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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宽大的外套裹在身上,令她看上去很瘦弱。
陈恕托着她手肘稳稳扶住,感觉到她似乎在发抖。
跟过来的同事这时也在围观,惊讶道:“陈恕,你认识啊?”
“是我朋友。”陈恕飞快说了一句,匆忙去看姜醒。
“姜小姐?”急于确认她是否还好,情急中没空思索称呼问题,拣了个最普遍的通用称呼。
低沉嗓音落在头顶,姜醒抬起头。陈恕看了一眼,心口骤紧。
她的状况实在有些糟糕,脸色苍白得可怕,被打的那半边微微肿起,唇瓣几无血色。
陈恕皱紧了眉。
姜醒突然伸手揪住他衬衣下摆。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姜醒望着他,唇瓣动了动,眼睛里似起了水雾。
陈恕低声问:“能走么。”
“嗯。”
陈恕不再顾忌,右臂揽住她,左手握她手腕,带她往外走。
一旁同事急忙跟上,紧紧盯着他们,边走边对陈恕说:“哎呀,这得上医院吧?我去取车,送你们去。”说着急忙跑出了门。
姜醒腿疼得厉害,脚步趔趄,大半身体都倚在陈恕怀里,几乎全靠他的支撑。
陈恕看出她腿脚打颤,走到一半,顾不得是否唐突,急匆匆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出门。
陈恕要带她去医院,姜醒不愿意,“我自己能处理。”她有经验,这伤虽然疼,但没大问题,药膏、药油她都有,没必要去医院折腾。
陈恕不放心,但姜醒坚持不去,他只好请同事送他们回豫河路。
车一路前行,姜醒倚着窗,没再开口。
陈恕看到她腿上伤不轻,膝盖还破了皮。她的脸色仍是苍白的。
他的视线下移,发现她两只手仍紧紧攥着,似乎仍未从刚刚的处境里出来。
他看她许久,想开口说些话,却无从说起。
半晌,他微侧过身,握住她一只手,温和而认真地安慰:“没事了。”
他手掌宽厚,轻轻覆住她紧攥的拳头,不算用力,却让姜醒微微怔了一下。
这安慰十分诚恳。
她抬眸看他,他的眼睛专注认真,此刻只望着她。
时间过了太久,人事已非,唯有眼前这双眼睛和从前一样,坦荡、干净。
陌生的情绪忽然从心底腾起,她喉头微痒,没说出话。
回去后,姜醒要去洗澡,陈恕说:“先处理伤处吧。”
“我身上很脏,洗完再处理。”姜醒从他手臂间退出,靠着门站稳,“能不能帮我拿一下衣服和毛巾?”
陈恕只得点头,快步去小阳台取下晾晒的衣物,一件白色家居裙,深蓝色文胸和同色内裤,还有一件白色大毛巾。
姜醒同他道谢,接过衣物挪进了卫生间。
陈恕站在外头,有些担忧。她腿伤那样明显,万一不小心再滑一跤,无疑是雪上加霜。
好在除了水声,没有听到其他动静,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姜醒穿好衣服出来了。
她头发湿漉漉披在肩头,腿有些跛,出来的时候晃了一下,陈恕立刻伸手。姜醒借力站稳,陈恕扶她到床边坐下。
姜醒慢慢擦头发,陈恕却有些着急,“不是说有药油么,在哪里?”
“那边抽屉。”姜醒指给他看。
陈恕找了找,找出一个小瓶子,确实标有“活血化瘀”的作用。他立刻拿过来。
“你放着吧,等下我自己处理。”姜醒仍在擦头发。
陈恕捏着瓶子踟蹰不定。
他朝她的腿望了一眼,唇角微微下压,几秒后,蹲下来,拧开瓶盖。
姜醒一愣,陈恕略不自在地抬头说:“如果你不介意,那么我可以帮你。”
他在询问她的意见。
姜醒垂眸静静看他,片刻后,轻轻说:“好啊。”
得了允许,陈恕低下头,倒了药酒在掌心,覆在她腿上伤处,控制着力度轻轻揉按。
他掌心本就温暖,揉了几下后升了温,越发热了,姜醒感觉腿上也烫起来,似乎有些麻痒,这感觉甚至盖过了疼痛。
她抿紧了唇,视线落在陈恕挺拔的鼻尖,往下,是两片唇瓣,再下移,便看到他忙碌的手掌。
一股怪异的感觉在身上游走。姜醒怔了怔。这感觉不陌生,却已经很遥远,远到她几乎以为再也不会有。
姜醒喉头干涩,默默看了一会,别开脸吸进一口气,捏紧毛巾继续擦头发。
陈恕认真抹完了伤处,边往外走边说:“我下去弄点冰块,脸上的伤要敷一下。”
说完迅速出了门,走到楼梯口站了一会,耳根温度渐渐降下。他吸口气,快步下楼。
姜醒丢掉毛巾,在床上躺下来,脑子里杂乱无章。这时手机响了,姜醒过去拿出来一看,是孙瑜的短信,问她情况如何。
姜醒瞥了两眼,顿觉疲倦,只回:还好,明天再说。
陈恕很快回来了,他用保鲜袋装着一小块冰,又取了洗脸巾,包好后递到姜醒手里。
姜醒接过来按到左脸上,冰凉的触感令她舒服很多。
陈恕在床头柜上坐下,看她敷脸。
屋子里极安静,却并不让人觉得难受。
隔了一会,姜醒突然喊:“陈恕。”
“嗯?”
