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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宓听着包谷细细缓缓的话语,她忽然发现不管是没心没肺地笑着还是一副若不清冷淡然从容的态度,她都是把苦难扛在肩上、放在心里默默地承受,以一种浑不在乎、浑不在意、无所谓的态度去面对。包谷的气质、容颜、模样皆变了,但骨子里的包谷始终没有变。
刹那间,她好像读懂了面前这个小师妹、读懂了包谷。
恍然间,她觉得包谷不再那般深不可测难以捉摸,而是变得极近,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的手掌覆在包谷那印着五指印的脸上,柔声问:“疼吗?”很疼吧,吹弹可破的肌肤怎么承受得起她那么重的巴掌。
包谷摇头,说:“我从小到大还没有挨过打。”说到被打耳光,她仍有些难以置信。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被掴耳光的一天。她更没想到掴她耳光的居然是玉宓。
玉宓的心紧揪着,胸腔里有一种难以言说、她无法理解的情绪在蔓延。这种情绪的扩张使得她很想拥包谷入怀,让她想离包谷近些、再近些。她从不知道原来两个人坐得很近时气息原来是可以融在一起的。她凝视着包谷的容颜,那眉眼、那眼睛、那琼鼻、那朱唇,那熟悉而又略带点陌生又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面容。她忽然感觉到包谷真的长大了、成年了,不带是那带着稚气蹦蹦跳跳成日粘在她身后的青葱少女,如今整个人都长开了,散发着难以言说的韵味,像有魔力般笼罩着她。
包谷被玉宓的视线看得不自在,那手掌覆在自己的脸上一直不曾离开。她将视线移开,发现追魂阁主已经领着玉修罗离开,就连小猴子也被一脸郁郁的灵儿拽住揪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玉宓。她说:“师姐,脸不疼的,一会儿皮下的瘀血散了就好,不用再捂着。”
玉宓收回手,低下头,换了个坐姿,她若有所思地低声问:“包谷,你说,失去爱人和从来不曾相守过,哪个更可悲?”
包谷想也不想地回答:“从不曾相守。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是死亡都不能将他们分开的。”
玉宓问:“死亡也不能?”
包谷点头,说:“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会帮他活下去,直到自己活到寿尽的那天再去另一个世界找她。”
玉宓想起包谷在包大善人坟前说的那些话,心里很是触动。她突然觉得修仙者活着不止是要追求修仙和长生,活着应该要活得有意义,而不是空活一世、空求长生。即使能够达到那绝巅位置,若身侧无人分享,岂不是很可悲?她说道:“包谷,我有些很重要的事需要很仔细地想一想,这会儿又有些累,可以在你这里歇一会儿吗?”
包谷看出她师姐似乎蛮受打击的,整个人恹恹的、神情即又些恍惚,再联想到刚才她世界在她的识海中无助哭泣的模样,估计她师姐是被吓着了,点头说:“你睡吧,我守着你。”她说完朝床里面挪了挪,给玉宓挪出睡觉的位置。
玉宓仗剑天涯,一直都以强者姿态出现,从不曾被人以这种守护的姿态对待过,乍然听到包谷这话不由得震愕了下,可这话又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她点头,在包谷的身侧仰面躺下、合上眼。她的神魂在包谷的识海受到强烈的震荡,刚才又是那番情绪激动,让她感觉有些精神疲惫。以她元境期的修为来说,这边疲累算不得什么,几乎可以忽略,只是她想留在包谷身边,便寻了这么一个理由。
包谷微蜷着腿缩在靠墙摆放的床的最里面已经触到床沿、背也触到了墙上。她的的视线落在玉宓的脸上,她从玉宓的呼吸频率和那微微颤动的眼睫毛知道玉宓并没有睡,应该是在闭目养神思考什么吧。
玉宓躺着,嗅着包谷身上的气息,心却莫名的平缓下来。以她的修行境界和强大的神念,不用特意放出神念去探扫,包谷的一举一动尽皆印入她的感知中。依稀中,她还能从包谷身上看到当年的影子,小小的一团缩在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同的是当年那没长开的身子让人生不出多少想法,如今却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勾魂夺魄的魅惑。那清冷的身影、那独有的灵珍宝着混着女儿幽香的香气缭绕在她的鼻息间,令她的脑海中浮满了包谷的身影。
玉宓翻身侧躺在床上面对着包谷,她睁开眼,嘴角噙笑地说:“睁着我做什么?”
包谷不答反问:“这么快就休息好了?”
