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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石汗,一个十分荣耀的称号。
近百年以前,喀喇汗王朝的学者马赫木德-喀什噶尔编纂的《突厥语词典》在“桃花石”条的释文中就把东方中国分为三部:上秦为桃花石,即宋朝;中秦为契丹,即辽朝;下秦为喀喇汗王朝统治下的喀什噶尔。秦,即为中国。
冥冥之中也有巧和,赵诚的国家自号为秦。赛赤以此称呼赵诚,无疑是给他一个高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况且一个别人送来的尊号并不足以为喜。
“西域是另一片天地,无论是残余的契丹人,人数众多的突厥人、花剌子模人、康里人,还是喀喇鲁人、大食人、波斯人,他们大多信仰同一个真主,尊敬同一个先知的预言与教导,进同一座清真寺里礼拜,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之上。可是他们向来是同床异梦,做着相反的事情,大难临头时,只会相互埋怨。所以你代表不了他们,因此这个尊号对我毫无意义!”
赵诚直指人心,已经将西域人看透,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西域人了。
“可是,难道您就忍心看着撒马儿干人在蒙古人的铁蹄下过着悲惨生活吗?”赛赤争辩道。
“笑话!”赵诚心火起,斥责道,“他们总是在《古兰经》面前发着毒誓,然后什么也不做,总是指望着真主降下神迹,从来就没有勇气拿起武器,然后听天由命,认为灾难是真主降下的惩戒。外人帮助又有何用处?如今这个情势,也是他们自找的。”
“国王圣明,小人不敢反驳您的话。”赛赤仍跪在地上。“可是我从撒马儿干出发时,尊敬的教长瓦希德丁对我说,他希望国王能够看在昔日的友情之上,解放河中府所有地穆斯林!”
“他难道希望我率大军,不辞万里,奔往撒马儿干,你以为在眼下这可能吗?”赵诚反问道。
“不,这当然不太可能。但国王神威,只要您能在东方击败了蒙古人,西域群雄,所有的宗教领袖,有名望的古老家族后裔,都会揭竿而起,到那时……”
“哈哈!”赵诚有些癫狂地狂笑道,“只要我能击败蒙古人?这个前提正说明你们都是软弱之辈!你们只要能活下去,只要仍有生意可做,从来就不会在乎什么人骑在你们的头上!”
赛赤满脸羞愧之色。
“至于你。你这个畏兀儿人为何搅和进来?你们畏兀儿人不是一向唯蒙古人马首是瞻吗?”赵诚问道,“你们是蒙古人的女婿。”
“国王明鉴,只有头戴金冠的王公大臣们才跟蒙古人站在一起。我赛赤不过是一个平民。”赛赤道,“瓦希德丁长老对我有过恩惠,我不敢推辞。况且如今战乱又起,蒙古人又切断了商道,不让人进出关卡,各地的税金一月三变。我们商人的好日子到头了,权贵们趁机勒索金币钱财,贪得无厌,即使是全天下最大地财主也会心生不满。”
赛赤的话正暴露了他作为商人对时局的不满。
“这与孤无关,孤与蒙古人为敌,并不是因为你们的缘故,孤是桃花石人。桃花石人有桃花石人的骄傲。”赵诚道。
赵诚的手指在桌面上极有规律地敲击着,赛赤心中一喜,因为他又发现了赵诚作为一个精明者的嘴脸又露出来了。他同时也知道赵诚永远不是一个做亏本生意的人,如同一个商人,做任何事情既需要付出一些本钱,目的却是要得到更多的东西。
赛赤万里跋涉而来,光凭一张嘴和所谓地“交情”是无法让赵诚满意的,天底下没有不要本钱的买卖。
“国王治理国家,安抚百姓。招募军队,练兵、行军、打仗、赏赐,总会需要钱财,无数的钱财。撒马儿干还有不花剌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聚在清真寺里,曾面对《古兰经》许下重诺,他们愿意献出自己的财产,资助您的大业!”赛赤道,“不过。他们不愿公开自己的身份。以免给您带来不必要地麻烦。”
他这话其实是说他们不愿在结果未明难料的情况下引火上身而已,哪里是害怕给赵诚带来麻烦呢?赛赤竭力避免毫无保留地支持赵诚。他和他背后一批人无愧为商人,总是想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标。这是个交易。
赵诚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止,脸上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又出现了:
“既然如此,孤也就笑纳了,不过孤眼下就缺国用帑币,不知……”
“眼下道路封锁,这很难办啊!”赛赤脸露难色。||首||
赵诚扬着下巴,并不相信:“还有什么是你这个畏兀儿人办不到的?”
“这个嘛,小人想想办法。”赛赤眼珠飞转,嘴上虽是有些难办,其实他只是故作沉吟。
“孤再给你们几项生意。”赵诚道,“输送军粮,可准你们商人来办,孤可以付银钱。至于如何做,谁来做,你可以自己想想办法。”
赛赤心花怒放,他答应给赵诚筹款,只是替撒马儿干人答应的,与他本人并无太大关系,赵诚给自己生意做,自然好处都是自己地,这怎能不让他动心呢?
“打仗不仅需要钱粮,还需要兵器,兵器来自于铁矿。我治下也有不少矿山,恰似养在深山人未识,孤也可包给你们西域的大商人……”赛赤未等赵诚说完,连忙再一次大拜,仿佛生怕赵诚反悔:“国王英明,在下保准您的矿山得到开采,源源不断地为您的军械场提供铁器。正巧,小人在中兴府还有几个掌柜。”
“听说那里蒙古人正在整军备战,你可有什么要告诉孤的吗?”
