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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液体汩汩流入嘴里,林涓喜为了不至于呛死,本能咽下去,喝了几大口,液体停止涌入,只余满嘴铁锈味。作为杀手,她对这个味道简直刻骨铭心,敏感无比,她拼命想醒过来,却挣扎不出梦乡。
这种感觉异常熟悉,仿佛以前也经历过。
不知过了多久,蓦然,好像有东西蹭一下钻进她心里,填补了长久的空虚,酸酸涨涨,灼热滚烫,烫伤了她,眼睛和鼻子难受得很,她“哇”一声哭出声来,一骨碌坐起。
一时片刻,没反应过来身在何处,清醒地感到满脸泪痕,满身汗水,衣服都湿透了。
“你醒了!”一个动听的女子声音,宛如窗前风铃,柔柔地、轻轻地响起。
林涓喜一个激灵看过去。
床边椅子上,坐了个人,带着面纱,瞧不清容貌,看身形是个女的。
林涓喜这才打量起身在何处,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警觉地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这是一处陌生的所在,作为一个中国人,十分熟悉的旧式闺房样式,菱花铜镜,绢素屏风,雕花的红木衣柜,月洞式架子床,绿色流苏,紫色罗帐……可是她从未来过这里。
女人却很平静,如同她平湖般的面纱,居然还笑了声,说:“果然是个美人,这样惊弓之鸟、花容失色的摸样,还动人得很。”
林涓喜丝毫没被她的美言打动,她渐渐沉着,目光冷下去,锐利地看着女子,说:“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
女子又笑道:“素养不错,我以为你会又哭又闹呢!”
林涓喜果断而强硬地说:“请回答我的问题!”
女子笑道:“我想,咱俩不必这样剑拔弩张,论理,我还得叫你一声嫂子呢!嫂子见了小姑子,可不是这幅摸样。”
嫂子?一个白衣的秀颀身影从林涓喜脑海中掠过,她突然感到心口抽搐了几下,绞痛,皱起眉头,依然盯着那面纱女子,没有丝毫放松,说:“什么意思?”
女子笑道:“算了,不逗你了,回头师兄知道该骂我。我是李邺的师妹,叫薛凌殊,你是叫林涓喜,我早知道了。”
在薛凌殊提到李邺这个名字的时候,林涓喜心中绞痛,仿佛被齿轮碾过,整个胸腔痛楚难当,喉头好似堵了个核桃,只想痛哭一场,她想起来了,两人已经分手,还是她提出的,简直像噩梦,可是,她知道那不是梦。
林涓喜呆呆坐那里,脸上是未干的泪痕,乌发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头和雪白的脖颈上,脸色更苍白,又悲伤又迷茫。
“真是作孽!”薛凌殊瞧着着林涓喜叹道,“林姑娘,你现在肯定有好多事想问吧?”
林涓喜这才转眸瞅着薛凌殊,瞳孔定了定,有了焦距,她略一沉吟,狡猾地说:“姑娘,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薛凌殊看林涓喜如此谨慎,怕被自己套话,嗤地笑了,然后,她敛了笑意,说:“你记不记得半年前,好像在梦里头,也有人给你灌了掺血的水,喝过以后,心就像被拉去块血肉,空洞洞漏了一处,那段时间,李邺离开你好久,等他四个月以后回来,你发现你对他没一点儿感觉,就提出分手,他也同意了。”
林涓喜看着薛凌殊,仍然不表达任何意思,但她毕竟年轻,修为不够,薛凌殊注意到,对方连眸光都颤抖了起来。
“你俩真是天生一对!”薛凌殊笑道,“我师兄,就是李邺,他很爱你,但因为种种原因,只有你不再爱他了,你才能过得好,所以,他给你喝了一种东西。”
林涓喜的手抓紧了床单,骨节发白,强自镇定。
薛凌殊继续说:“这世界上,有种可怕的东西,叫断情水,如果你想断了对一个人的感情,不论哪种感情,只要把那人的血掺到断情水里头喝下去,你对他的感情,就会被斩得一干二净。不过,任何事物都有弱点,破解断情水的方法,就是让再喝一次掺有那人血水的断情水——只是,我没告诉师兄。”
林涓喜瞳孔倏然紧缩,却没再追问这个问题,而是说:“为什么?他……他遇到麻烦了吗?”
薛凌殊有些意外林涓喜的提问,顿了顿,说:“如果我告诉你,师兄会杀了我,所以你还是别问的好。我偷偷给你解了断情水,希望你可以和师兄在一起。”
林涓喜垂了垂眼帘,在外人看来,仿佛是思考问题,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就像有两把利刃刺入心肺,她拼命用睫毛锁住,泪水才没夺眶而出。
片刻后,她抬起眼帘说:“我为什么要信你?”
薛凌殊一愣:“好吧,我送你走,你自己去找我师兄,当面问问。”
林涓喜沉默一会儿,说:“你在帮他吗?为什么?”
薛凌殊语气平静,透着让人放松警惕的诚恳,她说:“师兄对我很好,我不想看见他把自己整太惨。”薛凌殊回答了林涓喜的问题,似乎谈性还没尽,她继续说:“师兄是个特别……不幸的人。”
林涓喜试探道:“是吗?”
“师兄没告诉你吗,他的身世?”
“知道一点。”
薛凌殊一怔,说:“算了,你这么谨慎,我也不多说了,等你见了他,当面问吧!”