玉宓说:“嗅着灵珍宝药的香气,自然恢复得快。”
包谷知道玉宓指的是什么,她的脸色微赧,绕到床尾便要下床。
玉宓唤了声:“包谷”。
包谷挪到一边的身子顿住,回头看向玉宓。
玉宓朱唇微启,张嘴欲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笑了笑,说:“没什么。”
包谷从玉宓看她的眼神就知道玉宓对她动了心思,玉宓不说,她亦能猜到。若是以前,她定然欢喜。如今却不愿玉宓是因她的容颜或怜悯她而生出这般心思。以前她住在云海密林足不出户,鲜少与外界接触,不觉自己的姿容有什么,如今出来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又因这张脸引起不少风波,她太明白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这与喜欢和爱没有关系,更多的是原始占有欲。这么想自己很是不堪,可包谷觉得就是如此,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渴望拥有、被吸引,这本就是人与动物皆有的原始本能。
包谷下了床,低头整理好衣裙便出了院子,盘膝坐在院子里的玉石凳上,闭上眼眸去回想之前在那黑暗中感悟到的道韵,进入道境领悟中。
玉宓侧躺在床上,手枕着玉臂,如玉的容颜上略有几分沉凝之色。她知道她对包谷有些动心,有些心疼,亦有被包谷的容貌所吸引,很想将包谷拥入怀中、俯身吻着她那晶莹欲滴的芳唇。她又不敢轻举妄动,怕不小心伤到包谷,怕惹包谷再伤怀,更怕亵渎了包谷。她怕亵渎包谷,又隐隐有种难以自抑的想要亵渎感。
如果是以前的包谷,她生出这些心思,欺负便欺负了,大不了,带在身边让包谷跟着自己,自己负责便是。
如今的包谷却像水豆腐似的,柔柔弱弱娇娇软软的,最近更是连番遭遇凶险,她唯恐包谷再有半点损伤,就像手捧鸡蛋似的怕一不小心就摔在地上打了。
玉宓心烦得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索性起身来到院子里。她见包谷似乎在修行,不敢打扰,只得一咬牙,奔去找玉修罗喝酒。
玉修罗身为追魂阁的少阁主,与追魂阁主同住暖玉苑里。除了有数的丫环侍婢,旁人绝不允许轻易踏入。
玉宓要见玉修罗得经过门口的剑侍通传。她之前因为包谷的事来找过玉修罗好几次,都因玉修罗宿醉而不得见。如今再来,剑侍通传后,玉修罗倒是满脸欢喜地飞奔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颇为精致的储物袋抛玩着。玉宓见到玉修罗这刚领月例的模样不由得想笑,问:“领月例了?”
玉修罗心说:“哪是月例,是师傅的小金库私房钱!”脸上笑盈盈地问:“什么风把你刮来了?包谷怎么样了?”
玉宓说:“邀你喝酒。包谷在院中练功。”
玉修罗说:“她倒是勤快。”她话音一转,问玉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玉宓说:“什么日子?别卖关子。”
玉修罗挽住玉宓的胳膊说:“你可知醉花楼。”
玉宓说:“玄月古城排名第九的大势力,谁人不知?”
玉修罗说:“那你可知醉花期?”
玉宓摇头,说:“愿闻其详。”
玉修罗笑道:“醉花楼一年一度、为期三天的醉花期,这也算是玄月古城里少见的盛况景相。”
玉宓问:“花魁会?”
玉修罗说:“若是花魁会便没什么意思了,至多招些狂风浪蝶前去。走,叫上包谷和灵儿、小猴子同去。不过话说好,我只负责买门票,余下的开销自负。”
玉宓扶额,说:“我可没灵石。”她穷,真穷。修行所需的资源简直就像个无底洞,赚再多都不够花。即使她不需要花灵石去买丹药和灵酒,比起别的修仙者已经省下极大的一笔开销,然而冲击修行境界需要大量的灵石,她常年与人拼斗搏杀、战斗消耗极大,再是炼制极品法宝那才是真正的无底洞,辛苦攒一年,一些罕见的稀世炼材就能把她的家底掏空。她和灵儿他们没少因买炼材穷到住客栈的灵石都拿不出来。这么多年,她除了修行境界上来了、储物戒指里多了几件极品法宝和灵宝,什么都没有落下。她现在翻遍周身上下,只能摸出离开玄天门时领的二百枚中品灵石。二百枚中品灵石不是笔小数目,是她身为一代真传弟子一年的年例,可拿到那种号称消金窟的地方便只能买几杯茶水、连个座都买不到。
玉修罗笑而不语。她来到包谷的院门外,见到院门大打,包谷正盘膝坐在院子里练功。她来到包谷的跟前,俯身凑到包谷的跟前唤了声:“包谷。”她见包谷没动,又将手伸到包谷的面前晃了晃,又提高音量大叫声:“包谷!”见包谷依然没有反应,连动都没动一下,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不会又陷入沉眠中了吧?哎哟,姑奶奶耶,你现在可还住在我追魂阁的,你可别出茬子啊。南山一剑杀上门来,我家师傅扛不住的啊。”她正准备再试试,却见包谷睁了眼。她顿时喜出望外地拍着胸脯叫道:“哎哟,你没沉眠啊,吓死我了!”
包谷见到玉修罗这夸张的模样非常无语。她站起身,问:“有事么?”
玉修罗笑问:“醉花楼一年一度的醉花期盛会你去不去?这可是玄月古城里难得的热闹。”她又笑盈盈地暗中传音包谷一句:“你师姐也想去,可是苦于囊中羞涩。”
包谷幽幽地瞥了眼玉修罗,点头,说:“既是盛会,岂能错过。”
玉修罗顿时笑得格外放肆。
玉宓莫名地问玉修罗:“你吃错药了?”
玉修罗只笑不语。
包谷轻飘飘地说了句:“她笑你穷,无妨,我帮你笑她丑。”
玉修罗的笑容戛然而止,脸都绿了。