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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扬鞭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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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儿的石河清澈的河水哗哗的地流淌着。

    这是发源于阿勒坛山脉中段南麓最大的一条河流。山中的冰雪在春天融化,千万道小溪汇成这条大河,然后向北流去。东方的河流大多自西往东而流,第一次抵达此处的东方人会觉得十分奇异。

    山上的细流是毛细血管,而也儿的石河就是一条大动脉。它已经彻底挣脱冬天的束缚,豪迈地往北而去,滋润着两岸十分丰美的草原,千百年以来,它养育着无数的民族。

    匈奴人在汉帝国的武力逼迫下,从此地向西方逃窜,引起西方诸地的连锁反应;突厥人也曾从此地向西方迁徙,同样是掀起一系列的征服与屈服,并逐渐与其他民族融合;回鹘人重复着同样的旅程,契丹人的余辉也曾照耀此处的草原。其间,大唐帝国的军队曾在此扬威,然后又从此地仓皇东逃,因为那时唐帝国内部的衰弱,而大食帝国走向强盛。

    哈剌鲁的一个部落赶着牛羊来到此地,他们贪恋此处的丰美的牧草,雪水的甜蜜,还有这一方一度宁静的土地。作为西突厥一部葛逻禄人与回鹘人的后裔,他们仍然保持着数百年不变的游牧生活。他们自古相传的古老故事中仍流传着关于那次迁徙的故事,也只有从这些古老传说中,他们才隐约知道自己的祖先是从东方草原来到此处。

    他们从东方迁徙而来,但不可避免地接受了先知的戒律。当他们的一个祖先放弃佛教、皈依真主地时候,内部发生了战争。这位祖先将归附他的人,起名叫畏兀儿,但在一次战争中从战场返回老营时,途中到了一座大山,几个家族的人因为一场大雪而停了下来,这位祖先称这些人为叫哈剌鲁。

    这里属于丝绸北道的一部分,从来就是因财富与富庶的草原而不断成为战争的频发地带。耶律大石率领着契丹人的残余长途跋涉而来,哈剌鲁人臣服于西辽。现在则是蒙古人。哈剌鲁人看上去十分驯服,或者是因为被蒙古人的武力所镇服。

    牧民们持着牧鞭,唱着古老地牧歌,望着也儿的石河哗哗河水与河边啃食牧草的牛羊,希望今年的牛羊可以兴旺,部落的人口可以增加一些。

    蓦的,最眼尖的牧羊人指着阿勒坛方向奔驰而来的人马尖呼了起来。

    杂乱地军队,十分庞大。其中夹杂着老人、女人与小孩,却没有一只牛羊,他们个个面色疲惫,眼神中透露着近乎绝忘的情绪。从他们的发式和衣饰,牧民们认出来者正是蒙古人。

    牧民们正准备向远道而来的蒙古人表达敬意,奔在最前面的蒙古前锋却欣喜地冲着身后高呼道:

    “这里有牛羊!”

    “嗷、嗷……”

    蒙古人欢呼起来。他们脸上地倦容一扫而空。身上地气力又回来了。他们一哄而上。将牛羊圈在当中。提着刀子就地宰杀。生起火或煮或烤。甚至有人急不可耐地用刀子割开牛腿上地血管。凑在上面饱饮一顿。

    哈剌鲁地牧民们目瞪口呆。他们被这群不速之客地给吓坏了。没有人敢反抗。因为他们臣服已久。是无权力对着高高在上地蒙古人指手画脚。甚至不敢稍露不满地情绪。只能看着蒙古人占有他们地财产。

    蒙古人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无所谓吃相。也无所谓食物地口感。因为他们想尽快地摆脱饥饿给他们地恐惧感。让体力得以恢复。

    “敌人来了。快上马!”突然有蒙古人大声高呼。

    “上马、上马!快跑啊、快跑啊!”无数的人回应着,夹杂着小孩的啼哭与男人们的谩骂。

    蒙古人恰如他们突然而至,又突然地离开。他们飞快地跳上马背。扬起鞭子,狠狠地挥下。仓皇地离开现场,不顾危险地渡过也儿地石河。扬长而去,仿佛要摆脱恶魔地追踪。他们不曾与提心吊胆的哈剌鲁牧民说过一句话,仿佛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十里外的高坡上,出现了大约十来位骑兵的身影,仅仅这十来位将这大约五百位早已经失魂落魄的蒙古人吓跑了。

