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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我醉欲眠
更要命的是——她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她要早恋,关他什么事?他昨天自己一个人在那是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可他就是不高兴,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似的闷得厉害。
叶霖抿了抿唇,侧头去看凌霄——她前几天买了一管竹箫,似乎是颇为称心、不管到哪里都习惯性地随身带着,这时候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里转着箫玩。
他知道她有转笔的小习惯,只是她的兵器在这个时代实在有些扎眼、不适合随身带着,这让她很是焦躁不习惯了好一阵子。如今买了箫,勉强算是和笔有些类似,转着玩也是聊胜于无。
车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异常,施骏不敢随意插话,只打开音响、选着上司喜欢的类型、调低声音放着舒缓的英文歌,一边认认真真地开着车,一边却又忍不住偷偷从后视镜里去看车后座。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小姑娘忽然间伸手、抓住了叶霖的手腕。
施骏愣了愣,险些没注意到路口的红灯、急急忙忙刹车。
叶霖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向来开车稳当的助理,却只觉得柔软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腕处微微停留了片刻、很快就松了开来。
他莫名地有些失落。
“没病。”凌霄收回手、略略沉吟了片刻,很快挑了挑眉抬眼看他,“那就是有心事所以失眠了?”
什么都瞒不过……叶霖看她一眼,有些含糊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多解释。
凌霄和平时一样,半点都不追问,低着头老神在在地转着箫玩。
叶霖有些困倦地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补眠。
只是……累是累的,却还是精神得很、怎么都睡不着。
他是没经验,可他又不是傻,有些事……还不至于自己都弄不清楚。就算本来不清楚,昨天想了一晚,也早该清楚了。
可她才十六岁、还只是个没成年的小女孩儿——理智总是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这一点。
那是现在的法律,没听她说十五岁就成年可以嫁人了吗?她浑身上下到底哪里像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儿了?——另一个声音却又不甘心地辩驳着。
叶霖有些头疼,不动声色地稍稍眯着睁开了眼睛、悄悄地看了眼凌霄。
她正一边捧着手机看小说、一边习惯性地转着手里的箫。
叶霖深深吸了口气。
施骏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又抖了一下——后视镜里,叶霖似乎是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不自觉地歪了身子、垂着头靠到了那个叫做“凌霄”的小姑娘的肩膀上。小姑娘似乎是微微愣了愣、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泰然地坐在原位玩手机、由着他靠着自己,手上转着的箫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
三人这次是来看木头的。
凌霄在沈清的强烈要求下参加了艺术节的书法和绘画比赛,却拒绝了乐器比赛,理由是她现在手头暂时没有合心意的乐器。
前阵子运气好,她买到了这支箫,只是也已经错过了比赛的报名时间。沈清为此遗憾了许久,她倒是并不太介意,只是又多花了些心思在找琴的事上。
其实凌霄已经找了挺长一阵子了——这年头的古琴,几千元价位的都是厂琴,那音色别说是凌霄、就是许多初学者也不愿将就;手工琴那就是五位数起,这之中能入得了凌霄眼的又都是名家亲斫,少说也得在十几万。
十几万的价格,叶霖出得起,她却不能要。
所以她想了想,干脆还是自己手斫一张琴最合心意——她兼擅琴艺与天工,斫琴自然不在话下。
她托了叶霖替她留意陈年老木,叶霖又交代给了助理。施骏这头有了消息,三人当即就出发了。
路程有些远,早晨出发,中午的时候下车吃了午饭又休息了一会儿,一直到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目的地就是施骏的老家——老木头不难找,可不容易的是保存完好的陈年老木,施骏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老旧的木屋最有可能。只是现如今就算是乡下的条件也差不到哪里去,照样是砖房铁门、空调电脑一应俱全。还住着木屋的,那就得是更加偏远一些的地方。
这么巧——施骏就是从这么一个小村子里走出去的。
前几天他接了父亲的电话、说是近些年家里条件也渐渐好起来了,打算拆了木房子盖座新的小洋房——乡下人只要有地,自己盖一座三四层的“小别墅”,费用有时候还不及在大城市里买一个卫生间。
然后他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顶头上司交代自己办的任务。
施骏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好不容易到家的时候父母早已翘首以盼。施家父母都是老实人,知道儿子的上司要来,原本还紧张局促得很,后来见叶霖和凌霄态度平常、并不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才终于又自在了一些,带着两人去看木头。
叶霖不懂这些,安静地跟着凌霄,看着她神色专注地看着已经拆了一半的梁柱、屈指轻敲、一一掂过。
斫琴的木材,要轻、松、透——所以以陈年老木为最好,又因为木材经年、烟火气尽去,出音就越发浑厚清灵。
凌霄是个爽快的脾气,很快就选好了两大块木头——一块桐木,一块杉木。
其实斫琴多以桐木梓木为上,但这块杉木实在不俗,凌霄想了想,也就又有了些别的计较。
叶霖和施家父母谈妥了价钱,约定过几日找人来运。
路程有些远,施骏又是开了大半天的车太辛苦、再加上叶霖又考虑到他许久没有回过家,问过凌霄后干脆就决定住一晚再走。
……
农家入夜休息得早,才不过是十点不到,已经是万籁俱寂。
叶霖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
车就停在施家的屋后不远处有的一棵树下。那树看起来已经有很长的年头了——主干粗得要几个人合抱才能围住,就连枝桠看起来都粗壮结实。
叶霖走到树下,伸手到口袋里去摸钥匙——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叶霖几乎是下意识地闪身躲开、伸手去接。
是个小蛋糕。
叶霖愣了愣,抬起头——然后就见树上的枝桠间坐了个小姑娘,正一边喝着酒,一边转着手里的箫。
“饿了找吃的?”凌霄低着头看他。知道要来乡下,她今早吃过饭后就换了牛仔裤,这时候坐在树上、两条腿一晃一晃的。
叶霖觉得这个话题有点丢脸,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转移话题:“你哪来的蛋糕和酒?”