姜醒问:“今天在酒店你都看到了?”
没料到她提这个,陈恕略怔,“没有。”他只看到后面那一点,她被人从地上扶起,衣服破掉大块,脸上腿上都是伤。他过去时听到旁边人在说“小三”什么的,但他并没有弄清楚。
她那个样子站在那里,狼狈又可怜,他来不及多想。
姜醒侧过头望向陈恕,“我在那相亲。”
“……相亲?”陈恕惊讶。
“嗯。”姜醒点点头,说:“第一次相亲被当成小三打,很难相信是吧。”
陈恕不知怎么回答。
姜醒也没等他回答,兀自笑了笑,不再说话。几秒后,听到陈恕低低的声音。
他说:“没事了。”
姜醒敷好脸,时间已经不早。陈恕把剩余的冰块丢掉,转身拉过毯子替她盖上。
“不要想了,好好休息。”
他转身离开床边,刚走一步,手被拉住。
姜醒的手刚握过冰块,凉得吓人,他不自觉地颤了颤。
“别走。”
她的声音在背后,轻到可以忽略。
陈恕怔了一秒,转过身。
“麻烦你再待一会。”姜醒说。
*
这个“一会”有多久,姜醒不知道。她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屋里没有陈恕。他应是在她睡着后离开的。
天光透过窗帘缝隙钻入,在地上投下一道明亮细线。
已经是新的一天。
昨晚的一切分毫不留,唯有疼痛提醒她绝不是梦境。
姜醒爬起来,挪进卫生间洗漱,准备爬下楼找点东西吃。她打开门,看到门口放着一个蓝色保温桶,下面压一张纸。
姜醒蹲下身,看清纸上的字——
没要紧事的话,就不要下楼了,等孙小姐过来吧。
十九个字,姜醒看了近一分钟。她拎起保温桶进屋,吃掉了里面的鸡蛋和菜粥。
孙瑜来得比平时早,一进门就上去找姜醒,待看到姜醒身上的伤后脸色大变,“这怎么回事?”
姜醒说:“被打了。”
“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不是去见何律师吗,怎么搞成这样?”
姜醒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表达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我运气大概有问题,以后还是不要相亲了吧。”她语气淡淡的,看上去似乎已经不在意昨天的事。
孙瑜却气得要死,脸都绿了,二话没说拿出电话把那位牵线的朋友骂了个狗血喷头,接着还感觉不够,冲下楼开车走了,一直到下午才回来,七月书吧因此莫名其妙地关了一天。
大约是对姜醒感到愧疚,孙瑜回来后再也没提这事,只是关心姜醒的伤。
姜醒成了伤患,一整天歇在楼上。稿子赶完了,她无所事事,傍晚时瘸着腿走到后面小露台看落日,一直到天黑。
陈恕回来见露台灯亮着,过去一看,见她蹲在石板上,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干嘛。他走过去问:“伤怎么样了。”
姜醒陡然回神。
“回来了?”她抬头望着他。
“嗯。”陈恕打量她的脸,发现已经好了很多。
姜醒试图站起来,无奈脚麻了,她往前一歪,差点一头栽倒。
陈恕扶了一下,姜醒稳住脚,挪到栏杆边靠着,陈恕也走过去,站在她身边。
姜醒突然问:“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你睡了就走了。”
姜醒看着他,忽然向他走一步,距离骤然拉近,陈恕脸庞绷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点。
“为什么给我做早饭?”她又问。
“你腿伤了,下楼不方便。”
“那关你什么事?”
陈恕一愣,“我……”唇瓣嚅了嚅,没说出话。
姜醒一直看着他,目光笔直,毫不避讳,这令他紧张,他已察觉到心跳异于平常。
姜醒许久没说话,两人沉默地对视,谁也没有移开眼。
夜风吹来,远处灯火渐亮。
姜醒突然问:“有女朋友么?”
陈恕脸一滞,摇头,“没有。”
“知道了。”
应完这一声,她靠过去,踮起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