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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的手最终沉沉落下,仿若一把重锤砸在了古颜夕心上。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个少年郎的心,也如他所说一般时刻拒绝。可她还是错了,她的闪躲只会让他更加在意,因为对人来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混蛋,你们竟敢毁我!撄”
这时,白落珂咆哮的声音响起,却没了往昔的清脆灵动,只余黯哑晦涩。古颜夕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就见她原本白皙的脸上此刻全是大大小小的红包,在太阳的照射下,甚至还闪着晶亮的光芒。
她抓着,挠着,愤怒着,那般丑陋的模样才更适合她这个人。古颜夕翘起了唇角,笑容冰冷,视线冷寒,却瞬间刺激了白落珂。她疯了一样抽过古流轩腰身的长剑就刺了过去,可惜还没等步子跨出去,古颜夕早已手执短刀飞身而起,周身杀气弥漫,直击她心口。
白落珂当即愣在原地,就在那短刀即将贴上皮肤的刹那,古流轩猛地冲过来将她拉开,自己抬起胳膊抵了过去。
“咔嚓”一声,古颜夕用力之猛,竟直接砍下了古流轩的右臂偿!
望着喷涌的鲜血,听着哀嚎的惨叫,她整个人都被血色染红,却没有一点知觉跟触动。
“来人啊,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白落珂万万没想到古颜夕会如此,她急忙呼喊着身后暗卫上前,谁料那群人刚刚一动,古颜夕突然转身。她手中内力成股,一挥便放了出去,顿时就见红光大盛,而那数十名暗卫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击中。他们的动作没变,位置也与刚才一样,但那断掉的残肢却横陈四周,他们自己,更是七窍流血。
古颜夕在那一瞬间戾气全开,却很小心地避开那些血,不让它们沾染到周念分毫。
她做完这些,才重新看回身后二人。
只可惜一个毁了容,一个断了胳膊,她想,相比之下他们应该更痛苦。
“我不会杀你们,相反,我要让你们好好活着,带着这幅尊荣,以及这副残躯。”
“古颜夕!”
“你不要激动,这只是开始而已。你不是一直很在乎众人对你的看法吗,那么今后,他们会更加疯狂地对你指指点点。至于你,你的理想不是想做征战四方的大将军吗,可惜啊,这世上不会有人愿意让一个废物当将军的。”
“你们敬我一尺,我还你们半丈,剩下的几十丈,自有世人来替我收。”
古颜夕说着,俯下身将周念的尸体揽起。她步态踉跄,缓缓往主道的方向走,身后如何,未来如何好像都已经不再重要,她这辈子欠下的,人情也好,性命也罢,只怕永远都还不清了。
古颜夕从没有一次觉得宫门离自己这样远,她拖着周念越来越冰凉的身体,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望过去,才见到像是一个小孔一样的宫门,她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紧咬着牙一拳一拳砸在地上,而他们的身后,早已拖出了一条血路。
她恨,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没本事,恨自己虚伪。
她说她不想让任何人受伤,可到头来每一个人都是因为她才变得遍体鳞伤。古颜夕活了两世,见了那么多人,经历了那么多事,可就在她嫁给应墨隐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对,像是宿命,却更像是注定。
她的两只手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可她却丁点痛意都没有。周念的身子已经凉了,他躺在她身边,双目紧闭,永远不会再醒。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和表情将他带回去,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阿暖。
要说你哥哥死了吗?还是要说你哥哥是为了我死?似乎怎么说都不对,似乎怎么做都是错。
“周念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古颜夕咬破了嘴唇,艳红的血液滴滴落下。
“古颜夕,站起来。”
这时,一道声音自后方响起,惊得古颜夕后背僵住,却很快翻身跃起,杀伐之气毕现。
她看过去才发现来人是一个女子,她身着御医坊的衣服,陌生的长相,却是令人熟悉的感觉。对方一瞬不瞬望着她,眉头轻蹙,像是担心又像是责怪。
“古颜夕,自暴自弃不是你的风格。”良久,对方说道。
古颜夕看着她步步上前,那般淡定,并不像是不怀好意。对方走过来先看了眼周念,而后才重新将视线投到她身上。
“他是为你死的,你总不能让他白白牺牲吧。宫门就在眼前,只要你再咬咬牙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事情已经发生,你不可能逃避,那么就硬着头皮面对,不管有多难总要做个了结。”
这番话听起来太过熟悉,古颜夕默默收回短刀,皱眉道:“你……”
“已经忘了吗?也对,这么久都只活在阴影下,总不会有人再记得一个‘已死’之人。”对方叹了声,拉过古颜夕的手,默默地在上面写了一个“梦”字。
“你!”
