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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藏在大海里,才会不动声色……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
三省交界,管理混乱的瀚海市
瀚海市城北区的街头一向嘈杂而拥挤。纷纷扰扰的人群,男男女女,三三两两,从一大早上就在攒动。因为疏于管理,街道上随处可见摆放摊位卖些杂七杂八东西的小商贩。勤俭持家的妇人,算计了一辈子,节俭习惯了的老人,聚在各个摊位前,争论着物品的好坏,价钱的高低。起早贪黑的小贩们也卖力地吆喝着,回应着挑挑捡捡的新顾客。又向四周乱瞟着,招呼着老主顾。小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插着,乱跑着,叫嚷着,时而缠着自己的父母,恳求着,要出一毛钱,欢叫着去买一块儿糖,或者一个小玩具。街头的流浪儿,脏兮兮的手指含在嘴里,羡慕地看着,垂涎欲滴……
热闹中夹杂着热闹,不时从某个地方传出争执的声音,引起一阵骚乱,甚至有人揪打起来,周围的人匆忙散开,免得殃及到自己。
一辆八成新的黄包车,七扭八拐躲避着行人。精壮的黄包车夫早已习惯了人群的拥趸,嘴里不住地吆喝着,“劳驾,借过,借过……”同时灵巧地转动身子,尽力保持着车子的平衡,以免惊扰了黄包车上坐着的客人。
黄包车上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小胡子男子中等高度,身材瘦削,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色西装搭配着名牌蓝色暗花领带,脚上一双名牌棕色皮鞋,两撇黑黑的眉毛像两把斜插的宝剑,眉毛和眼睛的距离很近,给他的面容平添了一股锐气,半开半闭的眼睛却是困倦而懒散的,因而整个人也显得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脸上是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气,丝毫不在乎车夫把他送到哪儿去,或是用什么方式送去。
黄包车夫凭着他的专业精神和过硬的拉车技术,穿过波涛汹涌,暗流滾滾的茫茫人海,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在“烟雨楼”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瀚海市城北区最有名,也是饭菜价格最贵的饭店。用雅致包装着富丽堂皇的二层小楼,标榜着低调的奢华,是一家中西合璧的高档饭店。以精致的早餐,琳琅满目的午餐和丰盛的晚宴出名,更因为周到细致的服务受到社会上层人士的广泛好评。
烟雨楼饭店与先前喧闹的市场相隔不远,却异常清静,形成鲜明的对比,成为一个孑然不同的世界。从外表的装潢到醒目的招牌,处处透着高傲,如同一位贵妇人睨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
小胡子男人下了车,打了个哈欠,伸了下懒腰,随手掏出一张钞票给了车夫,心不在焉地迈上烟雨楼饭店门前的几级台阶,走进烟雨楼饭店。
黄包车车夫跟在烟雨楼饭店门前等着客人坐车的几个同行打了声招呼,拉着空车,原路返回。路边儿一个穿着粉色碎花儿小褂的少女,叫卖着:“香烟,香烟要吧,香烟要吧?”黄包车车夫拉着空车经过她身边时,向她做了个手势,卖烟少女默默颔首。
集市上依然喧嚷不止,另一波算计着,要节省家用的人们正争先恐后地加入先前并未完全散去的人群,斤斤计较着。买家们总觉着要价太贵,卖家们总觉着出价太少,双方都觉着自己吃了亏,周而复始地争论着……