    蒙古人的惊慌是没错的。

    紧接着,大地在震动,那十位骑兵急速奔来,因为在他们地身后是数千铁骑汹涌而来,禽鸟被惊飞,躲到了云霄之上。他们是真正地军队,既便是长途奔袭,仍然井然有序,全无凌乱之态。唯有他们脸上的疲惫之情和身上地褴褛与蒙古人相同,但兵器却不曾少了一件,那枪尖还带着血迹,来不及擦尽。

    这新的一批庞大十倍地不速之客在蒙古人刚刚停留过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们毫无顾虑地啃食着蒙古人留下的食物,同样是狼吞虎咽。

    哈剌鲁无名部落的牧民们在半个时辰之内一贫如洗,他们不仅失去了牛羊,也失去了一年的希望,即便是想逃跑,马匹也让蒙古人夺走了。他们欲哭无泪,在更加雄壮的军队面前,他们唯有献上最谄媚的笑脸,并赔着万分小心,而女人脸色苍白地躲在人群之中,用男人的帽子遮住脸面。

    铁义率领着自己的部下,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越过常年冰雪覆盖的阿勒坛山,一身褴褛地突然出现在阿勒坛山下的丘陵与草原之间。这不知疲倦的追击,令蒙古人闻风丧胆,铁义军又历经五次艰苦的战斗,连续摧毁了几个蒙古人的营地,衔着逃散的蒙古人,来到也儿的石河边。

    到了在此处,若是过了这条大河,就是贵由的领地。如果放弃渡河,而是顺流北上不久就会抵达拔都的领地。铁义有心继续进军,然而部下们个个疲惫不堪,已呈强弩之末。从黑水城驻地出发时他有一万兵力,如今已经只剩下一半,或许是因为总是冲在前头伤亡惨重,又或是因为伤亡惨重而冲锋在前。

    即便是伤亡过半,他地部下仍然坚强地长途行军。哪怕是阿勒坛山上万年不化的雪峰也阻挡不了他们复仇的渴望。

    “将军,大都督命你立刻回师,不要孤军深入。”部下说道,“这是大都督第三次发出这个命令了。您若是仍然不管不顾,恐怕……”

    扬鞭万里,是铁义的渴望。他是铁穆的儿子,父亲铁王的光辉英名总是笼罩在他的头顶之上,人们在介绍他时。总是说这是铁王之子,而听者立刻肃然起敬。这绝不是铁义引以为豪的事情。而年纪比他稍长地凌去非、西壁辉、张士达与郭侃等人,早已成了独自征战一方的统帅。

    然而,真正有了这次扬鞭万里的机会,部下的惨死令他心寒与伤痛,血腥的景象又令他更加疯狂地追击报告说。

    “让他过来吧!”铁义命道。

    他席地坐倒了草地上,松软的草皮令他有些舒适之感。此时地他。全身僵硬无力,臀部与大退内侧的衣料早就磨得发白,甚至破了几个洞,而双臂不是被刀箭就是被树木划破。铁义庆幸自己并没有丧命。早有人送来几块羊肉与一些肉汤,热气腾腾的热气,还有食物的膻味令他胃肠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口中自然而然地分泌出大量唾液。与他所有的部下们一样,他的肠胃中不曾多一点存货。

    “让兄弟们好好休息,先填肚子,补充体力。另外安排斥侯。以防不测!”铁义道。

    “是!”

