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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绝佳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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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潭王微挑着眉毛,默然不语。

    太上皇后对那晚他私闯隆熙阁的事封锁甚严,连宫里的人都没几个确切知道绮雯出了什么事,宫外更不可能有人得到一丝一毫的消息。长公主是那么好事的性子,要真是没见过绮雯,对此事始末一无所知,自然只会以为绮雯还好端端在宫里陪着二哥。听他提出是来这找绮雯的,还不得两眼放光地打听个没完?

    她这般态度,已经是明晃晃地在告诉他:没错,绮雯就在我这儿呢,但她不想见你,我也不想叫她见你,你敢下令搜府么?

    他当然不敢。跟琢锦翻脸没他的好处,惊动了做街坊的那两位姑姑和姑奶奶,更是麻烦多多。更不必说,来找绮雯这事本就不宜太大张旗鼓。

    但他当然也不能放弃,想把绮雯找回来,只能让她自己情愿出来,或是让长公主将她交出来。

    潭王顿下手中杯盖,轻哂一声:“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是我抢了二哥的一样,从小到大,看起来是有些本该是他的东西被我得了,可那都是别人自愿给我的,又不是我抢的,他得不到也不该怪到我头上。为什么你们都要将我视作恶人?”

    语气颇显落寞,被他这深沉动听的嗓音说出来,更是触人心弦。

    长公主生来只见过他洋洋得意的模样,见状不禁一呆,气势顿时矮了一截:“什么叫‘我们’,我何尝将三哥视作恶人了?往日我偏向二哥来针对你,都是玩笑罢了。谁叫你总是一张臭嘴来逗我呢?我心里待你与二哥,明明都是一样的。”

    潭王自嘲苦笑:“你待我是与他一样的?好,这话我信,毕竟咱们是骨肉至亲,可惜绮雯……她却不是。这也怪不得她,正如你所言,谁让我一张臭嘴早早替自己坏了名声呢?如今再有心补救,也都晚了,我再说什么,她也不会信了。”

    他将目光投向一边,心不在焉似的,“细算起来,我也未曾做过多对不起她的事啊,那回害她病了一场,是我气她对我阴奉阳违,一时气不过……可早在那之前,她显然已将我判为恶人了,足见还是我这张嘴造的孽。”

    长公主面露疑惑:“你是何意思?难不成你想说,你对她……竟是动了真心的?”

    潭王苦笑更甚:“你看,连你都不信,她自是更不能信了。其实,连我自己都不信。”

    他摇头慨叹,说不尽的寂寥惆怅,“我也算是阅女无数,一向傲气十足,明知她是属意二哥的,怎可能甘心去对一个看不上我的女子动情呢?这怎可能!可惜,男女之事,如何能去非黑即白地评说?

    “早先我只是为了与你打那个赌,想去试上一试,不成想却成了我越是争取,她就越要倒向二哥的局面,我愈发不甘,也愈发执着。那时还以为,自己只是不甘心输给二哥而已。直至这一次,终于见她主动脱离了二哥来投奔我,看见了希望,我才恍然发觉,恐怕自己已不再是不甘心那么简单。”

    世间罕有的翩翩佳公子喁喁诉说着真情,失魂落魄之态万分惹人生怜。连亲妹妹长公主都听得痴然无语,还能有几个姑娘家不为所动?

    长公主忍不住朝一旁的鲛绫纱四扇屏风瞟去一眼。潭王早有所料,随着她轻撩一眼,故作不觉。这场表演能被她亲眼所见,当然是最好。

    他复抬起眼帘,清潭般的眸子朝长公主直望过来:“这次的变故细节,想必她并未与你细说吧?”

    长公主呆呆摇头,她也很想知道具体原委,但绮雯远比三哥更显失魂落魄,仓皇得好似风中落叶,她想追问也没忍心。本想等绮雯平静下来再行探问,不料三哥来得太快,还没容她有这个机会。

    潭王喟然长叹:“此事牵扯复杂,我也不好对你直言。总之是,二哥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伤了她的心,她借我的手出了宫门,又趁我不备,逃了出去。她是实实在在将我视作了恶人的,这不怪她,确实是我从前没去认真待她,就连前两日都还……”

    他微蹙双眉,摇着头苦涩一笑,似是后悔至极,遗憾至极,令人观之几欲心碎,“我以为她既与二哥决裂,自己便有了十足的胜算,一时竟得意忘形……我早该想到的,她都曾对我起过杀心,哪会是那么容易接受我的?我真是深恨自己糊涂!”

    长公主眼中都闪起了泪花,颤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潭王正了脸色,微微欠身过来,殷切道:“琢锦,你当我来寻她都是为我自己么?她来投奔你,可曾对你说过不愿见我,而是要等二哥来?她但凡流露出半点这个意思,我立时退走,绝不再做纠缠。”

    长公主语无伦次道:“她……倒没有……”绮雯明明确确说了再不想与她两个哥哥有何瓜葛,可没显露偏向哪一个的意思。

    “没错。”潭王微露笑容,“我正是确信她并不想再与二哥有何瓜葛,才有底气再来找她。二哥伤了她的心,我愿付出全力,替二哥对她补偿。我就是有十足的信心,能比二哥待她更好。我是无法给她正妻名分,可二哥还不是一样不能让她做皇后?她跟了我,我至少会许她一个无忧的前程。琢锦你想想,我能找到这里来,二哥难道不会?她是借助我逃离的二哥,你觉得她更不愿被谁纠缠!我是不能下令搜府,可若是二哥下了这道令,你又能拿他如何!”

    长公主犹疑不定:“二哥他,当也不会以身份压人吧?”

