的。”
“……而扶桑的出现则让他欣喜,让他看到了弱小的妖魔也能拥有脑子的可能,不耻身份结交,不知道妖皇身份的扶桑和他相谈甚欢,三天三夜后,妖皇表露自己身份,拜扶桑为太宰,辅佐处理事务。”
“以后谁指责朕昏君,朕就把这个故事说给他听。”乐道有些怨念地说。
无论是皇帝,还是赫连郁,都能想到这个故事后来是个什么样的结局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记载上不是很详细,”壶藏慢慢说,“唯一能确定的只有结局,扶桑大巫的确葬身在大雪山的山谷里,大雪山的这棵扶桑树,也的确是他亲手种下,”至于扶桑树是不是以泪水和悔恨为种子生长出来的,听故事的两人都觉得没有确认的必要了,很明显不可能,“这棵扶桑树生长在世界的北极,乃是太阳东升西落的轨迹标,至于太阳……扶桑杀了妖皇,取走一枚羽翼,化为太阳金章,剩下的尸骨,化为天上的太阳。”
这简直是惊天霹雳。
皇帝陛下沉默片刻:“为什么把最狗血酸爽的部分省去了?”
赫连郁:“光是这个结局就足够狗血酸爽了吧。”
国师大人下示意去抚摸遮住面容的鸟喙。这个动作让挂在他身上的十万魔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而壁画上,那个裹着兽皮的男子身上也挂着许多配饰,细细看去,甚至能看出绘图者专门将这些配饰画成了骨头的形状。
虽然隔着千载时光,却有一种知己感扑面而来。
但是,如果将妖皇比作乐道,将扶桑比作自己,站在不同的立场上……
……他私心太大,恐怕是无法为了青陆人,去伤害乐道的。
“比起世间传说中那个苍白的人物,”赫连郁和乐道异口同声道,“这样的扶桑,反而更让人钦佩啊。”
两人对视一眼,乐道笑了笑,“至少,作为一个活在当今的人,我是没法指责扶桑什么的……所以问题来了,太阳是曾经的妖皇,这有什么问题?”
“历任太阳大巫,通过太阳金章使用太阳的力量,生前享受尊荣,死后补充为太阳的一部分,这是历任太阳大巫都知晓的事情,这是他们的责任,不允许逃避。”
“反正不是太阳大巫,死后也得变成星星,闪烁几百年然后消失,太阳大巫成为太阳的一部分,没有什么问题。”乐道点头。
壶藏收回敲着壁画的拐杖,双手交叠撑在拐杖上,背驼得像是龙虾,他不急不慢道:“但是有人逃避了,直接导致上任太阳大巫赫连那仁必须提前将自己的力量补充给太阳,那个逃避的人,赫连国师你也认识。”
赫连郁声音冰冷:“……早霜。”
上上任太阳大巫早霜,做出关于双胞胎预言的大巫,同时他也是那仁的老师,在青陆的大巫帐篷里住了十多年,因为和青陆二三皇子勾结,助其谋夺可汗之位,被赫连那仁以及当时返回云屏城的赫连郁联手杀死。
临死之前,他做出了那个针对兄妹二人的诅咒。
“……我诅咒你们一定会爱上不该爱的人!你们会共度那条满是蜜糖的河流,然后,这个人会因为你们的罪恶而痛苦死去!”
那个充满怨恨和恶毒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耳边,赫连郁只觉得身体如同浸入冰寒的潭水里,胸口火玉散发的暖意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赫连?”
乐道握住他的手,习武之人常年滚烫的手心让他一个激灵。
急忙转过头的赫连郁差点用鸟喙在乐道身上留一道口子,他瞪着乐道,用了片刻时间确认他的陛下依然完好无损,才慢慢地将那个早就应该回归冥河的幽魂抛在脑后。
他在这里。
我能保护他。
赫连郁想,黑巫的噩运什么的,全部都是……等等,为什么觉得扶桑的经历更证明了黑巫与噩运伴行?
……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这些,同大雪山此刻的危急,有什么关系?”赫连郁勉强保持着冷静问。
“扶桑树一岁一枯荣,今年却超出例外,毕竟再怎么强大的封印总有衰弱之时,再如何深刻的羁绊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再过几日,正是扶桑树对太阳的牵引最弱的时刻,而妖魔们想夺回那一顶冠冕,已经很久了。”
壶藏向赫连郁鞠躬。
“老朽向国师您诚恳请求,这并非只干系大雪山一山之存亡,同时也干系天下人族的存亡啊。”
***
这边在讨论沉重话题,乌伦那一边的气氛可轻松多了。
他被年轻的巫女们带到他以后的住所,是一间小小的别馆,竟然就在山谷里那棵扶桑树下方不远,围墙圈起狭小的天地,抬头看到的就是头顶繁茂的扶桑树叶,郁郁葱葱。
这个别馆很小,除了主屋,东西厢都只有一间房,但是对于乌伦来说,这已经是个很大的院子了,除了一点不好,在这个别馆边上,是一片相对矮小许多的扶桑树林,这些树林上都挂着名牌,路过是巫女们见他打量名牌,告诉他,这些扶桑树是历任太阳大巫的墓碑。
当时的乌伦一脸懵逼。
……为啥他得住在坟场边上啊,晚上真的不会闹鬼吗?
这样的纠结直到他看到那棵最矮小纤细的小扶桑树,才被放下。
小扶桑树上也挂着名牌,上面用青陆的文字写着一个名字——
——赫连那仁。
在别馆安顿下来后,那些巫女们离去,乌伦询问小猎户:“有瓜果吗?”
沉默的小猎户以及三个鬼枭卫寻来洗的干干净净的苹果、冻梨、蜜酒,陪着乌伦一起去上坟。
那四人站在他身后几丈远,仅仅只有乌伦站在树下,小孩开心的发现没人在身边。他那种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毛病好了许多。乌伦其实不太懂上坟该干什么,只能把青瓷盘子摆在小扶桑树前,绞尽脑汁思索。
“那个……听说您才是我姆妈,所以我来看看你,对了,上次舅舅还带着我去看了我爸爸,我给他磕了头,要不我也给您磕个头吧,”乌伦跪下磕头,再挺起背的时候,终于说了一句像模像样的话,“舅舅对我很好,我现在过得还挺不错的。”
“挺不错?”
被繁茂树叶遮蔽的阴影中,有人轻笑道:“小大人,从未听说中了残蝎之毒,也叫过得挺不错呢。”
“谁?!”
抬起头的乌伦目光在枝叶间搜寻,却没法找到说话的人。
“在下只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那人道,“您无需见我……不过,在下想和小大人做个交易。”
发现乌伦依然保持警戒,暗中之人笑了笑。
“壶藏大巫的确是天下少有的,罗天万象之大成者,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像赫连国师一般,眼睛眨也不眨就把自己的罗天万象给别人,小大人,在下和您打个赌,明日他们就会举行仪式,以壶藏大巫的罗天万象压制您身上的残蝎,然而这个仪式不会成功。”
“一次不行就试第二次,我为何要和你打这个赌?”乌伦皱眉道。
“毕竟您时日无多,而我有救您的办法,”面对乌伦嗤笑的神色,暗中之人仿佛胜券在握,“这天底下,残蝎的解药没有多少,而我这里正好有一份。和自己的性命相比,一个只相处不到月余的表亲……小大人啊,”他笑得亲切极了,“曾经流落奴隶之中的您,该知道如何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