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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到自己捡到了一个青花瓷的枕头,而枕头里居然住着个美若天仙的小狐狸精,他带着小狐狸精到处乱逛,却不小心惹怒了恶人;那恶人杀到了家里来,他的父母都被杀害了,最后小狐狸精帮他挡了恶人的一剑,他悲伤的一声大喊,然后……。。
他睁开了眼睛,望到了那积着薄薄一层灰尘的蚊帐顶。
屋外鸟鸣啾啾,树影轻摇,又是一个平淡的清晨。
几缕阳光从窗缝里斜斜的射了进来,在屋子里的土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黑子愣愣的望着光柱里的微尘慢慢的升腾翻滚,脑袋里像是一团粘稠的浆糊。
他努力地想要回想起那个梦境。可是梦中的一切都像是大雾天的河对岸,他站在河岸这边,远远望去,人影绰约,山水朦胧。
“唔……”黑子摇了摇脑袋,昏昏沉沉的坐在了床头。他黑乎乎的脸上似乎有些失落,莫名的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到了中午,他依旧是腰里别着书卷,和村子里的牧童一起去野外放牧。趁着阿黄一个人落在放牧队伍后面的时候,他犹犹豫豫的走在阿黄身边,然后吞吞吐吐的把自己做的怪梦告诉了阿黄。
“黑子,你说你梦到仙女了?”听黑子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阿黄就只记住了这点。
“算,算是吧。其实她是狐……”黑子垂着头,期期艾艾的回答。
“快说快说!给我仔细说说,那个仙女长什么样?”阿黄猴急地打断了黑子,鼻尖的雀斑激动得像是要欢呼雀跃起来。
“我……”
“快说快说!”
“我,我记不清了……”黑子的头垂得更低了。
“你你你……哼!”期待了半天,等到的却是这么干巴巴的一句,阿黄脸上的激动立刻化为了气愤。他快步走上前去,狠狠的往老黄牛的屁股上抽了几鞭,再也不想理会这个黑乎乎的家伙。
“哞……”无辜受灾的老黄牛转过头来,铜铃似的眼睛瞪了瞪黑子,那模样好像在说:看吧,就是因为你这个笨头笨脑的傻小子。
望着阿黄的身影混入放牧的人群里,黑子无可奈何的抠了抠脑袋,慢吞吞的走在队尾。
阿黄肯定是把他做的梦的当成了笑话,然后添油加醋的讲给了其他的牧童。等到了放牧的草坡上,黑子坐在一旁看书时,其他牧童都在指着他的后背低声偷笑。
其中犹以阿黄最为过分。他哼哼唧唧的笑着,笑声里满是报复的恶毒味道。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又刚好能让黑子听见。
黑子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他低着头,死死的盯着书卷,小脸涨得黑里透红。他的心里既失落又烦躁,迷惘的目光像是一头忘记归路的小山羊,在书页上毫无目的的乱逛着。看着书页上的字里行间,他真恨不得自己能直接钻进去,好摆脱这个窘迫的境地。
就这样枯坐了半天。眼见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刺耳,黑子再也装不下去了。他双手紧握书卷,低着头,弓着背,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像是一只受惊的麻雀,逃也似的就往附近的树林里钻去。
树林里有座年久失修的山神庙,因为僻静,他以前倒是常去那里看书。
“呼……”钻进树林里,终于避开了那些牛皮糖一样的目光,黑子长长的舒了口气,紧绷着的小脸也垮了下来,露出了掩盖的苦涩和沮丧。
他无力的拖着步子,慢慢向山神庙挪去。林地上的枯枝烂叶积了一层又一层,黑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上面,脚下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怪响。他叹了口气,觉得若是自己的心事也能这般轻易踩碎,那便真是太好了。
黑子只顾唉声叹气,却是没发现一角青色衣摆已经悄然映入了自己低垂的眼眸。待到反应过来,黑子一怔,随即抬头望去。
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人,头戴浩然巾,腰悬白玉佩,身穿一件宽大的青色儒袍。他花白的眉毛细长如剑,斜飞入鬓,眼角皱纹密布,满是岁月划过的痕迹。
看到黑子望向自己,他眼中的精光迅速隐去。淡淡的笑了笑,他温和的看向黑子:“这位后生,看你垂头丧气的独自跑到树林里来,怎么,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是不是。”黑子慌忙摆手。这个老人身上所散发的儒雅气质,就连自己的夫子史义挽也要逊色三分,估计是个皓首穷经的老书生了。自己这种笨学生,是最怕遇到这类人的。
“哦。”老人轻轻点了点头。但他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眼前的黑脸少年,又接连问道:“那,你是为何如此沮丧?小小年纪,难道会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
“因为,因为我做了一个怪梦,所以,他们都笑话我……”黑子低下头去,有气无力地说着,声音也越来越小。
“怪梦……”老人哑然,随即颇有深意的笑了起来。
看来的确有些意思。或许,自己今天不会白跑一趟了。
“反正左右无事,不如你就讲讲那个怪梦吧。说不定,老夫还能开导你一二。”也不怕脏,老人就这么洒然的坐到了一截枯树上。注意到了黑子略微惶恐起来,他的声音越发温和。
老人那饱经风霜的嗓音里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蛊惑力,莫名的就让黑子感觉他十分的可靠。他低着头,结结巴巴的把梦境重新描述了一遍。但是怕被老人笑话,他直接把“枕头里出来的小狐妖”换成了是“飞天遁地的仙女”。
说完之后,那个处处透着儒雅的老人却是沉默了。黑子忐忑不安的盯着自己的鞋尖,生怕自己会被狠狠的训斥一顿。
“呵呵,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也不要太过纠结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老人站了起来,随意掸了掸衣袍,然后笑着安慰了黑子一句。他那苍老的双目之中,失望之色微不可察。
听完这个黑脸少年的描述,他在心头快速的梳理了一番,却是发现与自己所寻之事毫无瓜葛。失望之极,他也不想再多费口舌,转身就欲离开。
但他停下脚步,又缓缓转过身来了。
就在转身的刹那间,他无意瞥到了黑子的腰间,看到了一截露在衣角外的破旧书卷。那书卷的封面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泡过一般。
“相见即是有缘,老夫倒是忘记问你的名字了,呵呵。”老人仍是淡然的笑着,可心底那强烈的期许却是不小心从眼眸里蔓延了出来。
看到老人饱含期待的望着自己,黑子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他只不过是一个连《三字经》都背不全的笨学生,何曾被人如此慎重的问过名字?
他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嘴角的笑意却是出卖了他那小小得意的内心。“我叫张希凡……‘希’是‘希望’的‘希’,‘凡’是‘平凡’……”
“啪!”
老人脚下那根婴儿手臂粗细的树枝,猛然断作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