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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初生,青山含翠,湘西的清晨来的特别早。我恍惚间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锣鼓喧天。
我猛然惊坐而起,心中顿觉不妙,转眼看去,屋里其他几个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唯独只剩我还在酣睡。我急忙站起身披了衣裳掀开竹帘,向家的院子里已然挤满了村民。
院子中人头攒动,两架竹制的轿子系着五颜六色的布条,座位上铺着鲜艳的西兰卡普,下面垫着几层手编的竹席,轿子正停在大院中央,扛轿子的都是脸上画着奇怪彩饰的青壮年。只有轿子前面跟着一位老妇人,头顶着复杂精致的银饰,脸上沟壑纵横,伛偻着身子手中持着一杆木杖和一口木碗,正在低头念叨着什么。嬴萱灵琚还有雁南归和文溪和尚都混迹在人群中,虽然都试图往轿子那边凑,可是仍旧被人群冲散,就像飘零的浮萍。
我因站在吊脚楼高处,所以看得见轿子上坐着的云旗和云来。只见他俩已经被换上了鲜艳的民族服饰,都是穿着蓝红相间的长裙,肩头披着绣工繁复披风,短发都被悉心盘起,看来村民们并没有注意到云来其实是个男孩。兄妹俩头上都戴着厚重精致的头巾,粉嫩的小脸在鲜艳的颜色下衬托得几乎毫无血色。兄妹俩面色凝重,能看得出来他们还是有些害怕,毕竟他们都只是总角年岁的小孩子。
“这……”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目瞪口呆。
这时,向雨花手端盖着红棉布的托盘走来,呈上了两碗清酒。为首的阿婆努力直起腰来用手指沾着那银碗中的酒水,弹指一挥,朝天和地各洒几滴,以敬田地,而后就让轿子上的云旗和云来尽数喝下。
这诡异的祭祀仪式让我看得很不舒服,甚至没有一点点心理防备。
这里不见向老汉的身影,恐怕是作为父亲来讲,是见不得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吧。谁能想象,今日两个活生生的小娃娃,明日就只会剩下一个了……
为首的阿婆抓起木碗中的白色颗粒就抛洒在空中,应该是驱邪用的白盐。一声响锣过后,村民们吆喝着唱着听不懂的歌谣,齐刷刷地抬起了轿子,簇拥着云旗和云来一同走出了向家的院子,朝着远处的飞水寨楼缓慢进发。
这时,留在院子里的向雨花才终于双腿一软,坐地掩面哭泣,手中端着的空酒杯摔落在地。
院子里瞬时就只剩下了我们的人,我这才缓过神来急忙走下吊脚楼,询问事情由来。
嬴萱告诉我,今日清晨,云旗和云来洗漱过后,云来换上女装,两人主动挨家挨户地去敲门宣告自己的身份,村民们正愁找不到祭祀用的双生花,见了云旗和云来主动上门,自然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挑了个所谓的良辰吉时,就早早地开始了供奉,根本没有给向老汉留任何犹豫的机会。
文溪和尚搀扶起哭泣的向雨花转身回屋,灵琚似乎也受到了这悲伤气氛的感染,鼻头红红的扯着雁南归的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怯懦地看着我,小嘴蠕动,却还是没有发出任何提问。嬴萱一脸苦相和我对视一眼,就摇了摇头,随即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懂嬴萱的意思。
现在,所有的希望就都押在我的身上了。
我从未想过,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竟也能这般做出大义凛然的牺牲。不管明早回来的是云旗还是云来,我都一定不能辜负他们用生命给予我的众望。
我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转身回屋穿衣服,沿着吊脚楼游廊走上去,却瞥见正屋里有一个伶仃的背影。我驻足透过稀疏的竹帘张望,原来是一早上都不见人的向老汉。只见他面对墙根单手撑着身旁的木桌,身上的粗布蓝衫洗得发白,褶皱纵横,沧桑稳健的身躯却在止不住得颤抖,那双宽阔得能撑起一家子生活重担的肩膀,此时却像是战场上无助的幸存者,面对横尸遍野,只愿解甲归田。
我不忍心去看,急忙转身回屋。
待今晚供奉结束,明早将兄妹俩剩下的那个接回来,就要面对一场未知的恶战。此时此刻,不仅仅是我,连同其他人都陷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由于我们并不清楚河神到底是何方神圣,因此我们都尽量做足一切准备。
