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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药的事情急不来,必须要一点一点的试验配方,而且平安打算自己来做。所以只是让有泰将秦州所有的硫磺和硝石都买下来,有时间的话,去附近县城甚至其他州城买也可以,总之越多越好。
至于他自己,还是先集中精力解决刘家的事。
矿上出了问题,只是一个预警。若是自己不及时处理,那么说不定其他的矿也会出问题了。再说了,说不定就能抓住背后撺掇之人的尾巴,平安可不会浪费了那么好的机会。
所以平安很快通过钱成那边,见到了刘家这一辈的当家人刘青豫。
这个人出乎平安预料的年轻。因为听说刘家的嫡女是五皇子的妾室,所以平安原以为应该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结果刘青豫看上去却不到三十。看来,五皇子府里的那位应该是他妹妹。
“久闻齐太监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啊!”刘青豫长身玉立,姿容不凡,但脸上却并没有年轻人的傲气,说起话来更是十分圆融。像是久经商场的老狐狸。
这样的人固然难以忽悠,但平安又不是来做生意的,只是来谈合作的。折扇的生意交给他,想来应该是能放心的。
所以平安的态度也很好,“本来是早就打算登门拜访的,只是一直没有个由头,生怕唐突,才拖到了今日。还请刘员外勿怪。刘员外年纪轻轻就能执掌如此家业,才真是令人叹服。”
“不及齐太监多矣!”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刘青豫主动问,“未知今日齐太监登门,所为何事?”
“正是为了前几日铁矿上发生的炸炉事故。”平安道,“那地方守卫重重,竟还有人能悄无声息的将硝石硫磺混入矿石之中,实在是令人心惊。”
“竟有此事?”刘青豫一脸震惊,“倒是未曾听说。”
“刘员外说笑了,虽说铁矿已经不是你家在管,但那些人都是刘家留下的老人,当真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平安敛了笑,问。
刘青豫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斟酌平安的目的。
如果平安掌握了证据,根本不用登门,直接处置便是。但若是没有证据,他来说这一通话,是为了什么呢?
平安道,“我知道刘员外对我多有疑虑。不过铁矿归于弓箭厂,到底是变成武器,用以装备军队,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对不对?”
“这是自然。”刘青豫含糊的应道。
“我也知道,这件事对刘家来说,是极大的损失。所以今日登门,是带着诚意来的。”平安说着掏出一把折扇,递给刘青豫,“刘员外请看。我见员外英姿不凡,想来也爱好诗书,你看这物可好?”
刘青豫将折扇接过去,有些不知怎么用。平安便抬手帮了个忙,“如此展开即可。”
折扇展开之后,刘青豫便看到了上面所题的字,低声念到:“凉风有信,风月无边?齐太监,这是……”
“这是折扇。”平安道,“夏日士子们拿在手里扇凉,十分方便。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可以在扇面上题诗作画,可以展示自己的作品,亦可求别人的墨宝,十分方便。刘员外以为,此物能否出售?”
随着他的描述,刘青豫的眼睛已经亮起来了。他越想越觉得这“凉风有信,风月无边”八个字,实在是贴切,简直将这折扇的好处说尽了。
所以听到平安问话,刘青豫十分肯定的看着他道,“自然能。想来还会令人趋之若鹜。文会之时甚至不需说话,只要展开折扇,便能以诗文书画明志,岂不妙哉?”
