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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要拿它去换钱吗?”
很难形容他听到这句话时候的感觉。
大概就是,以为即将要浮上岸面的人,突然又再次溺于海底吧。
最后,她还是说了分手。
其实这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结局。
可是他还是偏执着想要一个答案。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抱歉。”这是她的回答。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家,而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来到了世纪大厦的顶层。当初他选择用这儿作为他的画室,就是因为这里是全市最高的地方。
这样就没人能够看到他了。
可是现在……他却只感到属于最顶层的寒冷。
他把丢掉的钥匙重新捡了回来。将它放在木雕盒子的底部,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完成了盒子,将那把钥匙永远地封存在了最下面。
他希望她,永远也不要看到。
他带着手表去了她家,只是又离开了,在街道上徘徊许久,他把盒子丢在了垃圾桶里。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瓜一样。
但马上,他就后悔了。
“这盒子不错啊。”
“盒子算什么,这表应该挺值钱的吧?”
他回去找盒子的时候,几个穿着职高校服的男孩子已经先一步捡到了。
“盒子还给我。”
那些人可能是被他过于冷冽的眼神吓到了,不过人哥几个从小是在打架堆里长大的,反应过来之后也并不惧怕。
“你想要它?”带头的人笑得不怀好意。
下一秒,他将手表拿出来,把盒子摔在地上,并且还踩了两脚。
这无异于激怒了沈西泽。
理智被吞没。他打架的时候真的一点意识也没有。
就像那个人。
是一个全然的野兽。
“喂,同学你书包!”
身后有人在叫他。
但是他听不到,也不想听。他抱着盒子与手表仓皇离去。天地之大,平生他第一次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他对自己厌弃到了极点。
他抱着盒子来到了程晨城家门口。那时她刚好走了出来。
“程——”
“晨晨,记得带伞。”屋子里的女人追了出来,递给了程晨城一把伞。
“好了阿姨,我走了。”她笑得很温柔。
迈出去的脚又重新收回来。
略有些长的刘海微微遮住了他漆黑的眼眸。
也遮住了光。
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去打扰她的。
看着她走后,他把盒子留在了程晨城家的门口,才缓步离开。
“……嘿,学弟,你有在听我说吗?”
他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的女生。
“谢谢。”他冷淡地接过女生手中的书包,没有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他现在除了程晨城,已经几乎看不到任何人了。
就像又退回了最开始的状态,不,或许还要更加糟糕。
是真正的一片死寂。
黯淡无光。
那伙职高的人在酒吧截下了他。
直到这一天,他才发现自己身体的那份暴虐的冲动。
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曾经他以为,一切都是可以掌握并且控制的,但是现在他才发现,有些事情不是只要努力就能做到的。
他的身体里流着和那个男人一脉相承的血液。他继承了他的的残暴与虚伪。
他们是如此地相像。
所以不需要再坚持了,就这样吧,就算杀人坐牢也没有关系,反正无论是什么下场和结局,都一定要比现在要好。
“沈西泽!”
可是……是谁在叫他?
“沈西泽,你冷静一下,不要乱来,好不好?”
就像是受到了蛊惑一样,他的理智慢慢回归。他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惨叫着狼狈不堪的人们,还有他手上的……刀。
他做了什么?
她走到了他的身边,将那把刀抽走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
“你终于来了。”
这一片黑暗之中,请告诉我,什么时候能找到尽头?
可是你,终于还是来了。
他抱住了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真正的开心的笑容。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没有人,只有留在桌子上的一张纸条和那把被他藏在盒子底端的钥匙。
她竟然找到了。不过她还是选择还给了他。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他躲到了画室,没日没夜地画着她的画像,就好像这样就能得到她一样。
得到她?难道想让她变成第二个“沈夫人”吗?就像他的母亲那样?
这样的悲剧一次就够了,他不想让她也经历那种痛苦。
毕竟……他是那种人啊,一辈子没有办法逃脱开的宿命。
如果他没有回到学校,没有看到和柏亦飞开心地说着话的程晨城。
也许他们之间就真的按照他最初的想法进行下去,从此之后再无交集。
“沈西泽?”身旁的那个女生喊了他。
他甚至都没有记住她的名字,也根本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要一看到程晨城,他就再也分不出心神去应对其他事物。
嫉妒将他最后的骄傲侵吞殆尽。
他早就不是那个保持着虚妄的傲慢活在幻想中的沈西泽了。
因为程晨城,他开始学会了自卑。
“你放手!”
