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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议事厅门前。
几名下人合力,抱着一辆精铁与红木打造的轮椅,小心翼翼地抬上台阶,平放在议事厅里头。
江子兴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面,面色平静。他已经习惯了被推来推去、抬来抬去的日子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竹青色长衫,脚上蹬着一双崭新的石青色布靴,一头长发被墨青色发带高高束起,露出一张虽至中年却依然俊朗的脸,整个人打扮得极为精神。
“大老爷叫我?”被推进里头,江子兴才发现不仅仅是冯大老爷在里头,冯府的其他几位老爷也在里头。他心里有些诧异,不由思索起来,究竟发生什么事,叫这几位老爷都聚在一起,还找他来?垂下眼,冲坐在上首的冯大老爷拱手一礼。
冯大老爷坐在上首,看着眼前的男人。模样身量都是一等一的,若非双腿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当真算得上出色之极的了。
而,就是这个“出色”的男人,骗了他的妹子,害了他的父亲。
这是一条永远也捂不热、养不熟的白眼狼!
“哼!”不等冯大老爷开口,坐在左边下手的冯二老爷,口里发出一声重重的怒喝,转过脸,满眼憎恨地看过来。
江子兴被他眼中满满的憎恨,看得心头一突。紧接着,他发现其他几位冯家老爷,也用同样憎恨的眼神看着他,不禁有些不妙的感觉。
“可是在下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叫几位老爷不满?”江子兴试探问道。
话音落下,几位老爷的脸上,憎恨之色更浓。冯家三老爷甚至按着扶手要起来,被他旁边的四老爷压住了:“听大哥问他。”
议事厅里没有一个下人,只有冯家几位老爷,以及江子兴。
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反射出冷冷的光泽,让江子兴心中愈发不安,不禁握紧了椅子扶手。
但他素来心志坚定,因此面上也不显露,只露出几丝诧异:“大老爷要问我何事?”
“我要问你,我父亲究竟是如何死的?”冯大老爷面上沉沉,一双阴沉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江子兴心里一突,冯大老爷怎么忽然问他这个?难道他们发现端倪了?
不可能,冯氏绝不会说,冯大老爷必然是诈他的。
因此,面上露出几丝愤慨和愧疚,咬着牙道:“只怪我那狠毒的女儿,我也没料到她如此心狠手辣,又心机深沉,竟然把毒药下在茶叶里,害了太师大人。”
“砰!”冯家三老爷抬手拍在桌上,忽的站起来,指着他怒道:“你还狡辩?”
江子兴仰起头,面露愕然:“三老爷这是何意?我何时狡辩了?”
“毒药是你下的,你还不承认?”冯家四老爷也站起来,冷冷看着他道,眼中满是仇恨。
江子兴顿时瞪大眼睛,一脸震惊的神情,甚至撑着椅子扶手要站起来,但他努力了几回,并没有成功,气吁吁地坐回去,无比愕然又气愤地道:“四老爷为何如此说?毒药若是我下的,叫我天打雷劈,堕入畜生道!”
他发的毒誓,不可谓不狠毒,若非几人明明白白知道真相,只怕要动摇了。
“太师大人对我情意深重,不仅提拔我在仕途上一路平顺,更将女儿嫁给我,我心里感激还来不及,为何要下毒害他?”江子兴仿佛遭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咬着牙,脸红脖子粗,将他清隽的外表都破坏了,“我那女儿,竟是个狠毒的,不仅害了太师大人,还差点嫁祸给我,那个孽女,我一定不会饶过她!”
他说话时,颊侧的青筋若隐若现,显然是气得狠了。这样煞有其事的表现,让知道真相的冯家几位老爷愤怒极了!
“好,既然你不认罪,那我问你——是谁叫莲枝买的砒霜?”冯大老爷负着手,踱步走近,站在轮椅前头,垂眸看着江子兴问道。
莲枝?!江子兴心里一突,瞳孔不由缩了一下,那个贱婢不是带着身契走了吗?
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并没有瞒过冯大老爷,怒笑一声,猛地抽过手,冲他掌掴而去!