当即大惊,古颜夕万万没想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已经“死”了很久的李梦泉!她依稀还记得那日在宣帝面前,是齐澜尧派人杀害了李梦泉来栽赃嫁祸给自己,尽管最后他们没能得逞,但关于李梦泉已死这件事早已成了事实!
只是怎么……她不仅还好好活着,甚至还依旧呆在宫里,呆在御医坊?
“说来也是可笑,其实我一直都不太喜欢你,觉得你太现实太固执,可结果呢,我还是按照你说的去选择了。
我想我不能为了御医坊为了先帝活一辈子,所以才借上次的事假死离世,换了一张脸重新活着,可这一次却是为了自己。”
心念一动,古颜夕道:“是……二皇子?”
“现在,你该唤他陛下了。”李梦泉并未否认,只示意古颜夕将周念的尸身抬起,然后才道,“他知道王爷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怂恿朝臣举荐肖洛凡为今日的礼官,以此才能将他绊住。眼下距离大典结束还有半个多时辰,你跟我来,我送你出宫。”
“可他那日……”
“那些话,是他故意说给肖洛凡的听的,否则对方怎么会放松警惕将你一人留在殿中?我刚才已经去了寝殿找你,发现你不在就打算来这里碰碰运气,谁想……还是晚了。”
尽管心中仍旧疑云密布,但古颜夕知道时间不等人,于是拉起周念便随着李梦泉往外走。
谁料就在那宫门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碰到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飘过来一阵奇异的香气。古颜夕心中大震急忙伸手拉住了李梦泉,瞬时,周围景象大变,不知名的阵法将他们困在了其中,而接着,紧随而来的则是一道冷语。
“阿墨,你果然还是骗了我。”
那声音太过阴森,只叫人听得自脚底就升起一股凉意。如此特殊的称呼让古颜夕当即便知道了来者身份,可是现在她只要一想起那这个人,满心满腹便是恨意,刻骨的恨意。
将周念的尸身慢慢交给李梦泉照看,古颜夕深吸口气缓缓转身,便见那阵法外的一处明晰场景内,肖洛凡正站在那儿满面阴森看着自己。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暗卫,那般来势汹涌的模样仿佛只要她敢动,瞬时就会被肢解一样。
“骗你?肖洛凡,你觉得自己配吗?”良久,她如此说道。
闻言,肖洛凡眸底迸射出强烈的冷光。他并非没有听过比这句还要令人心痛的话,可面对此情此景,他却仍旧难以招架。
她会担心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她会为了那些人流泪,为了那些人心痛。她跟他们相识不过数月,最长的也不过十几年,可是他跟她呢,他们是两世的伙伴两世的情缘,如此漫长的相待竟然就被她彻底无视了!
他多么想给她一条生路将她死死困在怀里,可是她呢……
肖洛凡的情绪越发激动,随着他的心情每低落一分,周身的杀气就加重一层。然而在那漫天汹涌的杀伐之气中却仍旧掺杂了丝丝犹豫跟复杂,肖洛凡忽然觉得自己没用,因为即便到了此刻,他仍旧对她下不了手。
“你乱了。”这时,就听一道细语打破了此番僵局,肖洛凡浑身一震,并未回头,只余光便扫见了身后多出的一个人影。
而古颜夕此时也顺着那声音看去,当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来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出现是多么不合时宜,他缓步站在了肖洛凡身边,然后望向古颜夕,神色淡然道:“王妃,咱们还真的是好久没见了。”
是很久,久到古颜夕都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李继,应炎煦身边唯一忠诚的一条狗,又或者说……是唯一长了脑子的狗。
她看了看肖洛凡,又看了看李继,只见这二人之间的气氛流淌十分尴尬,彼此不喜,却仍旧还要站在一块儿来针对她。想到这儿,古颜夕鄙夷一笑,最后把视线落在了肖洛凡身上:“所以,你们是打算今日一起要了我的命吗?”
