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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赵诚亲自随宋平等人入山中行猎。
这一趟山中之行,众人满载而归。赵诚充分展现了自己的箭法,并且亲手猎到了一只猛虎。就连他手下的护卫们也都个个争先恐后,无人空手而还,他们围猎的几处山头野兽遭到了灭顶之灾。就在陇山之下,赵诚与宋平诸人呆了七天,天作帐,地作席,痛饮了七天之后,他才记得回中兴府。
看着赵诚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古哥骑在马背上,对万户宋平说道:“贺兰国王真是不凡,单单一个贤王名号很难来形容他的不凡。依兄弟看,贺兰国王不领军建功真是可惜了,这七日来,我都快忘了他是个国王,还以为他是我久未谋面的兄弟袍泽呢。”
“呵呵,他是国王,我可不指望他能成为我们的兄弟啊。”宋平轻笑道。
“宋大哥,要是贺兰国王成为我们的可汗,那又会怎样?”古哥脱口而出。他这话刚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很是吃惊,众人闻言都齐刷刷地转头盯着他看。
“这里都是生死兄弟,你这话以后不要在外乱说,招人忌讳。”宋平淡淡地说道。
“宋大哥教训的是。我的意思是说,若是贺兰国王能管军,比如我们这些人,就像木华黎国王那样,将会怎样?”古哥连忙解释道。
“别的我不敢说,至少不会一有硬仗就想起我们,让我们打头阵,打了个大胜仗之后,赏赐却没多少。”郑奇接口道,“我郑奇在这个世上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谁对我好,我就听谁的。”
“是啊,以前木华黎经略中原时,对我们汉军、契丹军还算不错,现在是不比从前了。当年与我同上战场之人。十不存一二了,手下士卒也换了一茬又一茬,朝不保夕。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啊。”有人也议论道。
众人心头有些暗淡,他们终究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既使是一枚棋子,也希望能成为名家手中的棋子。好男不当兵,虽然当兵容易获取功名利禄,但却更容易丢掉自己的小命,这些身经百战的千户们都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他们不知道下一次战斗中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活下去,尤其是当你心中还残留着对故国家园地一些怀念之情。
宋平没有参与他们的议论,他又瞅了一眼赵诚消失的方向,一马当先越众而出,往相反的方向驰去,众人紧跟在身上,将绵绵陇山甩在了身后。
赵诚终于回到了中兴府,在此之前半个月刘翼已经提前回来了。修葺一新的城池映入他眼帘的时候,他感到心中有一丝温暖,尽管头顶地太阳一天比一天热烈。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将中兴府当成自己真正的家,昔日杀戮战场的破败早已看不到一丝踪迹,从外表看这里繁荣地景象似乎比历史上任何一个年代都要让人高兴。
郭侃正骑马从北边而来,与赵诚在城门外不期而遇,他见到赵诚,面上一喜。他老远就从马上跳下,来到赵诚的面前行礼。他身后的另一匹马上挂着一头野猪和几只野鸡。
“仲和,你又去山上祭拜过你的祖父了?”赵诚关心地问道。看到郭侃,赵诚的眼神不禁变得更加柔和起来。这两年来他一直将郭侃当作自己的弟弟来看,平时总是关心郭侃的学业与衣食住行,就是出巡时也经常将郭侃带在身边。
郭侃感同深受,赵诚对他地关照他是知道的,自幼就寄人篱下的他对赵诚极为尊重,谨言慎行。不因为赵诚的关照和迁就就敢失礼。他哪里知道赵诚是认为他奇货可居。有朝一日可以独当一面,成为帅才。而不仅仅是一位将军。
对于赵诚来说,他能看到郭侃的成长。郭侃年纪轻轻却早就有一些军中行伍经验,又是贺兰书院挂名学生,最爱的是兵书与史书,就是练习武艺在赵诚的身边也总缺少不了对手。总的来说,郭侃在中兴府过得还相当愉快。
但从相反的一面讲,郭侃也因为在赵诚身边日久,更加了解赵诚的为人,也因为了解所以更加尊重。
“回国主,我正是从山中回来。”郭侃指了指身后地猎物道,“顺道打了些猎物回来,早就听说国主要回来,正好可以用此野味为国主接风。”
“好!”赵诚很高兴,“我真希望仲和能少去山里几回。”
“为什么?”郭侃很是不解。
“我是担心你将我这贺兰山中的野兽猎光了,我若是想去山中打猎,不见了野兽,这怎生是好啊?”赵诚一本正经地说道。
郭侃被赵诚这话逗笑了:“哈哈,国主说笑了。那叶三郎讥笑我打猎靠运气,所以我偏要学会打猎,如今我在中兴府呆了两年,叶三郎若是再跟我比,我凭我累积的打猎经验,也敢跟他一比。”
“哎呀,听你这么一说,我这才想起你我相处已经有两年多了,时日过得真快啊。”赵诚看着郭侃英挺的日益成熟的面孔,有些感慨。
“国主为贺兰百姓劳心劳力,很少有闲暇时日,所以就觉得时日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郭侃道,“明年春天我就要向您辞行,这两年我在中兴府蒙国主及诸师长的关照,实在是过意不去啊。”“仲和啊,你有一点不好,就是太多礼。”赵诚摆了摆手,轻笑道,“我都后悔将你送到贺兰书院中跟那些书生们呆在一起,人生在世,还是洒脱一些为好。你莫非是思乡心切才有此说?”
