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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进的卖艺场子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看客把这个大街的角落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甚至车马已经无法从这条街上经过,只能绕道而行。
而刚才那个耍枪弄棒卖膏药的场子,此刻却冷冷清清。方才的看客都一股脑到了史进这边看热闹。
后到的看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旁边的人时,听得那人介绍道:“挨打赚钱,还是头一次看到。真打啊,这个纹身汉子也真有两把刷子。看外表倒是毫发无伤,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受内伤。好看,好看。”
听了介绍,周围的看客纷纷拼了命向内场钻,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
那钻不进去的,听得人群叫好,不知道里面有何种精彩场面,只恨自己肋下没有生出双翅,可以飞进去一看究竟。
有趴下从别人腿底下钻进去露头敲的,只看见地上一个小褂,上面的铜板碎银两已经堆成了小山,众人口里说的那个纹身汉子正一动不动地让三五个人同时抡着器械打,却一脸轻松,毫无败迹。
“给我停手!”一声巨吼宛若惊天的霹雳,把场上众人喝住。这威严的声音平地惊雷,场上的人不由地都停止了动作。只有一个拿着木棍人将木棍抡到一半,停不下来,眼看着朝史进身上招呼过去了。
只见一道白光射向那个棍子,“啪”地一声,木棍折为两半。那擎棍的人拿着半个棍子抡了个空,一跤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场内场外众人的眼光顺着那道白光处看时,只见是一枚金钱镖,硬生生将木棍给打断了。
就像千万条丝线牵着的木偶一般,人们又纷纷把头甩向另一边去寻找发声发镖的人,可是黑压压的都是等着看热闹的看客,哪里又有什么出头之人的影子?
几个聪明的转回头去看史进的目光,只见史进盯着人群中的一处,大声道:“明人不做暗事,请这位英雄站出来说话。”
丝线木偶又齐刷刷望向史进盯着的地方,众人之中闪开一条路,一个高大汉子挺身走进了圈子。
看得分明时,原来就是刚才不远处在另外那个场子里耍枪弄棒卖膏药的卖艺汉子。
场上的几位打手看是练家子来了,便丢下铜板自觉下场了。
卖艺汉子拱手道:“这位朋友,大家同混江湖,只为挣口饭吃。你在我旁边开场子,我特来相贺,捧个钱场人场。”
史进听他话里有刺,也不计较,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前辈英雄,小的初来乍到,江湖见识短而浅,愿听英雄教诲。”
那卖艺汉子转身把自己的十八般兵器架子扛来放在场内一隅。这兵器架子插满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少说也有百十来斤,那汉子却一个人轻轻松松地抗了过来,大气不喘,单这一手,便让史进和场外的看客对其高看一眼。
那卖艺汉子用手指向兵器架子,对史进道:“我出五两银子,这位朋友挑一件拿手的兵器,我陪你过过招。不为争高低,只为交朋友。若有伤残,概不告官。不知意下如何?”
史进拱手一抱拳,朗声道:“小的若说不敢,显得太过小气没有诚意。这银两暂且不论,小的是后辈,愿倾己之力,以武会友,在父老乡亲面前现眼了。只是这兵器还请前辈英雄先挑为敬。”
卖艺汉子摆摆手,道:“若论年龄未必我就比你年长,谈不上前辈后辈。我亦非本地人,只不过比你先来此地稍许,既是你比我后来,便是尊客,理应你先选兵器,也免得别人道我欺生。”
史进看众人眼里充满期待与好奇,不好再争将下去,便挑了一条没刃没刺的木棍。
那卖艺汉子倒也没说二话,自己抄一把大刀,亮个姿势,和史进算是较上了劲。
史进爆棍一抬手,说句“承让”,便也舞了个旗鼓。
看客中鼓噪起来,纷纷给二人加油助威,一些好赌的看客甚至临时开局,众看客纷纷解囊押赌,押给卖艺汉子和押给史进的人五五分开,相差无几。
史进眼中立即显现出自己的棍子和对方大刀的各种数值,绿色的小字在他的眼睛里唰唰地闪烁,各种计算只在一瞬间完成了。
街头卖艺的论起武艺来,一般想来只图好看,已吸引看客,赚取彩头。哪知史进与这卖艺汉子交上手时,只觉得他刀法精熟,门户严谨,有功有守,技艺精湛。
史进不敢怠慢,也把李忠和王进对自己的指导发挥得淋漓尽致,又加上体内奥乌利昂的实战肌体,一条木棍使得虎虎有生气,棍子旋转飞舞带来的风逼得周围前排的看客不住回避后退,看客的圈子渐渐向外扩大。