“王妃这话也太难听了,不是我们想要取你性命,而是……只有你死,很多事才能够彻底解决。”
回答古颜夕的是李继,随着他最后一语落下,困住古颜夕他们的阵法开始缓缓启动。
上一刻还算沉静的氛围瞬时添上了几许戾气,无声的冷风将那唯一的口子吹得闭合,周边场景转动。古颜夕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警惕地注意着四边情况,这时就听“嘶啦”几声响起,源自四面八方的杀气在这时全都向着她涌了过来。
古颜夕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冒出来的竟然是无数只周身黝黑的小虫子。它们浑身散发着恶臭,闪烁着的猩红光彩即便在此时白天的环境中依旧看得真切,它们成群结队,口中发出令人抓心挠肺的尖利叫声,最后,却全都向着李梦泉跟周念涌了过去。
“这种虫子叫做腐肉虫,平日里最是喜欢食用人尸,它们的身体会分泌一种粘液,将已死之人的肉恢复最初新鲜的状态,如此享用,味道更加甜美多汁。”
“你变态!”
“王妃,这怎么能算变态呢,毕竟我还没说,若是没有内力护体的活人碰到了这种粘液,不用半刻就会浑身腐烂,散发恶臭。但是呢,人却不会死,只会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腐肉虫重新用粘液将自己的肉身变得甜美多汁,看着它们在身上肆意享用,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成一座骨架……”
古颜夕再也听不下去李继的疯言疯语,她怒喝一声,飞身而上。
手中的短刀在这时已经没有太大作用,古颜夕将其收起,直接以内力汇聚成股,伴以强大的杀气飞扬而出,瞬时形成了一道保护膜,将李梦泉跟周念护在其中。
“你猜,她能撑多久?”看着古颜夕在阵法中忙碌,李继饶有兴趣地问道。
然而肖洛凡却没了心情跟他对话,他一双凤目死死钉在那里面,内心焦灼,却又不知该不该出手。见状,李继很是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少顷他将视线缓缓移开,内心没有说出的话却是具有十分杀伤力的。
你还是不如应墨隐啊……
说爱,却不肯放下埋怨挡在她身前护她周全;说恨,却不肯抛却爱意站在她背后给她一刀,如此不上不下的结果就是让自己变得越发不堪,说爱没脸,说恨太难,终究却是连她身边的一个小人物都比不过。
“这个阵法的妙处就在于看似简单,实际却会逐渐吸收阵内高手的内力。我放出腐肉虫就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待到她发现的时候,早已经无力回天了。她只能看着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离开,啧啧,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呀……”
“你……”
“肖洛凡,主上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才让我来助你。你若长了脑子就不要干扰我,否则……我不介意连你一起办了。”
李继直白有力的威胁果然让肖洛凡浑身一僵,尽管再纠结犹豫,却也没了想要冲上去的打算。见他如此反应,李继面上笑容更甚,他重新侧目看回古颜夕,就发现她凝结而出的保护膜已经比刚才小了太多。
而此刻仍旧被困其中的古颜夕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并非李继认为的那样蠢笨,事实上在被困进来没多久时她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然而面对如此情况,她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内力将另外两人护住,就算最后必然会失败,但只要能争取多一点的时间,就总有逃生的机会。
“你听我说,宫门就在正前方,虽然在阵法里看不出来,但你要记住周围的一切皆是虚幻,只要跨过去就可以了。
我护送你们到宫门口,一定会有人接应,你帮我带着周念离开,然后……让他们不要再来找我。”
李梦泉怔怔望着古颜夕,很快急道:“你若是这样,那周念他……”
“别慌,我总有办法逃生。”深吸口气,古颜夕淡淡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杀死我,但实际不过是想逼我再一次开启凰图之力罢了。”
凰图之力,那是古颜夕的最后一张牌。
从容召到齐宣,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而古颜夕的凰图也先后开启了两次。旁人或许不知开启这种神力需要担负的后果,可古颜夕知道,接连两次的开启已经让她的身体达到了极限,她最近这些日子每一次的对敌都是在咬牙强撑,如果不能静下心来好好休养几年,她很快就会油尽灯枯。
然而休养这种事毕竟是不可能的,不仅如此,她甚至有可能会被逼着再度开启一次凰图。古颜夕从来没有陷入过这样的绝境,亦是不知这第三次开启凰图会造成怎样的结果,她唯一知道的是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完全承受不了那之后的反噬,但到底自己会活着还是死掉,就不得而知了。
“快走!”
