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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咱们干吗要受这样的窝囊气?”商铭的书童叫雨砚,跟在商铭身后,一路上喋喋不休,明显很是气愤。
“当初若非鹿鸣馆派人来请,少爷会纡尊降贵,到他们这里来住?现在倒好,竟是为了个跟少爷作对的乡下小子,就敢抹了少爷的脸面!”
这些话可是雨砚的真心话。实在是跟了少爷这么久,哪个人见了少爷不是赞许有加?连带的自己这个书童走出去也被人高看一眼。
更不要说这会儿少爷可是考中了举人,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官场。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学院中的先生,对少爷也是极客气的,还断言说凭着少爷的文章,金榜题名应该都不在话下。
至于那个只配坐着个破破烂烂牛车的小子,又算什么啊?连少爷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这鹿鸣馆的管事定是老眼昏花,昏聩糊涂之下,才会有此番举动。
“照我说,以少爷这会儿的身份,咱们才不怕鹿鸣馆!少爷就该让他们大大的吃些苦头,咱们这就搬出去,到时候,看后悔的是谁!”
不得不说有其主必有其仆,雨砚和商铭还真是相配。
便是商铭自己,这会儿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自己要留在这里,却不是像雨砚说的怕了鹿鸣馆或者它背后的裘家,而是,自己还有其他事可做。
真是搬离了这里,还怎么靠近陈毓他们?又怎么能让自己的计划顺利实施?
至于说鹿鸣馆或者裘家,再是皇商又如何?自己却是根本就没看到眼里。等彻底整倒了吴昌平和那个陈毓,自己不但会搬出去,还会联络其他同窗,全都离开鹿鸣馆,没了自己这些人,看鹿鸣馆不喝西北风去,到时候,别说裘成,便是裘家当家的说不好都得来求自己!
陈毓这边却是早已由裘成亲自引领着往收拾干净的一套小院而去。
因是给读书人提供的住处,这种二进的院子已是鹿鸣馆中最宽敞的了。
而裘成特意安排给陈毓的这套香园小榭,除了面积够宽敞之外,环境也最清雅。
院子中栽有几竿青竹,又有数本珍桧摇曳其中,依依柳枝下,是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直通往一个小巧的碧水池塘。
又有和风细细送来袅袅香气,让人甫一进入,便觉得心旷神怡,烦躁顿去,果然是读书品茶怡情养性的好去处。
看陈毓脸上露出笑容,裘成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些:
“这处院落,不知公子可还满意?若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只管告诉我,我这就让人前来收拾。”
“辛苦你了。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做什么改动。”陈毓点了点头,“外面还有很多事,裘管事尽管去忙便是。”
方才目睹了陈毓对着沈洛等人时的桀骜不驯,裘成本来心里颇是捏了一把汗,倒没想到陈毓竟是这么好说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带了些笑影子: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公子做事,是我的荣幸才是。陈公子远来辛苦,可稍作歇息,我已命人准备了上好的席面,全是鹿泠郡的特色菜,待会儿几位贵客可尝上一尝。”
待要离开,却又站住脚,小心提醒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公子须小心防备,就是那个商铭,平日里最是目无下尘的,今日里的反应却是有些不寻常,公子还要小心些才是。”
语气里隐隐有些忧虑——
要是商铭真是方才负气离开,也不过是个莽撞小子罢了,倒是不用太过在意。而这人竟是忍了下来,实在与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模样大相径庭,怕只怕是另有所图。这所图还不仅仅是对陈毓,应该还有自己负责的这间鹿鸣馆。
“无妨。”陈毓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冲着裘成摆了摆手,语气里更是浑不在意,“裘管事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凭一个小小的商铭,掀不起来什么浪花来。”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商铭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图谋对付自己才是。可无论他要耍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自己的实力强过他这一点就让他再没有翻盘的可能。
至于裘成担心的商铭会利用他现有的影响力打击鹿鸣馆,更是不必太过在意。毕竟,等两人对阵结果出来后,一个失败者,还是个身败名裂的失败者,又会有什么号召力?
裘成离开不多会儿,便有仆人送了上等的酒席过来,陈毓便请了吴昌平上座,自己和吴景荣在下首相陪。又吩咐喜子一块儿坐了。
几人饭才吃到一半,外面就传来一阵叩门声,连带的有人在外面叫吴景荣:
“景荣,景荣兄可在?”
吴景荣怔了下,外面的声音似是有些熟悉,“景荣兄”这个称呼却是太过陌生。
实在是平日里熟悉的人要么就直呼其名,要么就是叫自己吴傻子。
突然听到这般客气的招呼,吴景荣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去看看。”陈毓却是不动声色——这么快,就有人来了吗?