平安一听就知道挠到了他的痒处,不由松了一口气,“江南文风更胜,这生意若是能做到那边去,获利想必颇丰。”
“这是自然。”说到做生意,刘青豫冷静下来,虽然仍旧把玩着折扇,但面上的喜色已经尽数收敛,“齐太监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想将这生意送给刘家。”
刘青豫果然不愧为生意人,没问这件事是真是假,也没说别的,直接问,“你的条件?”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刘青豫年纪轻轻执掌门户,自然更加明白这个道理。平安将这偌大的好处送到他手上,自然也会有所要求。多半是跟铁矿那边有关,但光是这样,恐怕没办法让他这样大出血。
跟爽快人说话就是省事。
平安对刘青豫的态度也十分满意,点头道,“的确是有几个要求。首先,我希望矿上以后再也不要出现这种‘意外’。其次,我要知道这次是谁在后头鼓动。最后,刘员外也知道我的工厂里不少工匠,我曾应允将他们的家人都接来。只是那么多张嘴,来了也不能吃白饭。这生意若是能做起来,刘员外想必也很需要人手,我希望你能优先考虑这些家属。”
没有最让刘青豫为难的“他的靠山”是谁这样的问题,刘青豫略略斟酌,便觉得这三个字要求十分恰当,最重要的是并不让他为难。所以很爽快的点头答应了,“我都能答应。不过若是齐太监的人不合要求,我有权拒绝他们。”
“这是自然,刘员外是做生意,又不是开善堂,不会让你难做。”平安道,“那第二个问题呢?”
“贵厂的曹监工曾经来我府上拜访过。”刘青豫毫不客气的将曹无为给卖了。
听到是他,平安略微有些意外。因为在那四个人之中,这个曹无为是他最看不透的一个,却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他做的。平安想了想,问,“单是他一面之词,恐怕很难让刘员外动摇吧?”
弓箭厂隶属于兵仗局,自然就还是皇帝的私产,跟官府那边的关系更是密切,如果没有好处,刘青豫不像是会傻得去挑衅平安的人。
刘青豫只好道,“这是自然,他自称在京中还有关系,是内侍省出来的。只要能将齐太监赶走,到时候他有办法让铁矿重新回到我手里。”
其实刘青豫的日子也不好过。这铁矿说是在他手里,但人人都知道,是在他京中的靠山手里。现在他自己丢了铁矿,恐怕还连累了京里那位,显然不但不可能再得到支持,还有可能会受到处罚。即便天高地远,但一位皇子的雷霆震怒,刘家恐怕也顶不过去。
所以有机会夺回铁矿,刘青豫怎么会不动心?
内侍省?平安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不过转念想想,曹无为那个样子,倒的确是跟那朱诚有几分相似,说是他手底下的人,也不令人意外。不过,内侍省不是赵璇的地盘吗?
可在赵璇眼里,平安还是他的人呢,因为怕不可信,又派了小全来监督,如此万无一失我,为什么还要动用内侍省的人?而且如果是赵璇的人,为什么要在他没有任何不听赵璇的话的时候就贸然对他动手?
如此说来,就只有一个解释:栽赃嫁祸。
能够调动内侍省的人,平安只知道赵璇和太后两位。若说是太后派来的人,也不太可能。她老人家又不需要弓箭厂的好处,千里迢迢的派人来这里对付平安吗?
或者是朱诚自作主张?还是背后另有他人?
平安觉得有些头痛。明明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反而陷入了更多的谜题之中。
现在不是思索的时候,平安自己也想不出个头绪来,索性抛开这些念头。跟刘青豫商量了一下折扇的生意和家属们的安置问题,然后平安就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平安忍不住感慨,内侍省还真是阴魂不散,自己都离开京城了,居然还是有人跟到这里来。他们不是应该留在皇宫里跟司礼监死磕,希图恢复当年的盛况吗?
听张东远说起这些的时候,平安还觉得这事儿离自己很远。上一次分明是无妄之灾,自己替司礼监受过,以后只要远离就行了。结果……莫不成这些人一次没有算计到自己,就不肯放弃了?
平安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
不是平安妄自菲薄,实在是对于据大多数人来说,跑到秦州来弄什么弓箭厂,估计跟被发配也没什么分别了。既然如此,平安自然也就不怎么要紧。
无论如何,京城的事情毕竟还远。但是曹无为这颗钉子,却是可以先拔起来了。
跟王顺子不一样,王顺子那时虽然跟刘家往来甚密,但说到底,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刘家出了事,他就被平安遣送回京城去了。至回去之后会遇到什么,那就不再平安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但曹无为这里,刘青豫可不是任由他左右的人,早就留下了证据。他暗地里对铁矿下手,也就是阻碍弓箭厂的发展,平安可以直接把人处置了。
最后平安决定把人交给开阳去审问。
开阳一脸黑线的看了平安一眼,还是拎着人走了。不过心里发愁,他是武艺过人,但并不代表他就会审问啊!这不是他的职责范围好吗?