古颜夕当机立断,冲李梦泉点了点头。后者完全拗不过她,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也只好随她说的去做。就在二人起身时,那阵法似乎随之一晃,古颜夕不周外间反应,只用保护膜将他们包裹其中,脚下开始往宫门口行去。
“该死,她竟然敢!”
李继万万没想到古颜夕竟然会剑走偏锋,他当即沉下脸,稍一沉吟便迈出几步,手指在空中飞舞,口中念念有词。
肖洛凡看着他这幅样子心中担忧更甚,果然没过多久,那些腐肉虫的数量便多了起来,而阵法中的红光更是耀眼,几乎快要戳破天际。
就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可古颜夕去意义绝,所以咬着牙也不会被他干扰。当他们度过了重重假山跟树丛后,古颜夕心中计算着马上就要到的时候,谁料阵法再度发生抖动,一股冷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接着便是强大的压力自她背后侵袭而来。
“应候王妃,我真是很讨厌你这不听话的性子。
”少顷,就听李继在背后说道。
古颜夕转过身,看着李继出现在背后,丝毫没有觉得惊讶。她跟这个疯子交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对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她更是比谁都清楚,而正因如此她才将计就计,只要布阵者也在阵法内,她就会有机会争取更多时间。
闻言突然一笑,古颜夕清冷的笑容却带了丝丝魅惑,只看得李继瞳孔猛地一缩。没等他明白过来她为何这样开心的时候,古颜夕却再度抽出短刀,然而这一次她却是对着自己。
手起刀落,右手掌心划破,汩汩鲜血流淌而出,滴滴落在了地面,却让阵法中的场景变得越发虚幻,而李继的神情则忽然变得很是痛苦。
“李继,这个阵法其实是你用自身鲜血为媒制造出来的吧,我是不知你的身体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只想说,无论你怎么做都是比不过我的凰图之血的。”
“你是故意的?”
“才发现吗,我古颜夕虽然被你们制得死死的,但好歹我还有凰图护身。只要引你入阵,再用血破了你的阵法,你自然会被里面的力量反噬,到时我想这些腐肉虫应该会更喜欢你才对。”
古颜夕说着,按住右手动脉加速血液流淌,鲜血越流越多,那阵法也就变得越发薄弱。李继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两只手紧紧抱着头,一副痛苦到不行的样子。
所以说他才是真的讨厌面前这个女人,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偏偏还聪明的叫人觉得可怕!
“肖洛凡你还愣着干什么,真打算看我死在这里吗!”再也忍耐不住,李继终于回头冲着肖洛凡求救道。
肖洛凡往常的确算是有勇有谋且十分霸道,可有了李继的变态来撑托,让他此刻整个人看起来都怂了不止一星半点。古颜夕冷冷看着他投射过来的视线,犹豫不决,复杂难堪,当真是让人觉得可笑。
不打算再给他们任何机会,古颜夕冷喝一声,破损的手掌直接贴上地面。
顿时只听“咔嚓”一声,仿若瓷器碎裂,阵法被破,周围环境透出原型,而李继则整个人都被震飞出去。
古颜夕不假思索拽起李梦泉就走,守门的侍卫见她们二人带着周念突然出现在面前时整个人呆住。她来不及再去解释什么推开人就往外冲,谁料就在她的手即将触上宫门的刹那间,一股大力自后方喷射而出,力道之猛是她毕生都未曾见过的。
心中一沉,古颜夕所做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李梦泉他们推了出去,而自己则硬着头皮接下那股冲击。她整个人都被扬起,悬在半空中最后撞上了背后墙壁,古颜夕一口鲜血喷出,在那血花四溅的场景中,她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废物。”这时就听对方冷冷开口,声音低沉,显然是冲着肖洛凡二人。
再见肖洛凡跟李继,一向心高气傲的两个人此刻竟然一脸惊恐地跪在地上面对着男人,那种胆战心惊的模样瞬时叫古颜夕看直了眼,而这时就见那男人重新看了过来,那种视线里的阴冷跟空寂,竟是叫她觉得浑身都被定住了一般。
“凰图之女,只要你不再挣扎,本座便可放了你的朋友,家人,还有爱人。”
“你……待如何?”