吴景荣放下筷子,上前拉开院门,神情顿时有些微妙——眼前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同窗李树平。
两人虽是同在蒙童班里就读,也都是附生身份,李树平的家境却是比吴景荣好得多,只是这人平日里遇见自己,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根本连理都不理的,怎么今日里这般客气?
看到开门的真的事吴景荣,李树平明显也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置信道:
“你真的住在这里?”
话说自己几乎找遍了整个鹿鸣馆,都没有见到吴景荣的行踪,还以为商铭搞错了呢。方才倒也从这小院外面过了好几遭,自己却是根本就没有在意。毕竟,这样优雅的小院,可是鹿鸣馆中最顶级的住所,怎么可能是吴景荣那样的穷酸住得起的?
若非方才凑巧听到院子里传来牛的叫声,自己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敲门,本来想着应该不大可能的,却不料吴景荣真的就在里面。
“啊?”吴景荣也明显很是意外,半晌才道,“原来是李少爷啊,你有事吗?”
李树平年龄比吴景荣也就小那么一两岁,和吴景荣一样,算是蒙童班里年龄比较大的。本来吴景荣瞧着两人境遇一般,年龄也差不多,甚而租住的房间也相距不远,便很是对他有些亲近。
却不料对方根本就不愿搭理自己,甚而同呵斥佣仆一般呵斥吴景荣,还不许吴景荣叫他的名字,只叫他李少爷便好。
吴景荣便是再傻也知道,人家根本看不起自己,便也就熄了结交的心思。
却不料今日刚回鹿鸣馆,这人就找了来,还一副两人平时关系多亲密的样子。
压下心头的震惊,李树平已然哥俩好似的搂住吴景荣的肩:
“景荣兄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什么李少爷,叫我树平就好。我一来就去你房间里寻你,想和你探讨一下课业的问题,倒没想到,你却搬到了这么一处好地方。怎么,不带我进去参观一下?”
口中说着,不待吴景荣相请,就要往里挤。
“李少爷留步。”吴景荣怔了一下,忙伸手拦住。吴景荣虽憨厚,却并不傻,李树平今日这般作为明显有些反常。何况这里本是陈毓的住所,自己也算客居,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往里面带人呢?
似是没想到一向好好先生似的吴景荣竟敢拒绝自己,李树平脸色就有些难看,有心拂袖而去,又想到就这样走了,可是什么消息也没有探听出来,回去未免不好交代,只得假意玩笑道:
“难不成景荣兄还要金屋藏娇吗?还是景荣兄身份不同了,眼界也高了,就连咱们这些同窗都不愿搭理了?”
语气中难免有些怨愤之意,更是放大声音,明显是想惊动里面的人——
听说吴昌平教子向来严苛,即便面前这个傻子脑子死板,他那爹说不好就会让自己进去。
吴景荣哪有他那么多心眼,却明显听出李树平言语中对陈毓颇多不敬之语——
什么叫金屋藏娇?小毓才多大点儿,这话要是传出去,让人怎么看小毓?
这般想着,脸色已是有些不好看:
“噤声!这是别人的住所,我也是客居罢了,李少爷怎么好这般胡说?”
李树平没想到,老实人也可以这般难缠,纠缠了一会儿终究无果,又想到之前商铭叮嘱,无论如何不可和吴景荣翻脸,只得忍着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是小弟想的左了,景荣兄且先回去休息,我得空了再来拜访。”
直到李树平离开,吴景荣还是一头雾水,实在闹不清怎么过个年李树平性子就变得这般好了,还对自己如此亲热!
“我的好大哥,人家怕是受人之托,来打探消息的。”还是喜子瞧着有趣,笑嘻嘻点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他是商铭派来的?”吴景荣这才反应过来,细细一想,平日里,李树平可不是对商先生巴结的很?顿时怒不可遏,“李树平要是再敢来,我非把他打出去不可。”
“那倒不用。”陈毓却是笑着摇头,“他来了,你只管接待他便是。”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人送上门来当奸细,怎么好拒之门外?反正赶跑了这个,一定还会有下一个。
“你说他们住在香园小榭中?”便是商铭,听到李树平打探来的消息也不由一愣,心里更是对陈毓的身份升起很大的好奇。
对方乘着牛车而来,明显出身寒微才是,怎么有闲钱住那等豪华院落?毕竟,听说单只那里的租金,一年就得上千两银子。
再加上之前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难不成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看来自己还是小心些,决不可轻忽大意。
沉思半晌,进去房间取出了自己刚刚写就的几张大字递给李树平:
“想法子把这些放到那小子的书房里,然后再让人撞见。另外,把他的书法给我带来一张。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这件事容易。”李树平答应的很是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