纵深望去,脏乱的街道旁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穿一套深灰色西装戴黑色领结,足蹬黑色皮鞋,坐在一张矮凳上,让鞋匠擦鞋。他的左耳垂穿了耳洞,戴着一只银耳钉,面容清秀。光洁而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香烟,阳光斜射过来,随着他吞吐烟圈的动作,不时在他的左耳上反射出点、顿的光。
鞋擦好了,耳钉男子站起身,身材挺拔,举手投足间可以看出身体经过长期的运动锻炼,结实灵活。耳钉男子掐灭了烟蒂,扔在一边。递给擦鞋匠钱时,不动声色地反手接过一张字条。
戴耳钉的男子一路走过,市集的喧闹,无以复加。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个身穿苏格兰呢西装,扎红领带,皮肤暗黄的中年男人,正声嘶力竭地推销着各式各色的领带……周围一群看热闹的人起哄似地笑闹着……
一个穿灰色长衫,戴黑色礼帽,身体发福的男人撸起袖子,捞起一条活鱼,和鱼贩子讨价还价,他的金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耳钉男子走马观花着周遭的一切,他的步调,态度,浑身上下洋溢的气息都在告诉人们,集市上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耳钉男子随手推开凑到他身边,硬性推销的流动小贩。经过卖花姑娘,卖报的报童,卖花生瓜子的老太太身边时,又随意地翻翻、看看他们手中捧着的五花八门的货物。然后,擦身而过。在滑过的瞬间,用极好的听力捕捉到,他们用极低的声音飘送到他耳边的同一句话:“一切正常。”
集市的尽头是“烟雨楼”女王的帝国,几个不走运的黄包车夫依旧叼着劣质卷烟,闲扯着花街柳巷的杂闻绯事,期待着去烟雨楼饭店进膳的富豪大绅们出来时赏脸乘坐他们的御辇,同时恨恨地看着几辆停在烟雨楼饭店门前的汽车,那是几位来吃早餐的大佬自备的私家车。
私家车的司机们各自懒散地坐在汽车里,打着盹。偶尔睁开眼睛,瞟一下彼此雇主的汽车,心里咕哝着“上不了台面的货色,”自认为自己老板的汽车才是货真价实富豪的座驾。同时都一致看不起散落在一边等着拉座儿挣钱养家糊口的黄包车夫,心底界定了司机和黄包车夫虽然都是靠车轮讨生活,却不是同一个阶级。
“香烟,香烟要吧?”穿粉色碎花小褂的卖烟少女又兜过来招徕生意,“他还在烟雨楼饭店里面。”趁耳钉男子低头翻看香烟时,少女把这句话轻声送进他耳内。
耳钉男子面无表情,拿起自己选中的香烟,付了钱,走上了烟雨楼饭店的台阶。
一个穿绿色丝绸底儿布满黑色暗花旗袍的“年轻”女人,扭动着腰身从烟雨楼饭店里迎面走出来。高跟鞋敲打着台阶,发出一高一低尖利的声音。她的脸上涂了过厚的脂粉,用以掩盖真实的年龄。烫成波浪卷儿的头发上斜斜地别了一支颜色浓烈跳跃的发卡,表达着一种人老珠黄的妇人生硬而强装出来的娇俏。绿色丝绸旗袍女人走下台阶,嘴里含含糊糊地诅咒着。耳钉男子的左眉毛不易察觉地微跳了一下,随即走进烟雨楼饭店的大厅。
烟雨楼饭店的大厅,依照江南的风情,用做工精美的雕花的镶板,悬浮的构造复杂的宫灯证明着与众不同的身份。大厅里照例装饰着一些所谓社会名流附庸风雅的字画。
烟雨楼饭店的年轻侍者阿金将耳钉男子引到饭店二楼的空桌坐下。在角落靠窗的餐桌旁,小胡子男子一扫困倦的神情,正专心致志地扑在一份《申港早报》上,贪婪地吞咽着什么新闻。一个诺曼王朝式样的咖啡杯里剩着凉了的咖啡,温莎公爵夫人花边儿的平盘里残留着吃了一半的欧洲大陆式早餐,这些都被小胡子男人冷冷地推在一旁。美食美器,因为不受待见而满腔幽怨,自怜自叹。