但是平安既然将事情交给了他,不做似乎也不行。最后开阳脑子一转,提着人扔到了徐文美那里,让他来应付。
平安并不知道这一点,正在费尽心思的回想□□呢。
硫磺,硝石,木炭。高中化学似乎还背过相关的公式,但平安现在绞尽脑汁,能想起来的也只有原材料,至于用法用量,都要自己来实验了。
这三样东西都不算难得,平安已经让有泰买了不少了。但是具体的比例是什么呢?
平安隐隐记得硝石要更多一点。所以犹豫了一下,分别弄了个1:2:1,1:3:1和1:4:1的对照组。除此之外,还有陶瓷坛子,大竹筒和小铁盒的对照组。
做完了之后,平安带着这些东西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埋起来。然后没急着引燃,而是将有泰,钱成,徐文美和开阳都叫了过来,然后才施施然的点燃引信。
结果是这时代的引信不太给力,有一部分根本没炸开。而炸开的部分砂石翻飞,响声震天,看起来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是看到其他人脸上露出惊悸神色,面色都有些发白,平安更是在肚子里偷笑不已。
徐文美见多识广,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火药?”
他一提,其他人也就都明白了。毕竟兵仗局下属有个火药局,大家都是在京城乃至宫里待过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火药局总是做不出来什么像样的,能装备军队的东西,所以久而久之就少有人提了。
见平安点头,徐文美道,“你这几日就是在埋头弄这个东西?”他说着走过去检查,“看上去效果不错,但恐怕杀不了敌。而且战场上用出来,敌人固然倒霉,自己人也讨不了好。”
“储存和运送也成问题。”钱成说,“城外的火药局,从开国以来,炸了三次了。”
这东西一个不好,反倒会伤了自己,这样的东西让人又惊又怕,自然宁愿不去用他。所以站在这里的人呢,竟然都部支持平安的研究。
平安也没指望自己立刻就能改变什么,只是道,“冶铁的炉子炸了几个,说不定会影响弓箭的产量。我想着做点儿这样的小东西,以备不测。只要不在两军交战的时候用,应该没什么问题。”
既然他心里有数,其他人也就不不说什么了,只是叮嘱平安千万保重。——也不是没有研究的时候把自己给炸了的情况。
平安对此哭笑不得。
对于不了解的东西,有些人敬而远之,有些人则想去征服它。正因为有后一种人,所以社会才会不断的进步和发展,否则的话,大家都一直原地踏步好了。这一步很艰难,但他既然已经看过了前面的风景,又怎么会允许大家继续停在这里?
事实上,大楚知道火器的人很少,见过使用和威力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如果没有人将这东西推到大家眼前,又怎么会被人重视呢?
如果有机会,平安肯定会用一用,让大家看到好处,到时候自然就不会有人反对了。
危险?战场上刀剑无眼,不用火器难道就安全了吗?
