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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诚与苟梦玉两人沿着河谷向撒马儿干城进发。
撒马儿干不愧为“肥沃之城”,河谷之中,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又有这两年新修建的不少水渠,居民可以引水灌溉,路旁到处都是果园。正是夏末,那青青的葡萄挂满了枝头,似乎要脱离枝蔓的束缚,跳到地面上来,著名的撒马儿干甜瓜正在成熟,空气中散发着醉人的香味。
在这里已经看不到去年春天时的荒废情景了,当地的居民如同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生命的顽强又一次得到体现,再一次出现繁荣将不再是奢望。
有几位果农远远地立在路边,捧着从果园中精心出来的瓜果,待赵诚走到了近前,走上前道:“尊敬的桃花石总督,您上次来从我们家门口走过,瓜果还未成熟,不敢拿出来招待您。今天,我们又一次看到您的到来,请长官赏脸,品尝一下我们自家种的甜瓜吧?”
“好啊,要我说整个河中府的甜瓜要属撒马儿干最好的了,而撒马儿干最好的甜瓜,要属此地了。”赵诚跳下马,“不过我不白吃你们的,我给你们一个金币如何?”
“长官,我们这是心甘情愿送给您品尝的。”果农当中年长的急道,“自从您来当我们的总督,我们再也没有人担心受怕,去年冬天也没有一个人饿死,大家都说,这是您的恩惠啊!”
“诸位厚爱了。虽然你们去年和今年都不用交税,但明年还是要交税的,我收你们的税,自然要替你们考虑,官府中的每一个金币都是取自于你们。”赵诚道,“这也是成吉思汗的恩惠,尔等要知恩图报。”
“是、是!”果农都附和道,心里却不以为然。
“苟大人,您难得来一趟西域,不尝一下撒马儿干的特产,那就是白来了一趟!”赵诚一边品尝着,一边命令手下人将甜瓜递给苟梦玉及他的手下官吏。
赵诚这一路上,不断地遇到站立在自己果园之前的果农,也不断地得到果农赠送的自家东西,连他的护卫们也都是人人都啃着甜瓜。
苟梦玉一旁看得颇为惊讶,虽然他听不懂赵诚等人在说什么,却能感觉到这些平民发自内心的尊敬,这让他感到十分震惊。
入得城来,苟梦玉又再一次感受到赵诚在这个城市里的威望,尽管他还很年轻。街道上无论是平民,还是奇装异服的来自各地的商人,人人见到赵诚骑马过来,纷纷让道,热忱地弯腰行着鞠躬礼。苟梦玉还看到这里居然有家包子店,因店外的招牌上清清楚楚地写了几个汉字:“狗不理”包子店。
那位店家却是位戴着缠头的西域人,见赵诚过来,捧上数十个包子要赵诚品尝一番。
“我今天吃过饭了,我尝一个就行了,再多了就浪费!”赵诚笑着道。他骑在马上一欠身,从那店主手中取了一个包子,放入嘴中,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夸奖店家这包子做得好。那店主像是得了宝似的,裂着嘴傻笑。
“大人,这包子为何叫狗不理?”苟梦玉好奇地问道,“这其中有什么典故?”
“不为什么,因为这包子是我让店家开的,这‘狗不理’之名也是我起的,只是可惜没有猪肉馅的。”赵诚,“我就是觉得起这名字很特别,仅此而已!”
“确实很特别!难道就为这个?”苟梦玉目瞪口呆,心中暗想,“你也是够特别的!”
赵诚将苟梦玉一行人送到驿馆,比照乌古孙仲端一行人的待遇,派了几个语言相通的人一旁伺候着。
……
抛开宋国使者一行人,赵诚回到官邸就跟王敬诚及刘翼议论着这些使者。
“想当初,耶律楚材与郭宝玉等人皆建议蒙古连宋灭金,去年成吉思汗的使者也去了临安,看来宋国君臣还是颇为心动的。”赵诚道。
“靖康耻,犹未雪。宋国上至皇帝,下至士人,均以驱除鞑虏为己任,蒙古人这一招,正中了宋人的下怀。”刘翼道,“却忘了蒙古人也是鞑虏!秦为楚灭,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我却不这么看,宋人自然是颇为心动,但却未必愿意这么做。”王敬诚却道。
“王兄有何高见?”刘翼问道。
“当初,燕云十六州本非自宋人手中沦丧,但宋人自太宗起,屡以光复为己任,不惜御驾亲征,只是事于愿违,而后有‘澶渊之盟’,真宗皇帝获胜却称契丹主为兄,岁输钱帛。原因无它,得中原者即得中国也,宋国君臣及士人均认为燕云之地应为大宋所有之版图,天经地义,只是力气尚不足。后女真起,遂有金宋海上会盟,联手灭辽,宋人只知灭辽,而不知女真狼子野心,后才有徽、钦二宗被掳至北国,客死他乡,可怜可叹。如今百年已过,但这个巨祸,宋国君臣怎可会忘记?蒙古人如今也学做女真,有过之而无不及,宋国人一定会三思而后行!”王敬诚道。
“那王兄以为,宋国派使者前来,会有什么所图呢?”赵诚问道。
“我料宋国朝廷,一定会分为三派,一派主联蒙灭金,一雪靖康之耻,另一派却是极力反对,惧怕靖康之耻重现,担心蒙古人效仿女真兴起时的情形。剩下的一派则是中立,既不支持又不反对。或许还有人企图岁币照旧,让金国有钱财抗蒙,替宋国挡着强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取消岁币,用这些钱财足以养一支强军,以待蒙军。我料苟梦玉就代表着这中立的态度,这应该就是代表宋国朝廷眼下的意思。”王敬诚道。
“王兄的意思是说,宋国君臣既想灭金报仇,又对蒙古有戒心?”刘翼道。
“对,他们现在应该是态度很暧昧,他们派使者来有三个目的,一是与蒙古表示交好,至少不表示反对蒙古攻金;二是探听蒙古的虚实,了解蒙古的诚意如何,三就是也想看看从中分一杯羹有没有可能!”王敬诚道。
“归根结底,还是自身不够强大啊。”赵诚说道,“对于宋人来说,我们只能寄希望于那些有远见之士了!”
