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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尚书灭门案后,不到三日,尚书郎、侍御史、掌固接连离奇死亡,他们的左手同样消匿不见。
刑部将这些惨绝人寰的案子并作一案,简称断掌案。
死的这些人都是刑部的人,都曾经为废太子谋事,废太子倒台之后,便持中立态度,没想到持中立态度却遭到屠杀,无疑令人异常费解。
刘衍这些天老老实实呆在床上哪也没去,半容又不允许别人来打扰他,因此对朝堂上的事知道的不多。
“第四天了。”日子越近,刘衍越发不安,确然这条腿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让一个武将失去他赖以生存的腿犹如一个画师自断双手。
“殿下你可以不相信楚沉夏会在五日之内赶回来,但请你相信我的医术,就算没有那续骨奇药,我也能令殿下重新站起来。”半容在他淤青处细细抹药。
“你不是没有把握吗?”刘衍低头看着她白玉一般的手指,实难相信这双柔弱的手指尽可以做那么多事。
“七成把握也是把握,我不敢说的那么绝对,是怕万一。就算有了奇药,不过是由七成转为九成罢了,最后一成在天。”半容收回手,将装有草药的碟子移至一旁。
刘衍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还信这个。”
“人无所相信才会痛苦,殿下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不相信我们,也不相信自己会好。”半容递上一碗汤药。
刘衍接过来轻轻吹了口气,汤药上的热气即刻倒向一边,新的热气很快冒出来,他将药碗放至一边,目光落在半容身上,凝神想了半会道:“有时候,我觉得你真像他。”
“谁?”半容不在意地问了一句,重新端起那碗汤药,递至他面前,笑道:“殿下还是趁热喝的好。”
“放着吧。”刘衍的目光从药碗上滑落,随手拿起一本书,似乎是认真看着。
半容瞧了他一眼,无奈将药碗放下,收拾东西准备退出去,回头又叮嘱了一声:“殿下记得喝,要是怕苦,下次我会放些糖。”
刘衍拿书的手一抖,假装没听见,再抬头时早已没人影了。
有些失望地低头,目光又跌回书面,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失望,可这种失望确实真真切切,眼风扫到一个人影从门后折出来,一喜,抬头看时,却是自己的心腹,陆执。
“殿下好些了吗?”
刘衍见他急匆匆地闯进来,必然是有急事,偏偏他顾左右而不言其他,微微点了点头,干脆问道:“什么事?”
“柳掌固死了。”陆执吸了一口气,时刻观察着他的表情。
“就算我出不了这房间,这么大的事我又岂会不知?”刘衍丢下手中的书,看着他一脸想说又极其隐忍的表情,忍不住催促道:“到底什么事?”
“我有个堂弟叫陆轲,与柳掌固同为刑部当差,柳掌固出事前,他们俩起了点争执,陆轲便扬言要将他杀死。”陆执的视线在地上逡巡了一会,皱眉道:“谁想到柳掌固真的会死,现在司刑寺的人已经把我堂弟抓进去了。殿下你是知道的,司刑寺的刑罚是我们也承受不住的,我怕...”
刘衍的眉向中心一挤,挤出两道深深的纹路来,正色道:“你怕陆轲熬不住招了,因为你同他的关系特别,这桩案子会落到我头上来?”
陆执忽然屈膝重重一跪,胆战心惊地说道:“不光如此,因为尚书死的忽然,新的尚书人员还未确认,皇上已经将此案交由庆王主审,三司协助。陆轲虽然脾气暴躁,但因他身居刑部要职,方便了我们,所以...所以我托他做了一些事。”
“什么事?”
“废太子无头案。”陆执缓缓吐出这句话。
刘衍全身一僵,心头犹如被一块巨石压的喘不过气来,废太子无头案,轰动金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的景象人人都或多或少的记得一些。
可刘衍不会忘,他永远不可能忘记,自己最亲的勤王叔被处以腰斩,死前连写七个冤字。这是一个噩梦,是所有宗亲的噩梦。
陆执微微停顿,颤声道:“殿下始终相信勤王是清白的,卑职私底下调用各种关系去收集证据,前几日陆轲还替我查到勤王的一个心腹的踪迹。”
刘衍眼前一亮,脱口问道:“如何?他说什么?”