“国主大概也知道一些,察合台大病一场后,就在那里征集了十万大军。大部分都是抓来的当地人,这些人并不愿为蒙古人拼命,更不愿与您为敌,蒙古人也不太信任他们,只是要他们运送辎重,并不为惧。”赛赤忙不迭地回答道,“他只要从那里出发,小人保证国王能及时得到从西边传来的消息。”
赵诚眉头紧锁。严肃地表情却稍纵即逝,因为他不想让赛赤看出自己认真的内心,故作无所谓地说道:“孤已经准备好二十万大军,还有无数的像帖木儿-灭里这样的英勇善战的将军为孤领兵作战,察合台老了,他怎会是孤的对手呢?”
“帖木儿-灭里将军的英名,我等也闻名已久,小人以为若是帖木儿将军在战场之上报出自己地名号,那些被征召来的突厥人不战自溃!”赛赤道。
赛赤仿佛是害怕赵诚不敢与蒙古人作战,拼命地为赵诚打气。赵诚不相信西域人会记得各自曾经地荣耀。因为他们总是习惯于接受外来地征服者,无数次!
赵诚与赛赤密谈到了深夜,才亲自将赛赤送走,他既得到了西域目前最详细的情报,也得到了赛赤等人出钱资助地许诺,虽然知道自己这次要有一系列的恶战,但信心却是更足了。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
正是赵诚在西域的一番作为。让西域人对他充满着期待,双方也各得其所,尽管西域人仍然胆小怕事,不敢公开站出来,但对赵诚来说,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大量金钱,以及商人遍布西域各地的眼线。
商人们可以买下君王地项上的头颅。这话竟包含着几分真实的意思。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买的,蒙古人既为了弥补东方的损失,也为了备战,在去年秋天以来,一再地加税,且预收了三年的赋税,加上有人借机巧立名目中饱私囊,西域的商业又一次遭到了破坏。帝王在战场上收获成果,而商人们在背后用金钱去实现自己的阴谋。他们用自己地方式捍卫自己的成果。
而畏兀儿王国横亘丝绸之路的中段,出于防备和削弱东方邻居的目的,截断了东西方贸易的道路,也损害了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生机的陆上商道。畏兀儿人这样做,其实也损害了自身地利益,因为这是一个习惯于获取丝绸之路上商业利益的国家,即使那些王公们也私下里继续做着与东方的生意,只不过商道上比以往萧索了几分。
夜已深沉。这个初春的夜晚无比寒冷。寂静的重重宫阙似乎也在沉睡。女官柳玉儿坐在御书房一角的软榻上,靠着廊柱已经睡着了。腮边挂着浅浅的微笑,似乎在做着春梦。赵诚没有打扰她,将一件皮裘披在她的身上,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夜空中星辰点点,在太空中发出寒冷的光辉。冷月无声,高悬夜空,月光下只有亲卫军军士手中地长枪枪尖映着寒光,赵诚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转身往长乐宫走去。
偌大的长乐宫中,只燃着两根蜡烛,梁诗若聚精会神地在烛光中做着针线活。她生于官宦之家,然而自幼却过着令人同情的生活,眼下还算安定的生活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没有比她更珍惜这样的日子,这远比奢华与享受更让她感到满足。
昏黄的烛光将她地身影投射到宫墙之上,拉出长长地影子,勾勒出一副动人的画面。那烛芯偶尔爆出一两次剧烈地火花来,将她的心思从手中活计上拔了出来。
梁诗若侧耳倾听着宫外,只有初春的寒风呼呼地刮着,和巡逻的亲卫军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时的动静,除此之外什么异样的声音也没有。她轻叹了一声,又低头做着手中的活计,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来,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梁诗若被吓了一跳,只是这背后人身上的气息是她无比熟悉的:
“夫君总是这么爱捉弄人!”
“这一招对若若来说,已经不太管用了,下一次得换个法子。”赵诚轻笑道。
“该死的太监,夫君来了也不通传一声。”梁诗若埋怨道。
“这是孤的主意。夜都深了,若若怎么还不睡呢?”赵诚怜惜地拥着爱妻,“把孤的贤妻给累坏了,那岂不是太伤孤的心了?”
“夫君忙于国事,臣妾也帮不了夫君,只好守着。夫君都没有安歇,臣妾怎能只管自己呢?”梁诗若将身子埋在丈夫的臂弯中,丈夫的柔情蜜意让她融化。
“都已经二月了,再过一些日子为夫恐怕要离开中兴府了。”赵诚道。
梁诗若闻言动了动,又恢复了平静:“但愿夫君一路平安,早去早回。听说夫君令中书省修缮戒坛寺,臣妾明日便去佛前烧香许愿。”
那戒坛寺是中兴府城内最重要的一座寺庙,是河西僧人受戒之所,如今有些残破。耶律楚材的佛门老师——禅宗高僧行秀在这里任主持,赵诚出资修缮寺庙。同时又赐高台寺、承天寺、海宝寺、周家寺及贺兰山中的慈恩寺、五台山寺等寺庙田地、金银,以弘扬佛法,多以华严宗、净土宗、禅宗和密宗为主。
同时也在中兴府中修缮了一所道观,改名为“白云观”,让那被迫来中兴府的丘处机两个弟子在此栖身。这并不表明赵诚对佛道十分热忱,他只不过做了他应该做的。
赵诚听爱妻如此说,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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