“不、不,国主能让我入书院中与诸师长为学,我感激不尽,哪敢有所怨言?”郭侃连忙道,“我在中兴府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为先祖父守孝,衣食无所缺,又有诸般好儿郎作伴,自知学业与武艺均有长进,但又深知学无止境。恨不能长住中兴府。这都是拜国主所赐。”
“仲和,你能作此想,我感到很高兴。”赵诚道。“明年春暖花开柳絮纷飞之时,你守孝三年之约斯时即满,到时候你伴我去狩猎,咱们大猎一场,就回中原。”
“国主也要去中原?”郭侃下意识地问道。赵诚却已经掉转了马头,像是没听见他的问话。
郭侃只得追上赵诚,陪着他入城。他心中有些疑惑,赵诚让他陪同去狩猎,他并不感到有任何意外,因为赵诚每次去山中打猎,都要带上自己。只是赵诚这话有些模棱两可,似话中有话,郭侃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在他的意识中,不管如何赵诚对自己都是真心爱护的。
赵诚直接去了总管官衙。等他到衙门口,王敬诚这才急匆匆地去来迎接。王敬诚脸上有些憔悴之色,外袍上还沾着几处墨迹与汤汁,赵诚料想他一定是忙着公务,心说王敬诚身边缺少一个妻子。
“国主可回来了。”王敬诚面上地喜色一闪即逝。赵诚心知王敬诚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他吩咐众人各自散去,自己则随王敬诚去了公事房。
公文桌上堆着公文,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贺兰几时成了文牍之国?”赵诚道。
“这些公文国主不必阅览,因为说地都是同一件事。与其说是公文。不如说是诉苦书,国主只须知道是谁上书就行。”王敬诚道。
“这是何故?”赵诚坐在桌前,抄起最上面的一份厚厚的公文问道。
“都是各地州官上表的抗辩之言,国主出使后,蒙古人对关西金国庆阳、凤翔等重镇接连进攻,金国人反抗激烈。要知道。阵战之道。虽讲究迅疾如风,速战速决最好。然而打仗终需要钱粮、战马、器械与民夫壮丁,尤其是这攻城之战。所以窝阔台与拖雷接连下令,要让我贺兰出钱、出粮、出马,还要派壮丁搬运后勤辎重,谁让我贺兰如今最有资财,又濒临战场,不找我们要管谁要?这样,一来我总管府不得不提前征收赋税,二来蒙古军往往又自己就地征发,擅杀之事屡有发生,民间苦不堪言。又正值春播之季,少数州县如夏州、韦州、会州因劳力被征调,最受其苦。”
赵诚看了看手中那厚厚地一叠公文,这是西平府知府高智耀发来地公文,难为他洋洋洒洒数万言,详述民间地痛苦,大有将民间之苦看作是赵诚个人地过失。赵诚甚至能感觉到高智耀在写这份公文时的愤怒。
“啪!”赵诚将高智耀地公文摔到了桌上,让这座堆成小山一般的公文堆,应声倒下。
“这是旧仇未消,新恨又起啊。”赵诚苦笑道,“可怜百姓刚恢复点元气。”
“国主说对了,虽然蒙古人的命令我们无法借故拖延。不过在国主出使期间,在下自作主张略施小计,派四方馆的密探,在民间传播着小道消息,就说这些不仁之行均是蒙古人的主张,贺兰国王虽经抗辩但也不得以而为之。冤有头,债有主,百姓大多知道国主向来无论蕃汉,对百姓都爱护有加,所以百姓大多将苛政算到了蒙古人的头上。”王敬诚道。
赵诚很满意:“王兄,我能得你为助力,实在是天之大幸啊。”
“国主若是真有向上之心,以后可不能这么称呼我。”王敬诚却恭敬地道,“在下认你为主,虽蒙国主重用,却不敢忘了自家身份。须知上下有别,才上下一心,为人臣者,若无恭敬之心,何谈视死如归?”
“莫非王兄真要置我于孤家寡人之状?”赵诚道,“如今我与你有什么不同?你若是真心尊敬我,便不要让我有生分之感。说不定,将来某一天你我要同赴黄泉呢,难道你忍心让我无人作伴?自古能共苦同患难者众,但有始有终者太少。更何况,你我如今大业还未成,就谈什么上下尊卑?要真那样,你现在还不如找人做一身皇袍披在我身上,一套肯定不行,至少得两套换着穿。不管是国相还是国公、万户侯任你挑,不过从此之后,你一见我面就要行九拜大礼,如何?”
王敬诚被赵诚这话弄得哭笑不得。
两人都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无趣。半晌,赵诚又问道:“丰州那边有消息吗?”
“还没有。窝阔台将众将召集起来,商议灭金方略,那潼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窝阔台亲率大军也攻不下来。这一次,估计是重拾成吉思汗的遗策,借道关中罢了。不过方略若是定了,恐怕得等到夏天过了,秋天地时候才会大举进攻。”王敬诚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赵诚点了点头,“秋天是个打猎的好季节,不是猎取野兽,就是收割人头。”
“天公作美,对于我们来说,今天秋天将会是个难得大丰收的季节,尽管少数地方误了春播。”王敬诚道,“国主准备如何做?”
“这要看窝阔台的灭金方略是什么?”赵诚道,“就怕我要去打猎的时候,缺少箭矢啊。”
“这个国主倒不用担心,库房已经快盛不下了。”王敬诚恭敬地回答道,“儿郎们说,箭簇多了,容易锈蚀,粮食多了,容易招来鼠辈,不如提前用去好腾出库房储藏新的。他们已经做好了围猎的准备,就等着国主的一声号令。”
“他们倒是急不可耐了。”赵诚十分满意,“不过,秋天猎物虽然肥美,但春天的猎物才是最虚弱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