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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豹托着腮,窝在门边的角落里,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左看右看地打量周遭的环境,一时间只觉得恍惚。屋内与屋外只有一墙之隔,他在里头,明显感觉到了屋内炉火升起的温度,暖暖的,如同自己的心窝。想着,他看向屋内药柜前柜台后的女子。小小的身形,一举手一投足都在激发他的保护欲。而这名女子,现在,却是在……保护着他人。保护着他人,不再受疾病的困扰。
只是看着,潘豹就有些自惭形秽。
他现在所处,是在罗素清的药铺里。自那日砸了祥宁药铺之后,杨可可就将他发放到了这里。
那日,他哭得稀里哗啦的,是杨可可和杨七郎帮他收拾得烂摊子。
*
他不希望那药铺再开起来,知道杨可可要替他去道歉,他恨得牙痒痒,却是不敢再动作了。那时候,心里多少是有些失望的。毕竟,就算他做了坏事,惩戒的也是恶人。他扒拉着嘴,一动不动地蹲着,耳朵却是竖得老高。
原本以为杨可可会低声下气,却没想到对方的行为让他大吃一惊。
因为她一开口,言辞就格外犀利:“五石散是□□你知不知道?”
那老板被砸了铺子,心里憋屈,却是不敢抗议。自己理亏,再怎么着,自己对面的也都是大人物。他叹了口气,嘟囔着:“那也是药……”
一点底气都没有的话暴露了他的心虚。
“你用了‘也’,也就是承认了那是□□咯。”不等老板说话,杨可可继续,“作为医者,己任乃是治病救人,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害人了?”
“卖五石散亏你也做得出,你不应该被称作大夫了,应该叫做……杀人犯。”
老板一惊,立即结巴着反驳:“哪、哪有……”
“哪有?”杨可可冷笑,“哪里有,你比我们清楚。”
说着,她抱起双臂,一副拽拽的模样,“以你这种医德,平时给百姓里面的药是不是也是缺斤少两的?是不是也故意地加了些不该加的东西呢?”
一时间,因杨可可的话,周围变得嘈杂起来。围观者议论纷纷,只觉得杨可可说得在理。
老板张了张口,看见众人凌厉的眸子,脑袋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突地,杨可可猛拍桌子,吓得周遭的人声音一禁。
几十个人,将药铺围得有些闷热。原本带着寒意的风,都吹不进来了。
而内里,只余杨可可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如同审判。
“你说,你这药铺该不该砸?”
这一问,不用老板回答,百姓们纷纷复议。
“该!”
“黑心大夫!留着药铺也不是悬壶济世的!”
“潘豹做得好!”
“潘豹今非昔比,从他砸铺子开始我就相信他是情有可原的!果不其然,他是在为了我们百姓着想!”
“潘豹砸的好!”
“砸的好!”
“好!”
……
声音此起彼伏的,却格外一致。
潘豹蹲在那里,仰视着一身霸气的杨可可,一时间只觉得那站着的人,如同仙女下凡。虽然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但总之,这个时候的杨可可,在潘豹的心里格外高大。
突然的,他就冒出了一个想法。
一个他觉得义不容辞的想法。
他蹲着,身边的杨七郎却是直径坐在地上的,屁股上垫了一块他砸下来的门板。
想了想,他碰了碰杨七郎的手臂。对方原本正看着杨可可,感觉到潘豹的动作,扭头看来。
“怎么呢?”杨七郎歪着头问他。
明明方才还哭着的,此时却早已没了悲伤。连委屈,就如同撒娇一般。他扁扁嘴,朝杨可可看了一眼,吞了口口水,没头没尾地问:“杨七郎,你会娶我老大吗?”
杨七郎面色一红,撇过头,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干嘛?”
“你要是不娶我老大,我准备……”潘豹还没说完,就被杨七郎打断。
“你想娶她?”那声音,咬牙切齿的。
潘豹被他瞪得心惊肉跳的,赶紧摆了摆手,说道:“不不不……”
抹了抹脸,他吞了口口水,说道:“我是说……如果你不娶,我就……把老大供奉起来。”
供奉起来?
杨七郎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只觉得潘豹的话违和,不懂,便问:“什么意思?”
潘豹脸因为哭过有些脏兮兮的,满脸泪渍,此时,他却咧嘴笑了起来。
一本正经,带着几分信誓旦旦。
“我对老大的情谊,绝非情爱,完全崇拜。但你若不娶她,我必然养她。”
杨七郎眯眼盯着潘豹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对方心虚了,他才一字一顿。
“要养杨可可,有我在一天,就轮不到其他人。”
*
当时的那一句“我必然养她”,现在想想,潘豹自己都觉得自己肯定是大脑抽掉了。虽然他崇拜老大没错,但他要养的,明明就应该是自己心仪的人啊!
