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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冷哼了声,唐谦却示意刘氏出去,掩上了房门,对许宁道:“宝如说和你不会有子嗣,所以执意要和离……”一边紧紧盯着许宁脸上的神色,许宁脑门上的青筋跳了跳,咬了咬牙,低头拱手道:“还请岳父让小婿见见宝如。”
唐谦看他神色有些难看,毕竟涉及男子尊严,不由有些担心女婿要迁怒女儿,缓和道:“我想着你们两人年纪都还小……莫不是在这男女之事上不太……了解,因此私下问问你,你也莫要怪责宝如,是我们看她太过反常,从前那样腻你,再爱你不过的,如何便要立定决心要和离?这般终身大事不能轻率了事,若是这其中有甚么误会,你也莫要生气……若是真的,我们唐家也必会守口如瓶,绝不会漏出一言半语……不过是好聚好散罢了,你前程尽好的,不必介意宝如。”
许宁深呼吸了一下,垂睫对唐谦道:“岳父放心,我会和宝如好好说话,不会迁怒于她,若是她执意要和离……我总是……会顺着她的。”
唐谦看女婿一贯的温顺恭让,想了想道:“你们小俩口好好谈谈,若是误会,你便好好开解她……我们总是盼着你们好的,你要照拂你本家那边,我们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实在是你娘上门得太突然,若是好好来谈,我们也不会蛮不讲理……”
许宁躬身道:“岳父母一贯对许宁厚爱有加,小婿无时无刻不铭记唐家待我的恩德。”
唐谦叹了口气道:“宝如就在房里,你自去里头找她吧。”
许宁进去的时候,唐宝如正在桌前描着花样,抬头看了眼许宁,又低头继续描。
许宁看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一股气渐渐涨满胸脯:“你这是铁了心要离了我了?”
唐宝如抿了抿唇:“我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自己往坑里走。”
许宁这些天心力交瘁,忽然觉得再也无法保持那谦谦君子的涵养:“你是拿定了我定是成不了事,所以早早离了我,要过自己的安乐日子?你别忘了,若都是命定,你离了我,也不见得能和前世不同。”许宁不知为何说出这样刻薄话,前世他的确是只在唐宝如面前失态过,这一世他却一直做得很好,然而这些时日,事情忽然脱离了控制,仿佛冥冥中一只大手在拨弄着他的人生,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虑一直困扰着他,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什么都不能自主决定的过去,任人摆布,无依无靠。
唐宝如皱起眉头,丢了那笔到砚上道:“你不要信口咒人,我离开你不是为了你成不成事,你加官进爵位极人臣也好,堕落尘埃穷困潦倒也好,我只不想再和你许宁有一点瓜葛了,日子过成什么样,都是我自己的事儿。”
许宁冷笑:“唐家对我有恩,你唐宝如对我有情有义,所以我没有对你低三下四,做小伏低,为你唐家赴汤蹈火,便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是不是?我再如何做,也永远都是对不住你,对不住唐家,入赘不是我自己要入的,归宗兼祧也不是我自己要的,出身际遇从来都不是我能选的!父母生恩我不能忘,你爹娘的养恩我又何尝不想还?我拼了命出人头地,要奉养唐家二老,他们坚决不肯收,难道要我与亲生父母断绝关系才算对得起唐家!你长年无出,我从未有过二心,仍尊你为嫡妻,为你请诰命,你却仍是冷漠抱怨,大厦将倾大难临头之前,我将你休离也是为保你,你却只知怨恨,唐宝如,你究竟还要我如何做才算得上不忘恩负义!”
他的胸脯剧烈起伏,前世今生,唐家的恩情犹如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他卑微而耻辱,夹在许家唐家之前左右为难,挣扎向前,总觉得自己再强大些,再强大些,便能两边都不负,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取得谅解,即便也洗不干净身上的罪孽,唐家两老倔强的一两银子都不收他的,将送回去的东西统统又命人送回,牢牢地将忘恩负义四个字烙印在他身上,永远无法洗脱,他位极人臣,一呼百应,朝堂风刀霜剑他都无所畏惧,夜深人静时,幼时的那些卑弱无能、羞辱彷徨,却仍是会啃啮着他的心,渗透在他的血液中,叫他晦暗抑郁,感觉到自己永远无法挣脱命运强压给他的罪行——而毫无疑问这一刻他再次感觉到了命运的恶意,前世就像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魇一般缠着他。
唐宝如与许宁纠缠一世,却从未见过许宁如此激动愤慨的样子,他只会冷漠地离开,唐宝如心里冰凉一片,喝道:“你终于承认了,你恨我们家挟恩以报是不是?你从来就不喜欢我,你不过是为着恩情,把我供在那儿……什么嫡妻,什么诰命夫人……我稀罕么!我稀罕么?”她的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开始尖利。
许宁低吼:“你若不和前世一样的固执尖刻,咱们好好的凡事有商有量,又怎么会过到前世那样的日子?”至少他当时是觉得可以做到相敬如宾夫贵妻荣。
唐宝如将桌子一拍霍然站了起来,怒道:“许二!谁稀罕那些荣华富贵相敬如宾的日子!我是不想和你过下去了!我受不了你身边总是一个接一个的爱慕者!我受不了你那当你面一套背后另一套的娘!我受不了你这永远捂不暖的冷心冷肺!你摸摸你的良心,我何尝要将唐家的恩情压着你?你要我学什么我都去学,我全心全意对着你,换来了什么?一纸休书!我凭什么要再去过这一望就知道底的日子!你对我公平么!”