嬴萱借来了磨刀石,毫不停歇地制作箭镞,一声声有节奏的摩擦声嚯嚯而来,直抵我的心头;雁南归在灵琚的帮助下将自己卷曲的银色长发悉数扎好抛在脑后,随即就一直闭目养神,等待明日的战斗;文溪和尚带着灵琚一起准备了许多草药,湘西气候湿润,有许多珍贵草药的身影,他们将解毒和止血的草药研磨后掺蜂蜜捏成丸状随身携带一同化梦,不光如此,文溪和尚还做了一些自制的烟雾弹,用来迷惑混淆视线。
而我,默念心法,熟悉五行符咒。同时还利用自己毕生所学,准备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首先是盐。盐能驱邪,危难之际撒盐可将恶灵驱散。其次,我问雨花要了一根红色的细线,就是平日里用来缝补的普通棉线而已,但是红线能栓小鬼,防止对手进行暗算。最后,我找来朱砂黄纸画了一些曾经师父教我的护身符咒,虽不知到底有无用处,但我还是依次分发给他们,以作保险之用。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晚上了,晚饭时分,所有人都没有胃口,只是随意扒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碗筷,不约而同地望向飞水寨楼的方向。苍穹如墨环盖大地,此时的云旗和云来,怕是正在经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几乎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就连灵琚也在不停地磨牙,所有人的心情都牵动着对岸的寨楼,根本无心睡眠。我们好不容易捱过这一夜,还未等东方的天际渗出光芒,我们一行人就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前往飞水寨楼去接应被剩下的云旗或者云来。
河对岸的建筑风格要比这边更加雄伟壮阔一些,颇有血苋记忆中那座寨楼的气势。寨楼檐牙高啄,殿宇雄峙,飞檐瓦顶,不知所终。木质结构上早已经被包裹了岁月润泽的光芒,暗红色纹理的木桩直插入河床之中,将巨大的寨楼连根托起。
张灯结彩的祭祀寨楼里散发出诡异的安静,雁南归悄然上前观望,确定了飞水寨楼里并无他物之后,才示意我们上前。
我们迅速推开寨楼的大门沿着游廊走入正房,寨楼两侧挂满了绣花的帏帐,地上铺设这编织精细的竹席,如同长舌一般延伸到尽头。而寨楼尽头并没有封死,反而是一个开阔的敞开式平台,用木框围起,中间摆着两张绣花蒲团。
而那绣花蒲团上,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快步上前抱起那昏迷的孩子,撩开额前的短发看去,没想到被留下的,竟是个真正女孩!
“向云旗?”我有些错愕。按道理来说,河神下令要供奉双生花,那就说明他需要童女而非童男,怎么云旗身为女孩子却反而被留下?
我抱起云旗转身就走,不在寨楼里进行过多的停留,疾步回到向家的吊脚楼里,将云旗安置在床榻上。向老汉猛然推门进来看到安然无恙的云旗,扑上来就死死抱住呜咽不成声。向雨花也丢下了手中的活计,倒了一碗热水送到了云旗的身边。
我利用这段时间进行了探梦,默念心法,睁开眼,却见云旗的脖颈处竟然缠绕了一圈银白色的环状物,走近了看,竟是数十尾的尖头银鱼首尾相连,形成了一个环形枷锁,死死卡在了云旗的脖子上操导致了她的昏迷。
鱼虾之将?难道那搞鬼的真是河神不成?
文溪和尚替云旗把了脉,好在她只是受到惊吓而昏睡过去,文溪和尚施以金针,安神定魂,不一会儿,向云旗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爹……姐姐……”云旗醒来后虚弱地看了众人一眼,眼角便落下了晶莹的泪水,“哥哥他……”
向雨花泣不成声:“云旗乖,不要害怕……”
云旗摇摇头,眼泪却根本无法停歇:“是哥哥救了我……河神……不!是一条巨大的银色东江鱼,它本要张嘴吞下我,可就在那一瞬间哥哥推开了我,自己却被大鱼吞下。然后我两眼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东江鱼!?我听了云旗的话,就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这根本不是什么河神,而是一只东江鱼精在搞鬼!我急忙推开挡在面前的向老汉,让文溪和尚给云旗喂下安眠的药物尽快化梦,如果来得及,或许还能赶在云来被彻底消化之前打败东江鱼精,救出小娃娃也说不定!
看着被自己哥哥救下的云旗,我有说不出的些动容,只能握紧了身上的玄木鞭。
向云来,谢谢你用一个男孩子的臂膀,承担了一个男人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