“本座,要你再开启一次凰图。”
果然……古颜夕不知该不该笑,她真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竟然连这种事都能猜到。然而很不解对方为何一定要如此,更不知这最后一次的开启,到底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别妄想,她不会开启的。”
就在古颜夕与那黑衣人两两对峙的当口,又有一道声音自她背后响起。那种笃定的语气,那种运筹帷幄的气态,古颜夕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整个人僵住,她原本低沉的心此刻加速了跳动,淡定自若的假面也开始出现了裂痕。
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在这时从背后伸出,然后将她拉过去,霸道中含着几分温柔。对方修长的手指流连在她发丝中间,他将她的头扣向自己怀里,薄唇一吻,轻轻盖在了她的额前。
“对不起啊媳妇儿,我来晚了。”应墨隐说道。
古颜夕浑身紧绷,死死咬着嘴唇。她两只手握成了拳头一直处于警惕备战的状态,即便此刻被拥入怀中,仍旧不肯放松半分。
应墨隐很快察觉到她的异样,他低低“恩”了一声,顺着她发丝的动作越发轻柔:“怎么了?”
“你这个……笨蛋。”
满心的自责,满心的惦念,到最后却统统化成了一句笨蛋,笨的无可救药,明明被她伤的那样重,却还是会在紧要关头出现在她身边,告诉全世界她是他的女人,而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她半分。
应墨隐的动作慢慢停住,他眼底流过一丝杂色,随即苦笑出声。
“是啊,这一次我也觉得自己是笨蛋,可古颜夕,你就不笨吗?”
他说着,单手挑起她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无视周围各色虎视眈眈的目光,他俯身轻吻,柔声念道:“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天说的话?就算你真的走了真的嫁给了别人,对我而言,那些都不重要。”
“因为我知道你爱我,你这里,只有我。”他指着古颜夕的心口叹道。
鼻子一酸,古颜夕差点哭出来。她知道应墨隐不会轻易相信自己那番话,但也没想过他真的一点不受干扰。她当日的决绝不过是做给肖洛凡看的一场戏,而在戏前她压根没有告诉应墨隐丁点内幕。
她在赌,赌应墨隐的反应,也赌肖洛凡的心性。索性她最后赌赢了,可结果却是让应墨隐遍体鳞伤。
“你就不怪我吗……我说了那样重的话,还……还用剑捅了你……”她满心自责地开口,伸出手抚上应墨隐心口。
“怪,当然怪。
”应墨隐说着,将她再一次揽入怀中,“我怪你一意孤行,怪你自己承担,怪你太过坚韧。”
“我怎么会不知道当日若非你出手,我绝不可能活着离开那儿,你的那一剑看似戳在我身上,实际却戳在了自己心里。青墨啊,我们的确在一起才不过一年,但好像已经过了很久,我想除非在没有外力影响的时候你亲口告诉我你不爱我不在乎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死也不会。”
古颜夕怔怔望着应墨隐,内心百感交集。她何德何能可以得他如此对待,她自大、狂傲,性子不羁又很容易惹事,可他都不在乎,照全收下她所有的不堪,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好而无视那些不好。
“阿墨,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要说我爱你。”
应墨隐的笑像是六月的暖阳,灿烂却不刺眼,看一眼就能照亮整颗心。古颜夕内心充斥着的阴霾因为这笑容而尽数被驱散,那些伤痕那些痛苦仿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还在身边,而她也依然爱着他。
两两相望像是早已历经千帆,双手相携无声诉说的是永世都难以拆散的情感。
然而殊不知他们暖意融融的画面看在另一些人眼里早已变了色,正如此刻的肖洛凡,他看着那一幕,视线落在那彼此交错的手上,他望着古颜夕破涕为笑的娇艳模样,一颗心绞痛得几乎难以呼吸。
他已经忘了在这两世之间有多少次,他曾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只为博她一笑。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最后得到的不过只是那清清淡淡的样子,平静且没有丁点色彩。可如今呢,应墨隐不过是几句话就让她笑成了那副模样,幸福温暖,却是他毕生都得不到的东西。
他想,他或许真的可以放弃了。
“没用的东西。”
这时,就听那黑衣人冷笑开口,虽未看肖洛凡一眼,但语气中的鄙夷却叫他心中一滞。
他原本失落的心情顿时添了几许不甘,虽是气愤,却也不敢声张,只得柔柔道:“主上……”
哪知黑衣人并不理睬,只拂袖将他推开,重新望向应墨隐二人扬声道:“应候王,本座佩服你的勇气,但本座想做的事,没人可以阻挡。”
他说着,抬起一只手,翻手之间便见一股黑气涌出,延伸至古颜夕他们那头。瞬时,古颜夕二人所在的环境起了变化,显然是再度陷入了阵法之中。