阿金给耳钉男子倒了一杯茉莉花茶,又将早餐点餐单递给他,低声和他说着话,仿佛在推荐店里的应季养生滋补粥。
“今天早晨从高鼎文来到烟雨楼到现在的这段时间,一共有三个人找过高鼎文。第一个人是一个穿苏格兰呢西装,扎红色领带的中年男人。他西装上衣的第二颗纽扣用黑色线重新缝补过,他来向高鼎文推销领带。第二个人是一个穿灰色长衫,带黑色礼帽的偏胖男人。他牙齿的第一颗犬齿用18K金镶过,他来问高鼎文是否有意参股他的公司。第三个人是一个穿绿色丝绸旗袍的‘年轻’女人,”阿金说到‘年轻’这两个字时拖长了声调,“无法判断她的真实年龄,因为涂了过厚的脂粉。”阿金殷勤地为耳钉男子续上了茉莉花茶,“不过从她涂了过厚的脂粉,又一心一意卖弄俏皮来看,她应该年过四十。一身廉价法国香水味,左边的鞋跟儿刚刚换过鞋掌儿,落地的声音明显比右边的鞋跟儿响。”
耳钉男子的左眉又不易觉察地挑了一下,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早餐点餐单的内容。
阿金饶有兴趣地将耳钉男子的这一微小动作看在眼里,继续说:“她的意图不明。此后高鼎文一直在看《申港早报》的体育版新闻,似乎对赌马很感兴趣。
耳钉男子站起身,掏出钱递给侍者阿金。“您已经预付过了。”阿金毕恭毕敬地垂手侍立,保持着高级饭店受过良好训练的侍者应有的规范。
耳钉男子把钱塞到阿金手里,“这是对你细致观察的奖励,相信我,你应得的。”
阿金依然彬彬有礼地目送耳钉男子离开,“说到那个绿色丝绸旗袍女人时,他为什么挑眉毛呢?”阿金忖度着,他对自己的观察力非常自信,若有所思地看看手中的钞票。
耳钉男子离开烟雨楼饭店,等候多时的黄包车夫终于迎来了他的真命天子。一路欢歌笑语地,小跑儿着将耳钉男子送到了目的地——“红玫瑰舞厅”,瀚海市城北区的另一处奇迹,号称:天上来到了人间。
此时,早起的鸟儿不多,早起的虫子也少。除了昨夜宿醉未醒的痴男怨女,依然拥在一起,彼此支撑着机械地摇摆。舞池里的灯光阴晴不定地漫射着,乐队的乐手们在半睡半醒的乐队指挥的引领下睡眼朦胧地演奏着半死不活的乐曲,连乐手们自己也听不出曲调是什么。
穿绿色丝绸旗袍的“熟”女,走了过来,邀请耳钉男子跳舞,他们走着标准的舞步,恪守着格调,同时也没忘记窃窃私语。
“没有用,他根本不上钩儿。”绿色丝绸旗袍女依然残留着既未能舍身成功自然也无法成仁的怨恨。
“你左边鞋跟儿刚换过鞋掌儿?”耳钉男子看似随便的一问。
“是啊!再没进项,我就得光脚了!!”绿色丝绸旗袍女用深闺怨妇的腔调报告着委屈,同时下意识地用左脚鞋跟儿重重点了一下地板,发出尖利的一声“叮”。
红玫瑰舞厅的乐队指挥恍恍惚惚中从半梦里惊醒,脱口而出“换音乐”,于是乐队的乐手们嘟囔着,盲从地开始演奏一曲欢快而轻佻的小调儿,“Lotus的风骚小娘们儿”:招摇着四十几岁的已婚老妇人张溅舫与二十岁小伙子朱战岭勾搭成奸的肮脏往事。(这是早年间瀚海市的一桩丑闻,Lotus公司员工四十几岁的已婚老女人张溅舫,生性放荡,平素喜欢装扮成天真少女,故外号“小娘们儿”,因求财心切,借游泳之故主动向自己的主管二十岁已婚男子朱战岭投怀送抱,由此开始以偷情为借口的卖*,后被朱战岭二十岁新婚妻子知道,怒而持刀杀死张溅舫,被判死刑,朱战岭家破人亡,成为轰动一时的丑闻。一名作曲家根据此事做了一首浪荡的小调儿,风靡一时。)
耳钉男子盯了一眼周围寥寥可数的几对寒号鸟,离开舞池。绿色丝绸旗袍女郎紧随其后,听候Boss的进一步召唤。
耳钉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钞票,扔给绿色丝绸旗袍女郎。“拿去买鞋,还有以后别用这种廉价香水,闻了就让人想到:贫民窟里专门接待阿猫阿狗的野鸡。”
耳钉男子把这些话也扔了过去,砸在绿色丝绸旗袍女郎的脚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