    铁义先喝了一口汤,僵硬的全身顿时活络了起来,力量似乎立刻得到恢复。

    一个重重落地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让专注于对付食物地铁义抬起头来。

    哈剌鲁部落的首领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铁义的相貌令他心安了不少,这支以桃花石人为主的雄壮之师令他感到恐惧。在这些年来,关于东方桃花石人军队的凶悍与骁勇善战。在这里的部落之间流传着。因为有蒙古人可供参照。

    他的族人也曾跟随察合台可汗东进,然后带回来只有可怕的消息与死亡的噩耗。那一场战争也曾让他的部落大伤元气。

    “尊敬地将军,我们部落的牛羊已经全进了勇士们的肚子。慰劳远征而来的大军,我们族人对强者充满恭顺之心,而我们族中的女子粗鄙不堪。我求您放了我们这个小族,让我们离开这里吧?”首领恭敬地跪在铁义的面前,哀求道。

    “我可没要求你们什么?”铁义啃着手中的一块肉,“你这话听上去我们大秦国地军队是一群强盗?”

    秦军当然不是强盗,至少他们自己不会这么认为,这取决于他们面对什么样地敌人。有人会因为杀害一个普通人而被砍头,而有人杀人盈野却升官发财。

    “将军恕罪啊!我们已经一贫如洗了,如果不能靠采野果、野菜或者狩猎勉强度日,我们这个部落就要饿死。看在都讲突厥语的份上,您就大发慈悲,让我们自生自灭吧?”

    他仍趴在地上,没有吩咐,不敢起身,脸上写满可怜虫地神色。即使是眼前的这个桃花石军队地将军肯放过自己,他们也要面对饥饿的威胁。失去了全部牛羊与骏马,就失去了生存的基础,他们要么分崩离析,各寻生路,要么就集体抢劫,与别人生死相搏,这绝不是这个小部落首领最希望的两种结局。

    “你们哈剌鲁人一向对蒙古人百依百顺,前此年你们还参与攻击我大秦国的战争。如此算来,我为何要放过你们?我们应该算是敌人!”铁义道。他现在是大秦国的将军,尽管他是突厥人的儿子。

    “听说桃花石汗英明伟大,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也久仰他的大名。人们都说桃花石汗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肠,他对臣服于他的人一向仁爱。难道您准备杀害一个准备投靠桃花石汗的部落吗?如果您肯饶恕我们,桃花石汗的英明必将因此而远播万里!而将军的威名也将从此地流传开来!”首领急道,恭维着铁义。

    “哈哈!”铁义闻言笑了起来,“你这家伙这不是在威胁我吗?”

    “不敢、不敢!”首领急忙道,“我们以放牧为生的部落,一向尊重强者。依附强者是这里的生存根本,我们是真心臣服的桃花石汗的。”

    “好吧,我军这次追击,一路上搜罗了不少牛羊与马群,又有不少财物。你们族人要是能随我军将战利品运回,并且令我满意。我会让你们在东方得到一块休养生息之所。”铁义点头道。

    “多谢将军,您的大恩大德我们……”

    铁义厌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首领的恭维,将他挥退下去。吃饱了肚皮,将士们全都躺在草地上休息。铁义来到河边,注视着北去的河水。

    又一个信使急驰而来,这次却是朔方军副都督丁全私下传来的消息。

    “丁副都督说,您的父亲非常愤怒,他扬言我军若是再不回军,定要以违抗军令为由问斩。”部下担忧地说道,“丁副都督劝你勒马回头,否则晚矣。”

    “就这么回军,我心有不甘啊!”铁义扬着马鞭,指着河对岸。

    “丁副都督还说,眼下军情发生了变化,这是国主已经命令全军停止对阿勒坛山以西蒙古人的清剿!”

    “原来这样?”铁义感到惊讶。

    “我军将士虽然作战勇敢,但也到了强弩之末。各团各营都有损失,全凭着为死去兄弟报仇之心来到此处。待他日,将军若是再来此处,或者想攻到西辽故都甚至撒马儿罕,我等定会不甘人后。”有人劝道。

    铁义重重地踩了一脚河岸边的一块光滑的砾石,那砾石从松软的岸边扑通地跌落河床之中,立刻消失不见了。

    “好吧!命令全军在此地休息一夜,明日即班师!”铁义断然命令道。

    他仍心有不甘地冲着河对岸扬了扬鞭子,暗暗发誓一定要再一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