应墨隐眉峰一拧,不假思索揽住古颜夕便趁阵法未成形时向外冲去,那黑衣人见状,冷笑一声抬起了另一只手。这时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阴云满布,雷电交加来得太快,几乎叫人反应不过来,丝丝恶臭不知从哪里冒出,阴森戾气充斥在周围,让形势看起来十分危急。
古颜夕原本被应墨隐扯着往外冲,谁料当天空变色的时候,应墨隐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古颜夕心上一拧急忙凑了过去,就见他面色大变,另一只手紧捂胸口,豆大的汗珠也滚滚落下。
古颜夕急忙扯过他的手腕探脉,谁料不过刚触上手的瞬间,他那几乎快要冲破皮肉的心跳让她心口一紧,继续探下去,古颜夕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灌注了内心,这个情况……
“本座说了,不要妄想逃,你们逃不掉的。”这时,黑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古颜夕双手握拳缓缓转过身:“什么时候的事?”
“你是说给他下蛊的事吗,呵,这可要问肖洛凡了。”
古颜夕当即看了过去,阴冷目光中满是杀气。肖洛凡早已熟悉她这个目光,满心痛苦也已经麻木,他望着她,淡淡道:“在我中毒那次。”
那一次他是假装中毒,目的是想给古颜夕一个假象,好让她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
正事是如此,私事却是想看她是否真如口中所说那般在乎自己。
然而让他失望了,古颜夕的确在乎他,却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在乎。而应墨隐的出现更是牵动了她整个人,能让她发疯,也能让她平静。
尽管那个时候应墨隐还不是应墨隐,而是叶萧。
正因觉得挫败,他在应墨隐拦住自己的时候一拳砸在了对方心口。也是这一下,让他将噬心蛊下在了对方身上。
而他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催动噬心蛊的那一天。
在肖洛凡看来,噬心蛊这种东西如果不催动,就算在人体内待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他当日尚未跟随黑衣男人,只从对方手中得到了这一只蛊。对方说他可以随便拿去用,他便真的随便一用,用在了应墨隐身上。
他以为只要古颜夕不背叛,只要应墨隐不反抗,只要黑衣人不出现,这只蛊永远都不会发挥作用。
可他错了,古颜夕注定要背叛,应墨隐注定会反抗,黑衣人注定要出现,而他,注定是要失败。
或许早在那一日下蛊给应墨隐的时候,他就已经失了所有的机会。
“噬心蛊会让中蛊者承受万蚁蚀心的痛苦,蛊虫会逐渐啃咬五脏六腑,然后麻痹神经穿梭在血管中,最后破皮而出。他只能忍受痛苦,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堆虫子活活啃食,最后剩下骨架。也许在你看来这东西跟腐肉虫一样,但关键在于,噬心蛊是无解的。”
李继火上浇油般的在旁边解释着,他一边说,一边挥手示意周围暗卫跟私兵慢慢围过去。
“所以凰图之女,你还打算逃吗?”
黑衣人的一句话让气氛降至了最冰点,古颜夕垂着的两只手松了紧,紧了又松,最后缓缓松开。
“我……”
“老东西,你真以为本王会在意这些?”应墨隐猛地将古颜夕拉向身后,阻止她说出愿意的话。他的小妻子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为了他,她可以受尽所有的委屈,包括去死。可若是那样,他这个夫君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应墨隐拔出贴身佩剑,再解下古颜夕的发带。他一手握着剑,一手将发带缠在了手上。咬住另一头的发带紧紧一拉,他用空下来的手拉住古颜夕,然后邪邪一笑。
“既然你们上赶着找死,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他身形飞动,满身戾气灌注在剑身,奋起一剑劈下。
那原本尚存的阵法突然间发生抖动,接着像是被人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般,逐渐消散而去。
随着古颜夕与应墨隐重新站定在宫门口,面前的黑衣人跟肖洛凡等人一脸阴森,万万没想到应墨隐竟然仅凭力气将阵法破了。这时,身后的宫门突然缓缓开启,黑压压的人马自他们背后出现,领头的正是范庭川。
在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与应墨隐一方面做出逃离的假象,另一方面则将范家与应候王府在外的暗卫统统调回。这些事他们做的小心,毕竟大部分人手还在容召境内,尤其是范家,范庭川不仅要护着范家满门,还要将人手调派过来,可谓是压力巨大。
原本应墨隐跟范家是有世仇的,但碍于此次情况特殊,他便吩咐了应候王府的暗卫从旁协助,这才不动声色地成功脱离了困境。
两强携手,终是要在今日做出最后反击。
“你们是准备造反吗?”见状,肖洛凡面色大惊。
“造反的是你才对!”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却是来自大殿的方向。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肖洛凡浑身一震,他有些迟疑地转过身,目光所到终点便见一抹明黄。是龙袍,是齐澜楠,是他背后的齐宣侍卫跟死士军团。
“你们!”