江子兴张口,刚要辩解,蓦地眼前闪过黑影,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重重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打得一偏。
半边脸顿时麻了,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就连眼前都花了,看不清东西。江子兴摇了摇头,努力晃走这股不清楚的感觉,忽然衣领被人揪住了,紧接着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勒得他喉咙发紧,喘不上起来。定睛一看,是冯三老爷。
“三老爷……”
冯三老爷根本不听他讲话,方才江子兴一进来,他就想砸烂这张可恨的面孔了,苦于冯大老爷没有开口,才一直忍耐不动罢了。见冯大老爷都出手了,哪里还按捺得下,立即扬起拳头,朝他的眼眶上砸去:“畜生!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们冯家待他不好吗?仕途给他铺得平平坦坦的,最宠爱的小妹妹也嫁给他为妻,人脉和钱财从来不亏待他,他到底为何如此待他们?
“畜生都不如!”冯三老爷咬着牙,眼睛都红了,一把将江子兴掼在地上,抬脚狠狠踩他的脸,“杀了人还不认,在我们府里好吃好喝这么久,把我们一家都当傻子了?”
他们是真傻!居然将杀父仇人养在家里,给他好吃、好穿、好用,还订做了精铁与红木打造的轮椅,叫下人仔细伺候着!
“我们家上辈子欠你的吗?”其他几位冯家老爷也走过来,袖子一挽,蹲下去,逮着江子兴狠狠揍起来。
一时间,议事厅里满是江子兴凄惨的大叫声。
后院正房,也是一番热闹。
“几位嫂子叫我过来,不知有何事?”冯氏接到蒋氏身边的小丫鬟来唤,便到了这边。
蒋氏与冯府的其他几位夫人,分座在上首和两边下首。见到冯氏来,没有一个人的脸上露出笑意。
“关门。”蒋氏冷冷道。
冯氏不由拧眉,疑惑道:“大嫂这是做什么?”她好歹也是冯府的姑奶奶,她们做出一副三堂会审的样子,是给谁看?
“做什么?不做什么。不过是问一问我们的姑奶奶,父亲是如何死的?”蒋氏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冯氏心里一突,随即皱眉扬声:“不是说过了吗,是江絮那个小贱人,毒害了父亲!”
“江絮?”蒋氏冷冷一笑,“她一个黄毛丫头,有这么深的心计?知道父亲会去,所以早早在茶叶里下好毒,只等父亲一去,便一定会喝茶而死?”
屋里门窗紧闭,外头的光线透不进来,屋里头十分阴暗,透着一股森森的冷意。
冯氏情不自禁攥紧帕子,扬着脖子道:“你们是不知道,她可是个心机狠毒的,这点子计谋在她心里,不过是一眨眼就能想出来的!”
“就算是她下的,难道你们平时都不喝茶的吗,只等父亲去了,单独泡给父亲喝?”冯家三夫人叫道。
冯氏顿时噎了一下。眼珠飞快转动着,思索着辩解之法。
她心里紧张极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事发,而且如此之快!
她们究竟如何怀疑起来的?
“夫人,露儿已经招了。”这时,房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小丫鬟走进来,来到蒋氏身边,福了福身,小声说道。
冯氏顿时一惊,情不自禁捏紧了帕子。
“你还有什么说的?”听完小丫鬟的汇报,蒋氏的脸色铁青一片。
露儿是她安排给冯氏的伺候丫鬟,给了冯氏后,她再没过问了。没想到,露儿竟也胆子大了,这样的事情也敢隐瞒。
方才冯氏进屋后,便关上了门后,自有人领了露儿下去,盘问起来。盘问的结果,跟冯大老爷那边传来的一般无二,甚至更加龌龊肮脏,直叫蒋氏气得脸色铁青。
“我……”冯氏顿时脸色煞白,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辩解不出来。
她不是有急智的人,不过是心思狠毒了些,然而蒋氏等人管着偌大的太师府多年,不仅心思狠毒,心智也不是她可比拟。几番盘问,便叫她把底细全透了出来,一点没留。
“好啊!”蒋氏冷笑一声,“你可真是好啊!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父亲都谋害!”
冯家三夫人更是啐了她一口:“跟杀父仇人日日睡一张床上,你可真有脸!”
