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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这一跤当真摔得不轻,不独脑袋上破了个大窟窿,便是右腿也骨折了。好在医馆离得近,坐堂大夫又是外伤好手,虽是暗叹不知谁人下手这么狠,竟是把个老太太折腾成这样,却还是很快处理完毕。
待送走大夫,李静文才想起,姐夫的弟弟陈清文就在后院养着呢,忙不迭派人去叫,至于自己,虽是深厌赵氏常日所为,此种情形之下也不好丢下不管,早有丫鬟搬了个绣墩过来,服侍李静文坐下——
因着赵氏待人太过刻薄,掌了内务这些时日以来,倒是没多少人愿意跟她亲近。之前听候吩咐,不过是慑于形势,以为李静文再也回不来了呢。
现在静文小姐不但回来了,还找回了小少爷,老爷感激之下,说不得二人好事就近了,到时候,还会有赵氏什么事?
因此奉茶的奉茶,捶背的捶背,倒是比平日里侍奉赵氏殷勤的多。
赵氏醒来,正好看到这刺眼的一幕,只气的浑身都是哆嗦的,刚要喝骂,却不防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帘一挑,两个丫鬟扶着一个颇为瘦弱一脸病色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可不正是平日里赵氏拿来当心肝宝贝疼的二公子陈清文?
陈清文眉目间倒是和陈清和有几分像,却因为身子骨弱,脸色更苍白些。
虽然来时路上已经听丫鬟大致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一眼瞧见赵氏的凄惨模样,不由吓了一跳:
“娘,你这是怎么了?”
赵氏只觉浑身钻心蚀骨的痛,又是委屈又是愤怒,竟是一把攥住陈清文的手就哭骂起来:
“清文哟,你大哥这是容不下咱们娘俩了,想要和李静文那个小娘养的弄死我啊——”
陈清文再没有料到,自己娘亲甫一睁开眼来,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乱骂一气——
明明方才丫鬟说的清楚,害的娘亲跌倒的是表姐赵秀芝,娘亲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对着李静文乱骂起来?用语还这般粗俗难听!
一时又是尴尬又是抱歉,忙强撑着起身对李静文一揖:
“静文姐姐,对不住啊,我娘定是疼的过了,才会如此胡言乱语——”
虽是有赵氏这么一个娘,陈清文的性子却更多的是随了自己老爹陈正德,倒是个忠厚的,也和陈正德一样,老实之外,更有些懦弱。因此,虽是明知道赵氏身上的伤乃是不小心和表姐撞到一处才弄出来的,却也不敢指责,只是不住的和李静文道歉。
“什么胡言乱语?”赵氏简直气的发昏——自己这边分明已和李静文势同水火,宝贝儿子倒好,竟是当着自己的面对那贱人低三下四!
“你好歹是陈家二公子,这个贱人算什么东西!你是主子,至于这贱人,和要饭的有什么区别?哪里有这么大脸,让你好声好气的哄着供着?你个没心眼的,镇日里倒是把人家看成亲哥哥一般,连个杀千刀的不沾边的小姨子也看的金豆似的,却不知别人眼里哪还有你这个弟弟?说不好,今日害了我,明日就会拿根绳子勒死你!”
“娘——你莫要再说!大哥哪里和你说的那般?”饶是陈清文,虽是心疼赵氏身上有伤,却依旧觉得这话说的太过了——这么多年来,家里少牵累大哥了?便是往日里没搬到县城,大哥也经常帮自己求医问药。
自从搬到一起住,兄嫂更是事事周详,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但凡秀姐儿毓哥儿有的,就不缺自己的。偏是娘,就没有个知足的时候……
赵氏本就受了伤,这会儿看不过说了继子几句,一心护着的小儿子就一百个不情愿的模样,顿时更加暴怒——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谁?若不是儿子体弱,自己用得着帮他谋划这么多——就他那身子骨,若没有些黄白东西傍身,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安生。
偏儿子根本一点儿不领情的样子不说,还每每帮着那两口子说话,现如今自己都被害成这个样子了,儿子不说给自己出气,还句句帮着继子和那个毒妇!
忽然挣扎着抓起个杯子朝着李静文就掷了过去,“你这个心如蛇蝎没脸没皮的毒妇!别以为笼络了我儿子,就没有人替我出气了!等我娘家兄弟和侄子们来了,看治不死你!对了,秀枝呢?你把我侄女儿秀枝怎么了?”
赵氏之所以敢在陈家这么猖狂,一直以来最大的依仗就是那帮娘家人,便是平日里,也总是把娘家人当自家人,把陈清和这个供养着自己的继子当外人。
又知道这次事情难以善了,更是存了破釜沉舟的意思,竟是铁了心,拼着翻脸,也要领着娘家人在陈家大闹一场——
自己老了,还是长辈的身份,就是说破天去,也占着个“理”字,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不信继子还真就敢和自己一样,连脸都不要了。
这么想着,竟是又指着李静文开始破口大骂:“不要脸的小娼妇!别以为把我害死了,你就能和你那好姐夫双宿双飞,我今儿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让人知道你们这俩不要脸的做下的腌臜事——”
正自喝骂,门突然啪嗒一声响,却是陈毓正推开门走了进来。
陈清文一下张大了嘴巴——方才来的匆忙,只听说娘亲受伤,倒没想到失踪的侄子竟然回来了!一时又惊又喜,忙上前想要去拉陈毓的手:
“毓儿,毓儿,真的是你回来了?”
陈毓顿了一下,本想抽出手,却在触及陈清文有些硌人的手指骨时又任他握住,心情更是复杂无比——
这个小叔的心肠倒是不坏的,就可惜,和祖父一般,全没有一点儿主见。前世时这两人倒也不是不想护住自己姐弟,可惜一个两个的全都被老婆死死辖制,竟是见了大小两个赵氏和老鼠见猫一般。
每当赵家两个女人磋磨自己和姐姐时,这两人做的最多的,就是抱着头陪着自己和姐姐一道流泪,甚而自己逃离后不多久,听说祖父和小叔就先后离世——
男人立不起来,别说护着别人了,就是自己也镇日里和生活在沼泽中一般罢了!
叹了口气,终究缓慢而坚定的抽出自己的手,刚要说什么,外面却是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陈财的声音随之传来:
“老爷,老爷,您慢些,您的鞋子——”
陈毓似有所感,倏地回头,正好瞧见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面目黧黑嘴唇干裂的清癯男子——
不是爹爹陈清和,又是哪个?
印象里爹爹最是讲究,素日里穿的衣服即便不是什么好料子,也从来都是浆洗的干干净净。再看眼前人,身上的袍子根本连本来颜色都看不清了,甚至下摆处还撕裂了几处,连带着还光着一只脚!
陈毓只觉头昏昏的痛,眼睛更是涩的不得了,竟是不管不顾的朝着那个久违的怀抱冲了过去:
“爹爹——”
力气太大了些,陈清和猛往后一踉跄,一下坐在门槛上,脑袋撞在门上,一阵一阵的痛,手却是死死的扣住怀里的儿子,便是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瞧着陈毓,那模样,唯恐一眨眼,儿子会再次不见了似的。
抱的太紧了,陈毓被勒的生疼,连带着爹爹身上也是一股霉味儿并汗味儿,陈毓却是丝毫没有挣脱的意思,反而把头埋在陈清和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