林涓喜很想知道,但她此刻更想马上见到李邺,便半真半假地说:“好,我相信你,你送我出去!”
突然,绢素曲屏后清影一闪,一个人走了出来。
一身雪白直裾,衣缘银丝绣满丁香花,流淌着纤细而繁复的光芒,乌发披垂肩头,仿佛斗篷,望着她俩。
薛凌殊一愣,继而笑道:“师兄,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李邺幽黑的目光扫过薛凌殊,落在林涓喜身上。
林涓喜在看到李邺的时候,眼泪便忍不住扑簌簌落下,很快濡湿前襟。
李邺走到她跟前,垂头说:“她说的是真的。”
林涓喜泪如泉涌,身子颤抖着。
李邺侧头向薛凌殊,脸一沉说:“师妹,你好啊?”
薛凌殊忙轻巧地跳上床,躲林涓喜身后,抱住她胳膊说:“嫂子救命,师兄要打我!”
林涓喜嗤地笑了。
李邺见林涓喜笑了,嘴角也浮起一丝笑意,口气早软了下去:“凌殊,你嫂子累了,我带她回去休息——回头再收拾你!”
薛凌殊从床上下来,理了理衣服说:“好,那师兄慢走,师妹就不送了。”
李邺三脚两步过来,打横抱起林涓喜,薛凌殊在一边陪着,出了小屋,走进前厅,跨过门槛,来到天井。
山茶花早谢了,一蓬绿草还在,李邺衣襟拂过,没有停留。
既然事已至此,就让她长眠在这寸土之下,不去打扰了。
薛凌殊送他俩到大门口,回去了。
林涓喜靠着李邺胸口,一直盯着他,目光片刻没有离开。
李邺掩饰着激动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说:“你眼睛本来就长得呆,死死瞪着,更是呆木头一段——我怎么看上你这个呆子?”
林涓喜丝毫没为他的玩笑所动,她仍凝看着他,说:“那个女人讲的,是真的?”
李邺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并未作答。
林涓喜喉头动了动,眼泪漫上眼眶,然后吧嗒嗒掉下来。
李邺停住脚步,仿佛开玩笑般说:“我最见不成你哭——别哭了?”
林涓喜并不作答,泪如雨下。
突然,李邺圈着林涓喜背部的胳膊动了动,大大的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向自己按过来,苦苦支撑的伪装终于扛不住溃堤,他有点粗暴地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滚烫而强势,好像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去,或者从里到外翻过来亲一遍,夹杂着某种发泄的味道,似乎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都倾注在这一吻之中。
林涓喜喘不过气来,窒息的感觉,再加上眩晕,都能昏过去,心咚咚狂跳,撞击胸腔,脑中一根筋狠狠跳动,脑壳似要裂开,嘴巴有点儿疼,火烧火燎。
过了好久,李邺才离开林涓喜,脸依然半寸不移,他用鼻梁轻轻蹭着她脸颊。
林涓喜大口喘着气,从嘴唇到整个口腔都是灼烧滚烫,她缓了会儿,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他鼻梁贴着她脸颊,呼吸之气喷到她耳中。
须臾,她拍拍他的脸,说:“你遇上什么事了,要给我喝那奇葩药水?”
“什么也别问,好吗?”他附在她耳边,似乎沉溺于某种气息不能自拔。
林涓喜只得“嗯”了声,忍不住说:“你会不会有危险?”
李邺略一停顿,微微一笑说:“怎么会?”
林涓喜又想到一件事:“那个面纱女是你师妹吗?你不是说了,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喜欢我?”
“如果这世上除了你,还有人能让我信几分,就是她了。”
林涓喜疑惑地说:“这么肯定?”
李邺抱紧林涓喜,继续走路,说:“我俩认识上千年,感情一直很好,而且,我救过她的命,替她杀了最恨的人。”
“她为什么蒙着脸,是不是个绝色大美女,每个见到她脸的男人都会心动过速猝死?”
李邺沉默了,轻轻叹口气。
林涓喜神色严肃起来:“她怎么了?”
“我师妹脸有点儿问题,不愿意让人看见。她以前很美,当年三界第一美女,后来出了点儿事。”
林涓喜明白,叹口气说:“好可惜,能治好吗?”
“我尝试了上千年,不过成效不大,她每天只有一个时辰可以恢复原貌。”
“我看她对你挺好——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这个师妹?”
李邺脸颊和嘴角都在一片阴影中,他说:“她不是好人——我是说,作为一个女人,师妹无比坚贞刚烈,但是——她是你想象不到的坏,所以,在你跟前,我也不想多说这些。”
林涓喜点了点头,然后说:“你心里觉得她怎么样呢?”
“她对我确实可以。”李邺一边想一边说,“她挺了解我的。”
林涓喜听李邺说话,胳膊一直搂着他脖子,手下意识抚摸他后领,隔着薄薄衣料,李邺感到那只柔软小手亲昵地摩挲着自己,舒服地哼哼了声。
林涓喜觉察到了,忙收回手说:“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是修罗恶魔,只要对你好,你也要对人家好。你医术高,一定要想办法恢复她的容貌。”
李邺眼波凝定于林涓喜脸上,闪动了下,点点头。
林涓喜将头靠在李邺颈窝处,声音软软地说:“能告诉我吗,你的身世?”
李邺顿了顿,说:“好,等回去了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