冯氏的脸上红红白白,张口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来人,搀着我们的好‘姑奶奶’,咱们到议事厅去!”蒋氏看也不看她一眼,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其他人也都绕过冯氏,往外走去。眉头紧皱,仿佛冯氏是什么脏得臭的,挨得近了便能沾她们一身似的,甚至捂着口鼻,匆匆行过。直把冯氏羞得又气又急,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被两个小丫鬟架得结实,往议事厅去了。
“老爷,审出来了。”进了议事厅,几位夫人们便走到自家男人身边,蒋氏也往冯大老爷身边走去,转过身一指被架进来的冯氏,皱起眉头,一脸厌恶地把方才审出来的结果说了,“并不是燕王妃,而是江子兴主谋,咱们的‘姑奶奶’帮着!”
冯家几位老爷听了,都气得要命:“咱们对你不好?父亲对你不好?全家上下就你最受宠,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
“我……”冯氏听了,又羞又愧,直是捂脸哭起来。
冯大老爷的脸上阴沉如水,从桌上拿起一把匕首,“锵”的一声拔出来,走到冯氏跟前,把匕首塞到她手里:“杀了他!”
“我——”冯氏瞪大眼睛,满脸惊愕,低头看着被强塞进来的匕首,又看了看一旁躺在地上,被冯家几位老爷打得鼻青脸肿,看不清面目的江子兴,浑身发抖起来。
冯家三老爷见她久久不动,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直是气得跺脚:“你下不了手不成?”
冯氏握着匕首,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满脸恳求:“三哥,他已经知道错了,饶他一命吧?”
“你!”冯家三老爷气得险些厥过去,抬手指着冯氏,手臂都哆嗦着,“他毒害了我们的父亲!你知不知道?那是我们的父亲!杀父之仇,你竟然不报?”
于情而言,那是他们的父亲,教养、宠爱他们长大的父亲。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于公而言,那是冯太师啊,太子之师,等太子登基之后,满朝文武谁比得过他们冯家?可是冯太师一死,冯家立时跌了一阶!此仇,如何能不报?
然而冯氏握着匕首,满脸泪痕地道:“可是,他是我的男人啊!”
她如今已经这样了,人不人,鬼不鬼,除了江子兴,谁还肯好好待她?
“求哥哥们饶他一命吧!”冯氏松了手,任由“叮当”一声,匕首掉在地上。随后,她也跪了下去,“求求你们了!”
冯家几个老爷见状,险些没气死过去!
“好姑奶奶,你就说些个人话吧!”冯家三夫人一脸厌恶地道。
蒋氏站在冯大老爷身边,沉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
其他几位夫人则半是指责,半是规劝起来:“只要你杀了他,为父亲报了仇,就还是冯家的姑奶奶,往后不会不管你的饭吃。”
“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彤儿想一想?你从前为杀人凶手隐瞒就罢了,如今给了你机会回头,你若把握不住,冯家可不能容你!届时,彤儿怎么办?”
蒋氏听着,嘴角冷冷勾起来。
她们劝冯氏的话,未必便安了好心。至少,提起江予彤这一点,便是绝对没安好心。
这几个女人,心里把冯氏恨得透透的!
没了冯太师,冯家的地位一跌便是好几个台阶,本来该娶更好的孙媳妇,该嫁更好的孙女婿,如今也不成了!这口气,叫她们如何咽的下去?
至于江予彤,如今在冯家可是臭不可闻。拈酸吃醋,泼辣狠毒,小气成性,简直没有一点儿好的!何况,她的脸上跟冯氏一样,都盖着一只大乌龟,使劲法子也消不去。配着她招人恨的性子,上上下下竟没一个喜欢她的。
蒋氏更是听冯安宜抱怨几回了,最近的一次,冯安宜甚至说,他宁可死也不娶江予彤!
她从前还有些犹豫,还劝一劝冯安宜。如今见了冯氏的行事,几乎当机立断,绝不能叫江予彤跟了冯安宜,哪怕是妾都不行!
“求求你们了,哥哥,嫂嫂,饶他一命吧。”冯氏却完全没想过,江予彤如今在冯府的地位如此之差。她只以为,江予彤生得漂亮,又活泼可爱,再加上冯安宜是个能容人的,哪怕江予彤有些小性子,以冯安宜的长情也没有问题。因此,满心都只为江子兴一个人打算起来。
冯三老爷已经听不下去了,扭头就走:“我没有这样的妹妹!”