她眼中的厌烦和不耐让他几近丧失理智。
“你还喜欢他?”这个问题纠缠着他让他永无宁日。
她微怔。
这样的反应几乎说明了一切。
她会为了那个人写日记,她会为了那个人牺牲自己和他交往,即使那个人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她依然甘愿留在他的身边。
那股黑暗的情绪,几乎将他吞没。
真的很想把她绑回去。
所有看到她的人统统都去死好了。
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好了。
她只要看着他,对他笑,就好了。
心间的暗流将他折磨得想动用一切手段去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可是他不能。
将一个人囚禁,无异于夺走了她的生命。
就像那群……枯死在记忆深处的蝴蝶一样。
带着无法说出口的可怕想法,他像是逃跑一样地离开了她。
他是如此狼狈。
这是第三次偶遇到谢采萱。
他本来不想要理会的,但是无意中听她说起程晨城一会儿会来找她。
“她看到你这副样子会有多担心,你难道不清楚吗?”他冷淡地看着谢采萱。
谢采萱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怔怔地看向他。
“你从来都不考虑她的吗?每次你们一有麻烦都会去找她,她这样夹在你们之间会好受吗?”他毫不留情地说道。
谢采萱的眼神已经有些动摇:“可是……”
“不想再这样继续麻烦她,就学会自己承担起责任。那是你们的事情,和她无关。”
“我……”
他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谢采萱,不置可否。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再继续让她这样为难了……”谢采萱咬了咬唇,坚定地开口,“我和柏亦飞之间的问题由我们自己来解决。”
这样,他将谢采萱支走了。
等到她跑来的时候,谢采萱已经离开了有一段时间。她看到是他,一阵错愕,不过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看着为谢采萱这样尽心的她,他一下子起了恶毒的心思。
“她已经被柏亦飞带走了。”他不动声色地加重了那个名字。
“……柏亦飞?”
果然。
表面上虽然一派风轻云淡,但是只有他清楚,心里的那头野兽……要关不住了。
任凭他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他想要将她关起来。她的身体,她的心,她的笑容,她的一切。
统统都是她的。
他笑着威胁她:“比如……找人去做掉柏亦飞?可是你应该会心疼他吧?毕竟你那么喜欢他,你难过我也不好受,那就……退而求其次?用其他方法毁掉他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也有能力……”
“够了。”她打断了他。
她的眼中出现了深深的厌恶和恐惧。那是他一早就想好的下场,但是心脏还是想窒息了一样地疼。
真他.妈疼。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她讨厌他也无妨,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愿意失去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只要她看着他。
只要她愿意在意他。
尽管想要不惜一切代价这样去做,可是最后……他还是舍不得她难过。
“五件事?”
他深深地看着她,就像是要把她看到眼里:“嗯,只有五件。”
只有五件。
第一件事情,他带她去了图书馆。她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或许还会觉得他无聊至极。
但是他不会说,他向往这一幕向往很久了。他假象着周围坐满了人,而他和她坐在人群中央,就像每一对情侣那样,极力低调不想让人发现端倪,但是却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
第二件事情,他送她回家。这也是正派男朋友应该尽的义务吧?她坐在他的单车后座,揽着他的腰,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
除掉柏亦飞来找她那件事让他很不爽以外,一切都很好。
第三件事情,他把钥匙再一次给了她。卑微的心甚至连祈求她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只要她不拒绝,就足够了。
但是她竟然愿意去看他的画,并且这一次,她没有再露出厌恶的感情。
意外之喜。
还剩最后两件事情了。
这两件事做完,她就永远不属于他了。
这种恐惧让他不安。他开始逃避现实,整日整夜地躲在画室里画画,以此来舒缓他内心深处的恐慌。
而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他那颗日益坏掉的心。
笔下开心的笑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成了僵硬和空洞的表情。
他想要囚.禁她,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
就像那群蝴蝶一样,没有了生命,也不需要生命。她甚至连美丽都不需要有,她只要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他终于彻彻底底,变成了和他的父亲一样的人。
微微一用力,铅笔芯又断掉了,在素描纸上留下惨淡又可怖的黑色。
画中的女孩子被捆绑着,哭着,战栗着,祈求着他。
她在说什么呢?一定是在说着恨他之类的话吧。
十二月十三日。
他做了一个决定。
“你可不可以……对我说一句晚安?”
他曾经很憧憬那样平静的幸福,但是他知道,穷极一生,他恐怕也得不到了。
得不到了。
“好吧……晚安。”
“谢谢。”
谢谢你。
十二月十四日。
他将那张素描放进了他偷来的日记本中,随着寄给了程晨城,日期为一个月后。
大楼里没有人了,只有他一个。
光在黑暗中熄灭了,一切又要归于永寂。
他点燃了画室,在扭曲的火焰中,看着满墙的她,突然觉得十分安心。
他和她……终于能永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