想着,他又看了眼罗素清那一边。杨可可将他送过来,说是小惩大诫,砸了什么,就补回来什么。当然,她自然不会让潘豹再去祥宁“黑铺”,所以就将其遣送到了这里。
在这里,潘豹的确能看到很多正能量。因为,他所心仪的人,就是满带着正能量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潘豹的目光,罗素清一双眸子看过来,见他慌忙闪躲,她只觉得好笑,掩嘴咳了咳,缓而扬声唤他:“潘公子。”
“诶。”潘豹一下子站起身,有些拘谨地看罗素清。
“帮帮我吧。”罗素清轻轻地说着。
潘豹一听,马上动作。
这几日,他也是有帮忙的,但罗素清这两日出诊,所以他都是跟着罗父罗母做事。这会儿,罗素清在药铺里,之前该做的事情,他看见她,就忘了个一干二净了。不敢磨蹭,自己也是想为罗素清做些什么的,他立即就站到了她身旁,睁大着眼睛问:“要我做什么?”
罗素清给潘豹安排了一两件事,对方没有二话,麻利地就开始了动作。
看着身边潘豹忙里忙外的,罗素清站在柜前,偶尔间得空看他一眼,不自觉地嘴角就往上勾起一分。
某些改变,就如同微风,无孔不入,细爽无声。
*
年关将近,作为柴府权威最大的,柴郡主要管的事情大到守年策划,小到今天吃什么。临近午时,一屋子的人都在忙进忙去,她就站在大厅门口,时不时就有管事的家仆丫头上来询问她一二事。一刻也不得闲,这个人刚走,下一个人就会来。
杨可可就随意坐在她身边的阶梯上,见她面色威严、说话麻利,心中不免感慨柴郡主可真是个“女汉子”。
偶尔间,柴郡主得空,才会与杨可可说上一两句。却是说不上个头尾,就被下一个来的人掐断。
杨可可托着下巴无趣地看着一米开外的枯木,也不知看了多久,听到柴郡主问她:“可可,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
杨可可转头看了柴郡主一眼,此时她的身边已没有了人,应该是得了大空。她咧嘴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我在思考问题。”
“什么问题?”问这话时,柴郡主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枯藤什么时候能长出枝娅。”
柴郡主抚额:“枯木得逢春啊。”
杨可可撇撇嘴,走到她身边,突地说了一句:“那你和杨六郎呢?什么时候才能逢春?”
柴郡主被杨可可的问话哽住,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不知怎么回,她就只好说些无用的:“又不是枯木,逢什么春?”
“此言差矣。”杨可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和杨六郎现在的僵局,不就是枯木?”
的确,原本相谈盛欢的两个人,如今却是一点半点的交集都没有了。
或许是有的,只是柴郡主不愿意。
杨可可见柴郡主沉默,又问:“怎么呢?你就突然见杨六郎不顺眼了?”
柴郡主轻叹一口气,扁着嘴说:“也没觉得是不顺眼……”顿了顿,她小声又说,“就是觉得别扭……”
“别扭?”杨可可不懂他们有什么好别扭的。眼珠子转了转,猜测,“他亲你了?猥琐你了?还是用言语轻薄你了?”
柴郡主一跺脚,瞪她:“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想逢春啊。”杨可可说得一本正经。
突地,柴郡主就觉得无话可说了。
沉默片刻,她才又开口:“可可,我总觉得……”稍稍停顿,又继续,“六郎喜欢潘影……”
杨可可翻了个白眼:“不是你眼睛瞎了就是杨六郎眼睛瞎了……”
“潘姑娘温柔贤淑,与我不同。我一向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或许在杨六郎看来,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女孩子……或许,他只是当我如兄弟。”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我看他与潘影亲近,甚至比我还亲近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堵得厉害……”
“然后就会莫名的生气……气着气着,我和他不知道怎么的……就疏远了……”
柴郡主的一席话,让杨可可不由得深思。
为什么就疏远了呢?
好像是因为……一个不甘心服软,一个好心泛滥反被缠……都转了头,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
渐渐的,远了,不说话了……然后不知道从何再开始了。
而有心之人,也就趁机而入,搅得局势越发混乱。
想着,杨可可问柴郡主:“清云,你还潘影是好人吗?”
杨可可这一句问的没头没脑的,柴郡主只觉得迷糊。潘影是不是好人,与她和杨六郎有何关系?
原以为杨可可让杜月娥拜潘影为师,已是解除了误会,却没想到……
柴郡主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片刻的沉默,杨可可又来了一句。
“清云,我们打个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