所以不管其他人到底怎么想,平安每次折腾出一个新品种,就会兴致勃勃的拉着大家来试验。其中开阳最淡定,只是从不发表意见。钱成胆子最大,但也十分疑虑。反倒是有泰,见平安忙不过来,就主动来帮忙。其他人被他带动,慢慢的也加入其中。
……
在平安的“自制□□”改良出了四五种功能之后,冯玉堂风尘仆仆,从信州赶了回来。
他带来了一个大家所不希望听到的,确切的消息。戎人真的那么寸,就在那个名叫太阳岭的地方截住了齐州那边的军队!两边一碰面就实实在在的打了一场,但因为西戎占据地利,所以齐州军根本没讨得了好。
而在冯玉堂赶回来之前,齐州军已经向信州军这边派出人手求援。现在恐怕消息已经传到了。如果信州军果然前往援助。那么涿州军很有可能就会被孤立。
担忧的情况都变成了事实。
所有人聚在一起,彼此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真就这么邪门?”钱成摸着脑门,反复的看着冯玉堂带回来的路线图。因为上次就是他先开口,所以暗中还有几分内疚,觉得如果不是自己信口开河,没准就不会遇上这样的麻烦了。
徐文美看出了他的想法,嗤笑道,“你别想太多。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原本派出三路军队,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况。只是没想到,他们彼此之间的配合似乎也出了问题。”
如果涿州军不是走得那么快的话,很快也能得到消息,然后停住脚步。这样一来,大家保持一个比较近的距离,互为支援,西戎人即便来了也讨不了好。
但显然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涿州军脱离了大部队赶在前面。
冯玉堂沉着脸点头,现在这个情况,谁都看得出出了问题。因为三路军队的目标并不是进入草原就算完,而是要赶在西戎到来之前,修筑堡寨城墙,然后据险而守,让西戎不能将这片地方夺回去。撑到明年春天,这些地盘就都是大楚的了。
可是现在西戎提前一步来到,而三方军队都还没有赶到目的地呢。其中一路还被他们拦住了,又牵住了另一路的脚步。涿州军这边即便一切顺利,也是孤悬于外,西戎到时候只需将补给的后路截断,就能生生将他们困死在草原上!
“先把消息传回京城去吧。”平安说,“给信州那边的西北路巡抚也送一份。”
冯玉堂道,“已经送了。”
他办事妥帖,发现有这种苗头之后就已经让人送信了。但现在即便是巡抚那边,恐怕也没有好办法,大楚这一次是精锐尽出,只留下了少部分守城的士兵。手里没有可以调遣的军队,就算知道了消息又如何?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空等着吧?”钱成一语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战争听上去很热血,但流血和牺牲也是可以看得见的。谁也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
平安想了想,问他,“西北路这边,皇城司有多少人?”
“一百多。”钱成道,“绝大多数都是这两年才招进来的,恐怕办不了多少大事。”
“民夫都能做的事,他们总不会更差吧?”平安道。
冯玉堂开口问,“大人的意思是,让皇城司的人送补给去给涿州军?”他立刻站起来,“属下愿意带人前往!”
“这是我的事,你瞎掺和什么?”钱成立刻将他拉开,“自然是我去。”那些人都是他的下属,若不去镇着,还真不能放心。不过……“一百多人能运多少补给?”恐怕只是杯水车薪吧?
“这就要问玉堂了。”平安面色严肃的看着冯玉堂,“你这两年的蛰伏,都是为了今日,当真准备好了?”
“是!”冯玉堂大声应道。
平安道,“那就你们两个一起去吧。”
“打什么哑谜?”钱成挠头,“莫非这两年玉堂你一直在藏东西?”
冯玉堂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整个边境线上,藏了大概万石粮草。”
其实这数量也不算多,但若是支应山穷水尽的涿州军,让他们能够有力气退回来,应该足够了。再说西北巡抚那边,肯定也会运送补给过去。
不过平安让他们去送的,主要还是弓箭。有了弓箭,士兵们就有一战之力。否则手里的东西用完了,就只能近身跟敌人拼命。
既然做了决定,自然越快越好,平安联络了一下刘家那边,“征调”了一批车,装上东西就启程了。临行前,平安小心翼翼的将一个箱子抱上车,对冯玉堂和钱成道,“千万小心这东西,别在自己身边炸了。”
“你把炸弹装上了?”钱成差点儿跳起来。
平安微笑,“路上不太平,带上这个,说不定就有用呢?”
钱成皱着眉想了想,觉得这东西用来应急还真不错,只好叹着气答应了。冯玉堂没来得及看到试验现场,所以并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不过平安给的东西,自然要小心收好。
他看向平安,再次说出了那句话,“那我们这就走了,必不负大人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