“肖洛凡,你可知朕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齐澜楠笑得无邪,在那娃娃脸的映衬下几乎叫人发不起火来。
“你明明是应帝的人,却杀我齐宣王爷假扮成他,甚至还敢将势力引入齐宣朝堂。先帝或许不在意,但朕不会,如今这齐宣的天下由朕掌控,自是要你为往昔过错付出代价!”
“你的手下已经被朕的人全部解决了,就算眼下还有应帝派来的私兵又能如何,你以为你们会是齐宣大军的对手?”
这是古颜夕从没有见过的齐澜楠,王者之气在他周身蔓延,将那一身龙袍衬得更是贴身。
他用无邪的笑脸说着最为震撼人心的话,果不其然就在他警告过后,又听无数马蹄声自宫门外响起,竟是团团将肖洛凡一行围在了里面。
齐宣大军,范家暗卫,王府死士,三方夹击,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然而古颜夕的心却依然高悬不放,只因在面对如此局面时,那黑衣人依旧无动于衷,只一双冷眸钉在她的身上。
“凰图之女,你真的决定了要反抗本尊吗?”
他再一次问道,语调平缓,内里却潜藏了几分不耐。
“废话少说,全都上!”却是齐澜楠压根不理睬那装神弄鬼的黑衣人,怒喝一声,下令进攻。
“哈哈哈哈……”
这时就见黑衣男人仰天大笑,他两只胳膊慢慢抬起,与之相应的则是那翻滚而起的阴森气浪。光亮逐渐被掩,阴暗上演,却是比夜晚还要叫人心惊的色彩。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黑衣男人缓缓升至半空,黑袍随风翻滚纷飞,而他高高在上,睥睨众人。
“黄口小儿,就凭你想要动本座?”
他冷笑着,右手一挥,一道惊雷落下,竟硬生生将地面劈出一道口子!而那裂痕并非就此一道,在紧接着的后几道惊雷下竟延伸出无数道,一边向着宫里,一边向着宫外,无数闪躲不及的人就此掉落其中,哀嚎四起,不见血色,却闻血腥。
“不行,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
见此情景,多数人都已经愣在原地没了办法,唯独应墨隐他们几人还尚存几分理智。
应墨隐强忍剧痛当机立断,只因再让这裂痕蔓延下去,只怕整个齐宣国都会被一分为二。争斗是他们的,结果也该他们来担,实在没必要牵扯进更多无辜之人。
这样想着,他冲范庭川一点头,二人飞身而起。直击黑衣男人。
古颜夕眼见肖洛凡跟李继欲要上前阻挡,她立马招呼过元勃,与那头的齐澜楠一起两面夹击将这两人困住。而就在他们开始动手之际,三方人马也混战在一起,将本就不够宽敞的宫门前挤得更是拥堵,少顷,便见宫门都被人直接卸了去。
三对二,胜负已然明了。李继由元勃跟齐澜楠一同攻击,而古颜夕则将满心愤慨全都发泄在了肖洛凡身上。她刀刀狠毒,招招拼命,每一下都恨不能将肖洛凡碎尸万段,是以在抱着如此心情的攻击下,她没多久就在肖洛凡身上开了无数条口子,而对方则节节败退,满目哀痛。
就在胜负即将揭晓的时候,天空中再度响起一声惊雷。众人拼斗的动作下意识停住,而这时两道痛苦的呻吟传进了古颜夕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