“本来是打算带着路上吃的。”凌霄倒是不以为意,随手抛了抛小酒坛、歪着头问他,“上来坐会儿?”
叶霖仰着头看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下一刻,“哗啦”一声轻响,小姑娘忽然就从那么高的树枝上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紧张,忽然只觉得腰间一紧、双脚一下子就已经腾了空。
“怕高?”凌霄把他带到树上坐下、从他腰间收回手后笑着看他,“喝口酒压压惊?”
“有什么好怕的。”叶霖轻咳了一声、却怎么都不去低头看地上,也不去看她手里那个她刚喝过的酒坛,“我是……”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响起了一阵“咕咕”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叶二少一下子僵住、刷的一下红了一张俊脸。
凌霄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对着他抬了抬下巴:“吃吧。”
晚饭其实吃得还算是不错,施家夫妇很好客,已经尽可能做得丰盛周到了。凌霄从前吃过苦,对吃并不怎么挑剔,也不在意;叶霖倒也不是挑剔,只是施家口味太重,他向来吃得清淡、一时间不太适应,晚饭吃的不多,到这时候也确实是饿得不行了、这才偷偷摸出来到车上找吃的。
叶霖觉得丢人,低着头闷声不吭地一个人吃着蛋糕。
凌霄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倚在一旁托着下巴盯着他看。
树上本来就不宽敞,这时候坐了两个人就显得越发拥挤,几乎是紧紧靠在一起。
过近的距离让叶霖觉得有些欣喜,又好像忍不住有些紧张,再加上她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只觉得脸上一下子就更烫了。好在现在是晚上、光线昏暗,这才让他觉得稍稍放松了一些,又低低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
“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这喝酒吃蛋糕,这算是什么搭配?”
“不算什么搭配,我喜欢罢了。”凌霄扬眉,毫不在意——十一月的树叶已经掉落了不少,树枝间月光透进来,照在她脸上,那双凤眼越发狭长、眉飞入鬓,居然显出一种超乎她年龄的惑人来。
叶霖一时间居然有些怔忪,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良久,再一次打破了安静的,是叶霖——的一个喷嚏。
十一月的乡间,确实是很冷了。
今天晚上——好像不管做什么都丢脸。
叶二少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
凌霄笑了一声,随即一个小酒坛就已经递到了他的跟前:“天冷了,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她刚刚……才用这个酒坛喝过酒。叶霖不知道凌霄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的,可……他侧过头看了看小姑娘因为喝了酒而显得越发红润的嘴唇,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开口、接过酒仰头倒了一口。
一口酒入腹,浑身上下都像是涌起了一股暖流。
凌霄已经接回了酒坛,仰头也喝了一口、随手掂了掂,忽然间笑了起来。
“笑什么?”叶霖问她,视线却始终都不去看酒坛。
“想起首诗,”凌霄转了转箫、舒展了一下手臂,曲起腿漫不经心地倚在看起来有些脆弱的树枝上,举起酒坛微一致意,“二人对坐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叶霖的文科学得一般,在记忆里也没找到这首诗的痕迹,以为她是随口念了句打油诗消遣自己,当即有些好笑:“我读书少你别骗我,这算是什么诗?”
凌霄也不生气,扬眉笑了起来,微微扬了声、懒洋洋地漫声道:“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一边念着,一边随手掂了掂酒坛,等到两句诗念完,她已经是仰了头、拎着酒坛就倒了口酒——她没有贴着坛口喝,只是拎起来仰着头就倒,几滴酒溅出来沾湿了她的下巴,然后顺着她白皙姣好的下巴慢慢往下蜿蜒、最后一起汇聚着一点点没进了她的领口。
叶霖忽然觉得——只喝了一口酒,他好像就已经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