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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瞻,四方是维(二)【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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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稳婆忙笑道:“夫人莫说笑了!那位贵人千遍万遍叮嘱,一定要保得母子平安。看着那般温雅有礼的贵公子,因夫人的事急得脸都白了,颠三倒四吩咐了许多次呢,可见得多看重夫人,多看重这孩子,谁敢厌他呢?呙”

    十一道:“我厌。我连自己都厌。”

    稳婆愕然,只得道:“夫人此时千万莫想太多。如今没有比专心将孩子尽快生出更要紧的事了。也只有生下孩子,才能从如今的苦痛里解脱出来啊!”

    十一道:“是么?”

    稳婆看着她糊满汗水的苍白的脸庞,以及那双幽暗如挣脱不开的永夜的黑眸,忽然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厌的是世间苦厄,厌的是人心难测-----------醣-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始终没有听到婴儿嘹亮的啼哭,甚至连产妇的痛喊都听不到。

    偶尔,有一声两声的女子呻.吟传出,待屋外之人竖起耳朵来,却又听不到了。

    稳婆一次次隔着门扇报告里面情形,面色渐渐从原来的轻松转作忐忑。

    宋昀令人搬了张椅子,坐在廊下等着,尚能勉强维持镇静,只是他手中的茶早已凉了,连身子都已被夜风吹得冰冷,却恍若未觉。

    雁山却已急得团团乱转,稳婆再次说起尚未生下时,便忍不住,推开门一把将稳婆揪出来,低低喝问:“你们到底行不行?为什么这许久还生不下来?”

    稳婆白了脸,战战兢兢道:“爷明鉴,贵人相召,我等敢不尽力?可夫人……好像不想生。”

    雁山“呸”了一声,“胡扯!夫人对这孩子期盼已久,怎会不想生?何况孩子到了出世的时候,生不生也不是她说了算的吧?若没本事趁早说,我去寻更好的接生婆来!”

    正说着时,半掩的门里探出了侍女的脑袋,“夫人说,传雁山和陈旷二位爷入内见她。”

    雁山不由松开了揪住稳婆的手。

    宋昀眸光一闪,看向侍女。

    陈旷已上前一步,低声道:“传我们?现在?”

    侍女道:“那夫人是这么说。”

    稳婆嘀咕道:“这不是胡闹?产房里怎能见外客?”

    她虽这般说着,却垂头让到一边,待雁山等进去,才踩着碎步跟着奔入。

    屋内那女子和眼前这贵人的来头大得吓人,她隐隐猜到一星半点,再不敢丝毫违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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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屋子,雁山、陈旷隔着帘帷行礼,试图看清十一的神色,却只能隐隐瞧见她黑鸦鸦铺于枕上的长发。

    宋昀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更是紧紧盯着帷后那女子,黑亮的眼眸波澜涌动,终于失去了原先的镇定。

    十一已经浑身脱力,面色惨白如纸,尖锐的痛楚仿若附骨之蛆牢牢地锁着她,令她呼吸困难,那气息便越发地微弱下去。

    稳婆附到她耳边,说道:“夫人,你要见的雁爷和陈爷已经进来了!”

    十一低低应了一声,好一会儿才似清醒了些,说道:“有水吗?”

    “有!有!”

    稳婆见她自己要水,忙不迭应了,将一盅熬得浓浓的参汤奉上。

    十一喝了两口,却觉那参味冲鼻,再不能稍稍湿.润她干涸的嗓子,反而胃部愈加翻涌。她胸中久久憋紧的硬团在翻涌里呛咳出来。

    见她咳到呕吐,稳婆忙丢开参汤,拿帕子在她唇边托着。

    参汤尽数咳出,她的肩背抽.动未止,忽身体前倾,竟有一团殷.红落于帕子上。

    稳婆失色,一抖手差点将帕子扔了。

    十一一眼看到,已再无一丝惊讶,随手将唇角的血迹擦了,只哑着嗓子道:“我有话吩咐,你们先出去。”

    稳婆、侍女不敢停留,只得退开。

    走到宋昀跟前,稳婆悄悄将帕子托到他跟前,低低道:“贵人,夫人只怕身体有恙。”

    宋昀倒吸了口凉气,将那帕子接到手中,盯

    着那团殷.红,慢慢捏紧。

    稳婆不敢停留,忙忙躬身退下,反手掩上门。

    雁山、陈旷亦看清帕子的血迹,且眼见得是十一呕出,一时相视失色,再不敢作声。

    木盆里腾出的热气夹着浓重的血腥味,卧房里的气氛便格外地凝滞沉闷,只听得女子细弱的喘息声声入耳。

    但十一开口时,声音虽低哑,却清晰稳定:“外面可还平静?”

    雁山忙道:“郡主,外面一切安好。依皇上吩咐,济王出事的消息已经封锁,济王府、湖州城一切如常。如今城门已闭,暂时不会再有变故。郡主只管保重自己,顺利产下皇子要紧。”

    十一问:“可曾追查到使臣下落?”

    雁山顿了顿,到底不敢不回,“听闻进了南安侯统领的军营。”

    十一捏着拳送到唇边,竟未曾咳出声来,只苦笑一声,“矫旨赐死济王之事,未必是南安侯主使,但他决计脱不了干系。”

    陈旷急忙劝道:“前因后果,早晚会水落石出。何况又有皇上主持,郡主不必在此时忧心。”

    十一腹中又在阵阵收缩,痛意侵骨蚀髓。

    她勉强支起的身子便撑不住,捏紧垫褥伏在枕上喘息,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吐出字来,“你们……还有小观,需带凤卫好好辅佐皇上,查清此事……不能……不能让济王死得……不明不白!”