“宋国不是没有远见之士。宣和四年(1122年)五月,童贯、蔡攸率师出征辽国,朝散郎宋昭上书反对,称‘灭一弱虏,而与强虏为邻,恐非中国之福’,结果是被除名勒停并戴枷编管,可见当时宋人的决心。”王敬诚又道,“前车可鉴,如今他们恐怕都能想到蒙古就是另一个女真,所以就没那么有决心了,而是有警惕之心,宋人拉拢山东义军就是明证!”
“要我看,若是女真皇帝到了亡国灭种的时候,宋人恐怕一定会同意联蒙灭金的。”刘翼道。
“明远此言甚是。”王敬诚道,“若是我,一定会在一旁看着蒙金大战三百年,在分出个胜负之际,才会上前去分一杯羹的。宋人与女真有世仇,他们是绝不会与女真结盟的。可笑的是,金国南迁之后对宋之策实在是糟糕,这些年还进攻宋国属地,南北树敌,这就断了宋国那些少数主张联金抗蒙之士的理由,殊为不智也!宋人并非不想联金抗蒙也,是为不能也。若加上党项夏国,金国那就是三面树敌,亡国指日可待了。要佩服的只有成吉思汗这一手远交近攻之策!”
“乌古孙仲端此前来乞和,以为自称为弟,蒙古人就可以罢兵了,实在是可笑。而宋国朝廷以为燕人思汉,殊不知自割属契丹已近二百年,岂无君臣父子之情,如今中原在女真治下又百年,大概也是如此情形吧?”赵诚问道。
“公子所言极是,女真统治中原久矣,我等成为金国的子民,虽心慕汉家之名教礼仪,也不曾改汉家衣冠,读汉书识汉字,然而让我们投宋却是不可能的。当年郭药师率‘常胜军’投宋,徽宗召入朝,礼遇甚厚,药师也极尽谦恭,但当徽宗要郭药师取辽天祚帝时,郭药师‘涕泣如雨’,说:‘天祚,臣故主也,国破出走,臣是以降。陛下使臣毕命他所,不敢辞,若使反故主,非所以事陛下,愿以付他人。’由此知之,他只不过是无路可走,只得投宋而已。”王敬诚道。
“如今中原史、刘等豪强之辈不也是如此吗?女真人肆意侵占百姓土地,横征暴敛,作威作福,所以他们便投了蒙古,木华黎对他们又极优待拉拢,倒戈相向,帮着蒙古人攻城掠寨。只可怜中原就要落入蒙古的手中!”刘翼叹道。
“还是那句话,还是自己出了问题,不论是宋国皇帝,还是女真皇帝,若自己足够强大,还用得着仰别人鼻息吗?弱国无外交,落后就要挨打!”赵诚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若是没有谋,这‘交’如何去伐?依我看,女真人是自身难保,失了民心,又不愿求助宋国,是近忧;宋国人是失了远虑,朝内定是纷争不断,只会乐见金国之衰状,幸灾乐祸,如此三心二意,最终还是自己要遭兵祸。若是金宋两国乃至夏国三国联手,效仿六国抗秦之史迹,那才有自保的机会。可是这个谋,实在是一个大大的空城计,他们若是能放下过去的恩怨,那才令人吃惊呢!”
“弱国无外交,落后就要挨打!”王敬诚与刘翼眼前一亮,“公子这话实在精辟啊!”
“精辟?更精辟的词我还有,比如‘制衡’。”赵诚轻笑道,“为人君者,要奖赏先进,却要让他们不要太骄横了,总要给那些大功臣、重臣、权臣们一些制肘,要是手下人出现功高震主就不好了。这国与国也一样,要么你就灭了你不喜欢的国家,若是你灭不了它,那就另找一国制约与它,弱弱联手,则胜强者也,正如党项嵬名氏曾经做过的那样,远交近攻,称弟又何妨?”
“可惜,我等酸儒想功高震主,还没那个机会。”王敬诚却说道,“只能发发牢骚而已!”
“呵呵,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赵诚又吟了一句无头诗。
“公子下次若是想作诗,不妨作一首完整的?”刘翼道。
“没法子啊,我想‘作’的诗词,过于霸气,若是因文获罪,那就不好了!”赵诚大笑,弄得王敬诚与刘翼两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