其他几位老爷也抬脚走了:“我们也没有这样的妹妹!”
最终,屋里只剩下冯大老爷、蒋氏、江子兴和冯氏。
“大哥,你一向最疼我了,就再疼我一次吧!”冯氏跪行几步,来到江子兴的旁边,一手抱住他,一边抬起脸,冲着冯大老爷哭道:“他如果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她如今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如果没了江子兴,还能做什么?
出门交际?被人嘲笑死吗?待在家里?没有江子兴,谁陪她说话,逗她开口笑?
“大哥,他害了父亲,我也恨他,我曾也想杀了他的。”看着冯大老爷阴沉的脸,冯氏抹了抹泪说道。
冯大老爷终于开口道:“那就杀了他!”
“可是,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冯氏咬着牙,仇恨地看了一眼江子兴,“他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陶氏,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我比谁都清楚!他这么对我,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他!他想痛快的死,没门!我要叫他一辈子都绑在我身边,日日只能看我这张乌龟脸!”
冯大老爷皱了皱眉。
“大哥,不能杀了他,太便宜他了。”冯氏抹掉眼泪,阴沉地道,“叫他活着,一辈子受尽屈辱,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冯大老爷阴沉沉地看了她几眼,又走到江子兴身边,低头看着闭着眼睛在地上抽搐的江子兴,忽然冷笑一声:“好,既然你想他活着,那就饶他一命!”
冯氏惊喜地抬头:“大哥?”
“来人!”冯大老爷却没再看她一眼,负着手走出门,“把这个女人和江子兴丢出府!”
冯氏愣住了,呆了一下才叫道:“大哥?”
“轮椅不许带走,砸碎扔了!”冯大老爷冷声又道。
说着话,下人已经把江子兴和冯氏都拖了出来。
看着冯氏狼狈挣扎的模样,蒋氏皱了皱眉,拉了拉冯大老爷的袖子,低声道:“她毕竟是咱们家的姑奶奶,就这么扔出去,叫她怎么生活?若是丢了脸,不是堕咱们的名声?”
冯大老爷冷笑一声:“咱们家的姑奶奶?不是病重而亡了吗?”扭头看了一眼冯氏,见她脸上涂着粗粗的乌龟纹,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顺眼,“你觉得,如果她到处宣扬是冯家的姑奶奶,谁会信?”
蒋氏抬眼看过去,顿时也笑了:“老爷说得是,咱们家的姑奶奶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好,已经不幸病故了。”
“把那个丫头毒哑了,一同扔出去!”冯大老爷说罢,便沉着脸,拂袖走了。
蒋氏一愣,顿时明白过来,“那个丫头”指的是谁。
“是,老爷。”蒋氏低头应道,眉梢涌上一丝愉悦。那个臭丫头,哪里配得上她的哥儿?早该丢出去的!
两刻钟后。
“呜呜呜!啊啊啊!”江予彤站在冯府的后门外,瞪大了眼睛,跳着脚大骂将她扔出来的下人,但是张口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呜”“啊啊”的声音,直是急得跳起来。
冯氏也被扔了出来,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关闭的后门,久久回不过神。
冯家的下人将他们三人扔出来时,丝毫没有留情面,冯氏打了两个滚才坐起来的,手肘、膝盖处的衣裳都磕破了,手上也蹭破了油皮,火辣辣的疼。
至于江子兴,他本来便双腿残废,更被冯家几位老爷痛打一顿,连动弹都不得,骨碌碌滚出去好远。
冯氏站起身,走到江子兴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露出快意、痛苦、憎恨、怜悯等神情:“你终于满意了?”
他一手策划出来的,弄到这一步,他当然满意了!
听他口里发出“嗬嗬”的笑声,冯氏再也忍不住,蹲下去,一把捞起他的领子,扬起巴掌扇在他脸上,大叫道:“你满意了?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满意了?”
冯氏是不聪明,但她也没笨得无可救药。事已至此,江子兴的脸上没有半丝懊悔,肿得只能睁开一条缝的眼睛里,迸出来疯狂的快意,冯氏哪里还不明白?