    陈旷道:“郡主放心,这本来就是我等分内之事。”

    十一在剧痛里忍不住地颤抖地低低呻.吟,又挣扎了片刻,才艰难地说道:“若我死去,将我和济王……都葬于太子湾附近。闲了时也好走动走动,没那么远……”

    雁山、陈旷面面相觑,然后在惊悸中猛地悟出,十一竟似在交待身后之事,不失失声惊叫,“郡主!”

    十一听若未闻,伏于榻上低叹道:“说来我是不孝之人……明知自己生父是谁,竟一次不曾去拜祭……原想着,若有一日收复中京,或许能寻回他的首级,将他重新安葬,令他泉下安息,也不必因无法替他报仇而羞于见他。如今……我的墓碑上不必写父姓,也不必冠夫姓,只写朝颜二字即可。”

    雁山等不敢作答。

    杀柳翰舟的,是云太后和施铭远。

    一个是她养母,还有一个受养母、养父指使和庇护,十一注定报不了仇。

    她极少提到自己生身父母,重新入宫后更是绝口不提,连柳翰舟的坟墓都是宋与泓悄悄派人重新修葺的。

    她仿佛早已忘怀她是柳翰舟的女儿,除了会在不经意间提到自己姓柳。

    谁也不知,她竟还怀着这样一段心事;谁也不知,散漫冷淡的背后,她究竟还背负了多少不肯与人言说的苦楚。

    后方,传来了宋昀清淡平静的声音,“你们出去,朕和贵妃说几句话。”

    雁山、陈旷红着眼圈,只得行礼告退。

    十一精神虽差,却也注意到二人身后似乎有人,猜得是宋昀,倒也不曾惊讶。

    见他屏去众人,踏入帘帷之内,她叹道:“皇上,这样的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宋昀瞧着眼前这苍白虚弱之极的女子,眼底已涌上泪光,却很快沉寂下去,“这样的湖州,才不是你该来的。我费了多少心力,换得你在我跟前平安喜乐;可来湖州才两三日,你已变作什么模样?”

    十一笑了笑,“变作什么模样,原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有才智有主见,可以让大楚江山鼎盛,百姓安居乐业。”

    宋昀道:“若有你相伴,我还当为你诛除奸佞,收复河山。但凡你想要的,你想做的,我都愿替你办到。可总要……有你在。”

    他将她抱到怀里,抬袖擦着十一满额的汗,小心替她将黏附在面上的湿发拨开,看她那张灰白的脸庞,“若没有了你,你说我何必殚精竭虑,为你的大楚操碎了心?”

    十一气息微微,倚于他并不算坚实的胸膛,已全然不见往日的张扬和冷淡,孱弱如一缕随时会随风散去的清烟,却咳着轻笑,“阿昀,是你的大楚。”

    宋昀道:“若没有你,我要大楚何用?我所做一切,对也罢,错也罢,我从不会去细想。我只记着,当年有一个女孩跟我说,要我把天地涂作彩色;从此,我一直走向

    那个方向。我以为走到最绚丽的地方,便能与她相伴。可原来,她早已身在雪原。不论你信不信,我所做的一切,只为把你灰暗下去的天空涂亮。我已经很努力……”

    他低头,瞧着自己白.皙的手指,似在对自己说,又似在告诉十一,“我不在乎双手染血,也不在乎到底做了多少违背我本心的事。只要你还在,你不放弃,我便愿意这样走下去,——哪怕被人说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我再怎么努力拽你,你却连一分回头看我的念头都没有,只想图着自己解脱,转身走开?”

    十一只听得他胸腔内心跳得激烈,言语却一反常态地染了冰寒气息,抬头看向他凝了霜雪般的面庞,叹道:“阿昀,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或许……你便也解脱了呢?谢璃华真心待你,日后宫中也会有许多比我年轻貌美的妃嫔陪伴,岂不比记挂着我这个不像女人的女人强太多?”

    宋昀点头,“你是为济王之死?又或者……根本就是为那个已经恨你入骨、不顾你八.九个月身子还要欺负你的南安侯?”

    他掌间一用力,已将十一松散的小衣拉脱,露出肌肤上不雅的青紫痕迹。

    十一呻.吟,腹部疼痛又剧烈起来,指掌攥紧了宋昀的衣襟,几乎从牙缝中迸出字来,“对不起,阿昀……”

    她的唇色愈发青白,人也越发萎靡下去,痛得从宋昀怀中滑落,却咬住牙再不叫出声来。

    宋昀的怀抱一空,便觉血液也冷了下去。

    他没有再去拉她,只盯着她,眸中若有血色火焰簌簌跳动,“你以为,我还是当日那个在若耶湖被你说弃就弃的少年吗?说一句对不起,便完事了?”

    他站起身,看着她在床榻上痛苦翻滚,缓缓道:“柳朝颜,你给我听清了!若你敢让我一无所有,我便敢让你死不瞑目!你想解脱,是吧?好,等你解脱之后,我挖出你的孩子,炖了汤赐给韩天遥!你别想葬到太子湾,我会把你葬到回马岭的最高处,让你看我怎样把韩天遥挫骨扬灰,让他的忠勇军灰飞烟灭!没他们,不能北伐又怎样?劳心费力,何如活在当下,先享尽这一世富贵?施相老了,但还可代我处理几年国事。柳翰舟刚愎自用,自取其祸,死了还要留下一个不省心的女儿,身首异处是轻的了,看我掘坟鞭尸,把他和宋与泓尸骨一齐丢东海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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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天见!我会多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