她眼眶发红,胸脯起伏,想到上一世的种种,竟是怒到极点,重生以来,她还以为她已经可以放下前世的事,她也没有想到,这么几年过去了,她竟然还在深深怨恨着他,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夫贵妻荣……她要的……她要的是……她的胸膛里一颗心酸涩到极点,却忽然眼前一黑,最后只看到许宁吓了一跳的面容。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躺在屋里,屋里已点上了灯,刘氏正在她床边,看到她醒来喜道:“你可醒了?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她想起身,只觉得身上有些酸软,有些纳闷道:“我这是怎么了?”
刘氏脸上带了丝喜色,埋怨她道:“你和许宁拌嘴结果居然气晕了,大夫才来看过,你这孩子太不注意了,大夫说你已有孕一月有余了!”
唐宝如脑袋嗡的一声:“什么?”
刘氏喜气洋洋:“我就说你年纪太小不懂事,小日子多久没来了?大夫适才开了安胎的药,说你若是没什么不舒服的也可以不吃,只一条不许再动气,还有大概你们有用香,引发胎儿不稳,那些香啊粉啊的不许用了,你阿爹已是骂过许宁了,才送走了大夫,正赶了他在厨下煎药呢,一会儿就来给你赔罪。”
唐宝如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有孕!我们根本不可能有子嗣的!”
刘氏啐了一下合掌念了句神佛勿怪,点了下她的头:“你这孩子,男女之事想是什么都不懂,许宁也是由着你乱猜乱想,我不知道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别扭,这样不吉利的话以后不许说!还有前儿那和离的话头,也莫要再提,许宁若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只管说,我们替你教训他,只是不是大事,就不要轻易让孩子没了亲爹……”一边拿了水给她喝,唐宝如仍是难以置信地拉着刘氏的手问:“阿娘你果真不是骗我?”
刘氏笑容满面:“阿娘骗你做甚么?要说我的儿福气就是大,这节骨眼上得了孩子,虽然年纪小了些,但好好养着,总能顺顺当当的,我看你到现在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定是个乖孩子,近段日子你是爱吃酸的还是爱吃辣的?你莫要怕,爹娘定让你妥妥当当的生下这个娃娃!按之前宋大人说的,这孩子姓唐,许宁定不敢有二话。”
唐宝如呆呆地摸着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面容迷茫,刘氏以为她年纪小不懂事,一边安慰她道:“你且歇着,我去看看给你煮个鲫鱼汤,最是安胎的,你爹怕把病气传给你,交代了,等你身体好些就和许宁一块回西山那儿去,这是第一胎,万万轻忽不得。”一边唠叨一边喜滋滋地走了出去。
唐宝如满脑子烦乱理不顺,怎么可能?前世这个时候根本还没有孕……她皱起了眉头,却是想起了一件关键的事情,前世这个时候,他们根本还没有圆房,自然不可能会有孕,那么到底为何这一世圆了房便有孕?若是许宁和自己都没有问题,后来到底又是为什么一直都没办法有孕?
她满脑子犹如豆腐脑一般稀里糊涂,想不清楚,听到珠帘一动,抬头看到许宁端着药进了来,看她醒来,将药放在了床头。
唐宝如和他对视,茫然问:“怎么可能会有孕?”
许宁锁紧了眉头看向了她的腹部,面色凝肃如水,唐宝如喃喃道:“为什么?”
许宁忽然一手掀起衣袍下摆,在她床前跪下,唐宝如吃了一惊,抬头看他,许宁低头垂眸,一手抚在了唐宝如的腹部,缓缓道:“唐宝如,为我生下这个孩子。”
唐宝如怔怔看着他,许宁抬眼看她,眼眶微红,双眸里居然含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