这一切,他早就料到了!
“冤家啊!你是我的冤家啊!”冯氏松开他的领子,任由他“咚”的一声倒回地上,拼命捶起他来,“你害了我一生啊!”
她使劲捶着他,嚎啕大哭。
那边,江予彤骂了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气得走上前,使劲捶门。她力气大,捶得门板咚咚作响。不多时,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下人。见到她后,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扬手一个巴掌挥她脸上,随即抬腿一踹,将她踹得倒头骨碌碌滚得老远,才骂咧咧地关上门。
江予彤直是懵了,爬起来后,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蓦地瞪大眼睛,爬起来要去再捶门,却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哭声,还有“嗬嗬”的笑声。扭头一看,冯氏捶着一个人,嚎啕大哭。被她捶着的那个人,隐约看出来是个男人,眼里迸出疯狂的快意,嗬嗬大笑。
“呜呜呜!啊啊啊!”江予彤想问冯氏,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府里忽然把他们一家三口丢出来了,还敢打她?然而发出声音,却是含含混混的一片,急得连连跺脚。
冯氏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个女儿。扭头看了江予彤一眼,沙哑的声音道:“咱们被赶出来了,因为你爹!”
听她讲完,江予彤简直气得要死,一把挥开冯氏,抬脚狠狠踹在江子兴的身上:“呜呜呜!啊啊啊!”
江子兴被她踹在身上,顿时收住笑声,毒蛇一般阴冷的目光投向她:“滚!”
他能容忍冯氏打他,却不能容忍江予彤踢他。不过是一个长坏了的种,叫他父亲都是侮辱了他,还敢对他动手?
江予彤被他冷森森的喝声吓了一跳,立即停下动作。这时,冯氏拉住她的手,沙哑的声音道:“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啊!”江予彤话也说不出口,气得一甩袖子,走在前头。
冯氏叫了她几声,没叫回来,只得一个人弯下腰,扶着江子兴站起来。但江子兴残废了,双腿走不了路,他又长得高大,冯氏一个人扛不起他,折腾了半晌,累出一身汗来,也才挪动了没几步。
而江子兴身上的衣裳,也在这场拉拉扯扯中,被刮得又破又旧,再不能看了。冯氏见他还笑得出来,气得狠了,一挽袖子,抱住他的双脚,倒拖着他往前走:“想死?没门!江子兴,你这辈子只能听我的!我叫你活着,你就不能死!”
江子兴被她抱着双脚,倒拖着往前走,没几步,后背的衣裳便被磨破了,粗粝的地面刮擦着他的后背,很快流出血来,所过之处,便是一道蜿蜿蜒蜒的暗红。后脑勺更是时不时掉进坑里,或者撞在石头上,一路狼狈之极,看得冯氏更是哈哈大笑!
此时,宫中。
“儿臣这便启程。”裴凤陨已经整顿好了队伍,正准备出发。出发之前,进宫同隆安帝道一声别。
隆安帝点点头,沉声道:“务必大胜而归!”
“是!”裴凤陨点头应道,一手按着腰间宝剑,转身向外走去。
乌黑的盔甲,反射出森森的寒光,衬得他的身形无比高大,气势无匹,好像无战不胜的战神。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子,更是幽深如渊。
他就要走了,去南疆,九死一生。如果他回不来,上次见絮儿,便是最后一面。
他知道江絮就在宫中,如果他想,他还能再见她一面。但他不知道,还应不应该再见她?
也许,他不该再见她了。上次离别之前,他们安安静静吃了一顿饭,难得没有争执,也没有吵闹。他不敢保证,如果再见她,会不会还是那么安静美好?
然而心里虽如此想着,脚步却不知不觉来到吴太妃的宫墙外。就在他站定在外面,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絮儿,我放得高不高?”是裴君昊的声音,清亮中透着愉悦。
裴凤陨猛地抬头,看见宫苑上方飞着一只纸鸢,迎着风,飞得高高的。
“絮儿,你要不要试一试?很好玩的呀!”裴君昊清亮的声音又传来。
裴凤陨的目光陡然一沉!
他每日忍着不要见她,不想打扰她宁静的时候,那个混账小子却每日都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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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月上梅梢鱼铃音】的花花,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