“他...”陆执重重叹了口气,极其无奈道:“他...供认不讳!”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这四个字如同一记炸雷炸在他心头,用多年坚信筑起的城墙终于倒塌。
陆执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又传来:“殿下,这件事情如果被司刑寺挖出来,皇上知道你有心替勤王翻案,只怕大祸临头了啊!”
刘衍紧皱的眉慢慢舒展开来,陆执的话没有听进去多少,脑中只有勤王死前的惨象,目光飘渺看着眼前的人,又是自嘲又是无奈道:“我最崇敬的皇叔难道真的?”
眼眸缓缓闭上,突然想到什么,心里一惊,为什么自己悲痛之余没有意外,难道其实自己内心是相信当年的判案的?只是不肯承认。想到这一层,刘衍瞬间有些崩溃,沉痛的目光一跳转为羞愧。
“殿下!”陆执见他没有反应,急急叫道。
被他一叫,刘衍有些清醒过来,淡淡道:“事到如今,你想怎么做?要我派兵去救他?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他是你堂弟,总不至于全部招认。”
陆执低头默了一会,似乎在做决定,长叹一口气道:“陆轲不能活。”
“什么?”刘衍直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是你的亲人,据我所知,你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就他这么一个弟弟了!”
陆执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悲切道:“殿下,就算他是我的至亲,可殿下也知道司刑寺的刑罚,就算熬过司刑寺的刑罚,还有庆王的手段,陆轲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一劫了!”
刘衍有些动容地看着他,陆执十一岁的时候就跟着他了,至今也有八年了,对于他这个心腹,刘衍是完全的信任,可是他为了自己居然可以做到这地步,刘衍怎么可能不感动?
终于还是不忍心道:“算了,你就他这么一个弟弟,我实在是不忍心。”
“陆轲如果招认了,会给殿下带来巨大的灾难,会让整个顺王府蒙难,卑职即使有一百条命也偿还不了!即使是卑职唯一的亲人,卑职...卑职这也是没办法。”平日里的铮铮汉子却哭的满脸泪水。
刘衍皱着眉打断他:“事情还没有遭到这一步,你先按兵不动,不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就不要做这个决定,你先下去吧。”
陆执沉默了半晌,低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可风云来的更快,来不及躲避,便被那一片又一片的雨打得无处可逃。
半容从窗户里伸出头去,招呼外头练剑的王若渝进来避雨。
“殿下。”王若渝冷冷地打了个招呼,虽知道殿下脚有伤,但从未登门拜访,想到还住在他的府中,于是又开口道:“殿下的伤还没好吗?”
刘衍略微吃惊,笑道:“多谢关心,快好了。”
半容也笑着替她擦去攀在发丝的雨珠,温和一笑:“怎么下雨了也不知道躲躲?”
王若渝回笑道:“不大。”
这一番姐妹关怀情,着实叫刘衍大为吃惊,尤其是王若渝那个笑容,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飘渺。想要插话又怕破坏了这个气氛,一个没忍住还是打破了气氛:“楚沉夏今日该回来了?”
王若渝目光忍不住在刘衍脸上一落,又极快地转回来。
半容笑着对她解释:“楚沉夏是殿下日日夜夜念着的人,你瞧瞧他那一脸的焦急。”
王若渝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闪现一分吃惊,怔怔地看着刘衍。
刘衍被她看的不自然,知道她想到别处去了,轻轻干咳了一声,也并不做解释。
门外一个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一声一声传来,大家都等着来人进来。
楚沉夏从门外走进来,一张风尘仆仆的脸夹带着许多疲乏,还有一些沉痛,相比之前,似乎瘦了些。他朝半容走来,凌乱的发丝轻轻飞扬,说不上狼狈,反而叫人移不开视线。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从怀中掏出几株草药递给半容,声音十分沙哑:“药在这里。”
简洁的几个字刚落地,他又匆匆转过身准备离去,刘衍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佯装咳嗽轻轻咳了几声。
楚沉夏脚步一顿,沉声道:“腾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