    “琢锦,”潭王不及说下去,忽听外面响起几声叩门声,岳姑姑小心翼翼地在外面探问:“公主,王爷,奴婢有要事禀报。”

    潭王不得已住了声,长公主问:“何事?且进来说。”

    岳姑姑进门来福了一礼,面带忧色:“公主,王爷,是今上来了。”

    长公主吃了一惊,潭王却变为一脸木然——来得竟是如此之快。

    长公主看了眼潭王:“那,请二哥进来吧。”这场面虽然尴尬,总也不能将皇帝拒之门外的。

    岳姑姑自背后望了潭王一眼:“禀公主,今上说,他并不打算进门滋扰,此行过来只为……只为请三王爷离开。”

    潭王嗤地笑了出来:“琢锦你看,你还敢说,他不会拿身份压人?”

    这下连长公主也觉得二哥无礼了,怫然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又不是触犯了何样王法,我的府上,谁愿意来,谁愿意走,也要二哥来管么?淑蕙你去回了二哥,他想赶三哥走,就自己进来赶个试试!”

    岳姑姑万分为难,想要劝说,又顾念着潭王在场不好开口。

    潭王叹气起身:“罢了,他是九五之尊,咱们如何能不给他留几分颜面?”

    长公主殷殷地起身跟上来:“三哥这便放弃了?方才我还以为,你为护着绮雯,什么都肯做的。”

    “我一早便亲口对她说过,”潭王回过身,目光空落落地朝周围游目望去,“我愿护着她,只要她情愿被我护着。可惜你也看见了,她何尝情愿?你便替我守着她吧,将来有何需要我照应之处,尽管开口。”

    长公主仍有不忍:“她其实……”她其实也没那么抵触潭王,长公主这会儿是真动心了,三哥也挺好的,难得他能对一个女子动了真心,把绮雯交给他不也是个对她好的归宿吗?

    关键时刻,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匆匆来到门口,一婢女慌里慌张地停在门外禀报:“禀公主,今上刚在外面重申,务必要三王爷即刻出去,不要……不要逼他动手。”

    长公主瞠目,这两个哥哥虽说多年来都称不上融洽,可还一次都没翻过脸呢,尤其是,二哥御极以来,从来都没在弟妹面前摆过皇帝的架子,这回为了绮雯,竟都要破例了不成?

    她再怎样不悦,也还没胆大到真敢去与皇帝二哥别苗头的地步。

    潭王黯然轻叹,迈步出门而去。岳淑蕙替他打完帘子,也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长公主呆呆站在羊毛毡毯上,愣了好一阵的神,才苦笑着转身道:“虽然提前听你说了他会有这样一套说辞,我还是被他给唬住了。我可从没见过三哥这样啊。”

    绮雯已从屏风后转出来,收拾着矮几上的杯碟,没有应声。

    长公主凑过来伸着脖子问:“你就那么认定三哥不是真心的?”

    绮雯隐去唇畔的一丝不屑,怅然叹道:“事到如今,是不是真心又如何呢?”

    长公主捏住她的衣袖拽了拽:“我说真的,你若是已决定了不想回宫找二哥,为何还铁了心不想要三哥呢?”

    绮雯满心感激,望着她涩然一笑:“公主您真是好人,见到我周旋于两个哥哥之间,一点也不曾轻视我,厌弃我,还在真心为我打算,您这份好意我必会永生记得。若得机会,定要全力报答。”

    长公主殷切道:“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别来顾左右而言他好不好?”

    绮雯放下手中的杯碟,握了她的手恳切道:“您这么好,我还是留下来陪着您吧。我真是心累了,他们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都不想去计较。”

    长公主蹙起眉头,大感遗憾:“其实,三哥人也不坏的。”

    绮雯默了片刻,道:“您想想,倘若要今上与三王爷对调身份,从一开始,别人都把那些好东西给了今上,而慢待了三王爷,三王爷又会如何?他会如今上一般安分自持,不来与今上抢么?”

    长公主讶然愣住,似有顿悟。

    别的尚不好说,这回的事已足够明显,如果绮雯从一开始选的就是潭王,皇帝再怎样喜欢她,也是不可能再去对她纠缠的。

    这么看起来,这两个哥哥的人品,不就是高下立判了么?

    从前没去深想过这事,长公主此时才豁然发觉,自己一直倾向于二哥,总隐隐觉得二哥像是受了三哥欺负排挤似的,这是有原因的。

    只因同是骨肉至亲,她才没去非黑即白地评判分析。

    三哥方才那套理论看似有理,实则根本站不住脚,占去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纵使不是自己蓄意为之,就该那么理直气壮么?明知绮雯与二哥是两情相悦,纵使自己一样是动了真心,就该横插一脚去抢她么?

    如此一想,刚才被潭王煽动起的感动就荡然无存。长公主再也不觉得把绮雯给三哥也很好了。

    “你至少,还想见他一面吧?”长公主问。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绮雯痴痴然望向门口,似是根本没听见这句话……

    长公主所住的这部分宅邸,被她自己起名为“翠歌轩”。此时朝南开的四扇朱漆大门之外,正停着皇帝的车驾,十数名随扈侍卫牵马列队,腰间配着熠熠锃亮的绣春刀,虽身着便装却凛然威风,英气逼人。

    皇帝身着月白常服,披着深碧色蜀锦斗篷,装扮素净利落,一丝不乱,端严冷峻地站在门前,好似一株青松,苍劲挺拔,气势逼人。

    潭王带着钟正等一共五名亲随,一步步走出大门,一步步接近外面的皇帝。身上的狐裘斗篷随着步履一下下轻轻飘摇。

    天色晴好,暖阳高照,隆冬腊月几乎有了早春的温暖。而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屏气凝神,清晰感觉到面前笼罩着冰冷骇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