卖艺汉子用大刀与史进的木棍斗时,只觉得对方好像知晓自己下一个动作砍在哪里似的,木棍总是抢先一步出现在破解的位置,让自己不得不或者中途变招,或者虚实变换,否则那棍法源源不断,连绵不绝,潮水般地将自己包围。
史进这边也惊讶于卖艺汉子的高超武功,虽然自己的兵器破妄之眼可以清清楚楚地获取对手的各种实时数据,但是那些数据的曲线却时缓时急,错综复杂。若不是自己临机应变,模拟趋势,事先预测占到先机,被对手抓住破绽只是时间问题。
众看客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武术打斗,起初只是看热闹的心理渐渐变成了钦佩与鼓动。只见两个人影如同两只大鸟,回旋往复,忽上忽下,你来我往,煞是好看。人群中不时发出喝彩声和叫好声,遇到惊险处时,几十上百人一起发出“啊”的声音;化险为夷时,又是相同的步调节奏发出长长的一声“哦”,接着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在娱乐手段有限的北宋,这简直堪比大片和大制作,让人趋之若鹜,万人空巷。
一根木棍,一把大刀,好似一边是齐天大圣,另一边是大力牛魔王,直斗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刀开了刃,寒光逼人;木棍趁手,既硬又韧。那刀时而侧劈,时而直捅,时而削割,又时而刀背硬砸。那棍却抡来夯去,绷拔压盖挑扎,捅弹摁飞撮捣,像吹了仙气长了眼睛,二人之间盘旋开花。
二人斗了三柱香的功夫,两人大吼一声,分别闪到场子两边,一个拿着刀刀尖撑在地上,一个握着棍棍头杵在地上,继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的看客起初不得其解,随即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喝彩声,大人小孩拼了命地鼓掌,口哨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这一场较量,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场上的二人初次见面,经过这一番交战,却似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一般,惺惺相惜。
二人默契有加,互相一施礼,收了摊子,劝退了看客,归置了器械,便只带随身细软携手踱到一处酒家,找了个清静的单间,相互倾诉起衷肠来。
史进问道那卖艺汉子的名姓时,只听他道:“小人祖贯河南洛阳人氏,姓薛,名永。祖父是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为因恶了同僚,不得升用,子孙靠使棒卖药度日。江湖上但呼小人‘病大虫’薛永。不敢拜问,好汉高姓大名?”
史进道:“小可姓史名进,少华山史家庄人士。因为家道没落,我又喜枪弄棒,于是散了庄客,卖了庄院,来到这延安府寻找师傅。盘缠减少,百般无奈,看到薛好汉在此间卖艺,才想到挨打赚盘缠这个点子,叨扰了好汉,砸了场子。”
薛永道:“史兄弟何出此言?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我在此相见,总是冥冥之中,缘分的翻云覆雨手显灵。方才又得见史兄弟的武艺,端的是条好汉!敢问史兄弟的武艺学自何人之手?”
史进便向薛永叙述了自己学武的经过,将曾经的师傅李忠、王进一一介绍给他。薛永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又艳羡了一回。
史进给薛永的酒碗里注满好酒,问道:“方才与薛兄切磋时,但见薛兄武功清奇,潇洒俊逸,敢问薛好汉的武术何门何派?”
薛永又回敬了史进几杯,解释道:“不怕辱没先祖,让兄弟笑话,咱们祖传的招式,练来练去只那几种,周围看热闹的背都背得出,这使棒卖药的勾当不上座不挣钱,正是自己的苦处。哪知一日一处恶霸横加欺凌时,忽然不知何处蹊跷,突然自己便掌握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招式。若拎起十八般武器时,样样仿佛梦里使过,随便一挥便能知其奥妙,得心应手。自此便轻松击退了恶霸,自己使棒的买卖才渐渐有了起色。”
史进连忙问了详细的变化情形,仿佛和自己一样,便也把自己和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师傅王进在自己庄院过招时的奇遇也说给薛永听了,又给他看了自己后辈会发光的龙纹身。
薛永听了见了,啧啧称奇,两人更是好得如同一人,当时便结拜了兄弟。薛永年岁稍长,便作兄长,史进变为兄弟。两人又说了好些个江湖事务,武功枪棒,这才微醺着勾肩搭背地离开了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